20210403
在讀梁曉聲的《我和我的命》。
將普通人的故事,寫成書,難,寫成很吸引人的書,更難。
梁曉聲把難事,做成了,真的跟不簡單。
沒有像別的小說,想寫一串串感悟,而是,想到了一個人。
跟小說里的“我”一樣,2002年,我也在深圳,為什么覺得《我和我的命》很熟悉,因為里面的很多事,至少看到一半,我就看到了很多似成相識的往事,心有點堵,因為,曾經的自己,活得是那么傻愣,那么愚笨。連帶著,回憶都是苦澀的。
那個人,我忘記了她叫什么名字,只記得,我們都叫她梅姐。
那年,我二十左右,她三十多歲。
我們住同一間宿舍。七八個人,上下鋪那種。
我們是在一家電子廠上班,生產出口歐美的電子游戲機廠。好幾萬人的大廠,廠里規模大,分新舊兩廠區。
我在新廠,她在舊廠,如果不是有緣,同住了一間宿舍,我是沒有可能認識梅姐的。
我入廠后的第二天,搬進宿舍。
一住進宿舍,我便馬上見識到了,新人的無奈。
一個宿舍,總會有倚老賣老,讓你過得不愉快,啥事都喜歡讓你受點氣的老油條。
比如,你曬衣服,會有人嫌你沒擰干,滴滴答答往下掉水。剛進廁所,便有人敲門,喊“快點!”調再低聲音聽收音機,也會有人嫌你吵……
這些事,梅姐都不會做。
她總是笑呵呵,溫溫柔柔,對我這種新人,她像妹妹般看待。
她會告訴我,哪的早餐好吃,劃算。也會告訴我夜里幾點得回來,再幾點會關燈。見我愛看書,她也會告訴我,哪有書店,哪有圖書館。放假時,會帶我和同宿舍另一個比我晚來幾天的小姑娘,一起逛街。
無依無靠獨自一人成為深圳“打工妹”的我,內心是孤寂徬彷的,梅姐,是我那時候,一個親密的依靠。
十幾二十年過去了,我竟然忘記了梅姐具體是哪里人,好像是甘肅一帶的,反正離深圳很遠很遠。
像大部分遠離家鄉,到深圳打工的異鄉人一樣,她和她的老公,來到深圳,也是為了給留守在老家的孩子老人,多掙幾個錢。
她和她老公不在一個廠子,她老公比她掙得多,但是比較累。三十多歲的他們,打算再掙幾年錢,回家做點小本買賣。
那個時候的我,不懂得什么親子關系,留守兒童,更不懂得夫妻關系,經營家庭。
所以很多梅姐跟我說的家庭瑣事,我都忘記了。只記得她們有一個兒子,挺乖的。她和老公關系挺好的。
那時候的我,根本沒想過戀愛,成家,生小孩,當媽媽。我只是在頭腦發熱的暢想著無限可能的未來。
至于未來可不可期,誰又能知道呢?
年輕時,應該沒幾個年輕人,不是懷抱著熱忱,帶著憧憬,奔向未來的。
現實生活中,因為梅姐,我在廠里的工作生活越來越穩定,同宿舍的人,知道我的脾氣后,對我也客客氣氣的,不再那么橫。我自己也越來越能照顧好自己,對周圍的一切也越來越熟悉,少了很多陌生和畏懼感。
這一切,我都很感謝梅姐,我希望她能滿足心愿,和老公存夠錢,回老家,一家團聚的過好日子。
那是一個下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班后的下午。
我像往常一樣,下班,吃飯,回宿舍。
剛走到宿舍樓下,就看到了梅姐。
她在等我,她沒有笑,她哭了,卻又在強忍著,不讓自己哭。
她頭發凌亂,她憔悴不堪,她的樣子,嚇了我一大跳。
那天,她告訴我的事,我記到現在。
那天早上,她老公被晨跑的人發現,猝死在深圳某個公園的長椅上。
警察在他身上沒找到證件,調查了半天,才聯系上她,她去認了尸,她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我被嚇懵了,當時的我真的不知道,真的無法體會到,梅姐的心情。我忘記了我和她的對話,也忘記了自己是怎么安慰她的。我只記得,她真的很傷心,非常傷心。
現在想想,用悲痛欲絕來形容,也一點都不為過。
猝死的原因,不知道。
死之前,半句話都沒留下,人就沒了。
梅姐辭職了,帶著老公的骨灰,回了老家。
那個時候,沒有手機,BP機也還不流行,只是有固定電話和通信地址。
我和梅姐后來通過多少次信,我忘了,怎么就斷了聯系,我也忘了。
世間的事,不管你愿不愿意,頭腦總是會慢慢淡忘。
不會遺忘的記憶力,人無法承受,會遺忘的記憶力,又那么的讓人覺得無情。
天各一方,又失去聯系的梅姐和我,不管我們情不情愿,時間都在繼續往前走,歲月都在催我們老。
讀著《我和我的命》,想起了梅姐,真心祝愿她,好人一生平安,祝她和她的家人,幸福安康。
而我,總在告誡自己,不要太苛求,活著的每一天,都該和愛我的和我愛的人,品味生活的好,放過生活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