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周頌·載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早期原型
載見辟王,曰求厥章。龍旂陽陽,和鈴央央,鞗革有鶬,休有烈光。率見昭考,以孝以享。以介眉壽,永言保之,思皇多祜。烈文辟公,綏以多福,俾緝熙于純嘏。
真正到過安陽,在殷墟所在的土地上走過的人,才會真正體會到這片土地的神奇。兩三千年前的商王朝,就是在這片土地上,憑借牛車,統御天下的。就算那時的天下僅有現在的河南省那么大,我們也很難弄明白這個“統御”是怎樣實現的。更何況,周人的發跡地要遠推到豐、鎬地區,乃至于太王所選定的岐山腳下。
假定商王更迭了,這個消息靠牛車要多久才能傳到統御區的各個部落?據說,武王伐紂抓住的便是商王朝的軍隊在東線作戰的機會,紂王來不及組織軍隊進行抵抗,只能拼湊起一支奴隸隊伍來倉促應戰,牧野之戰一天便決出了勝負。
《詩經·周頌·載見》所寫,是諸侯入朝助祭時的場景。這首詩,或許從另一個側面回答了當時周王的“統御”難題。
《詩經·周頌·載見》中有兩個極為接近的詞匯,分別是“載見辟王”中的“辟王”和“烈文辟公”中的“辟公”。這個“辟王”和“辟公”如果不認真追究,幾乎看不出區別。實際上,卻有大的不同。“辟王”是祭祀活動的主祭人,也就是周天子。“辟公”是祭祀活動的助祭人,也就是諸侯。此時的周天子,大概相當于各部落首領所公認、公推的“天下共主”。這個“天下共主”負責向各諸侯輸出“德治”的理念,在武力上,并不占有絕對的優勢。
所謂的“載見辟王,曰求厥章”就是最真實的寫照。大家之所以來參加助祭活動,并非是接受了不得不執行的“王命”,而是諸侯王覺得有必要借此機會見見周天子這個天下共主,順便來學習、了解一下天子治下的典章法度,以期更好地治理自己的邦國。
“龍旂陽陽,和鈴央央,鞗革有鶬,休有烈光”描寫的是參加助祭諸侯的隊伍,乍一看,很難說這不是一種反向的“武力威脅”。在這個方面,恐怕周天子沒有太大的絕對優勢。周天子有的優勢是什么呢?是“天下共主”的身份認同,是天下諸侯對先王德行的共同認同——大家都愿意恭恭敬敬的拜祭一下上一任天子——“率見昭考,以孝以享。以介眉壽,永言保之,思皇多祜”——即便是這一點共識也是有私心的,諸侯們之所以參加助祭是希望通過對有德行的周的先王的拜祭,達到“以介眉壽,永言保之,思皇多祜”的目的。
既然不能憑借武力,向諸侯國輸出強硬的管理。周天子只能重建另一套系統來統御天下。
一、德治的思想
“烈文辟公”是對助祭諸侯的描寫,所謂的“烈文”,強調的是輝煌的文德。
回到前面對諸侯車隊的描寫——“龍旂陽陽,和鈴央央,鞗革有鶬,休有烈光”,完全是與這個“烈文辟公”相對立的武備實力描寫。詩人之所以不強調這個武備實力,反而有意識的強調“烈文辟公”,實際上就是在突出周天子的“德治”思想。
這個“德治”一方面是出于不得已而為之,當時沒有任何一個部落在武力上可以碾壓所有部落的,另一方面,也是在統御理念上的一大進步,崇尚德治有利于獲得秩序與繁榮。
二、禮樂的文化
表面上,詩中看不到禮樂。實際上,這首詩的存在,本身就是禮樂。“載見辟王,曰求厥章”“率見昭考,以孝以享”本身就是禮樂文化盛行的標志。諸侯們愿意追隨周天子這個天下共主,向他學習典章制度,同他一道祭祀周的先王,這些都是禮樂。
我們可以想象一下,這些諸侯王回到自己的邦國后,會不會也去祭祀自己的先祖,會不會也去孝敬和尊重自己邦國的長者,會不會也去體恤和幫扶鰥寡孤獨者。
“德治”的理念,禮樂的文化,共同構成了一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早期雛形。表面上看松散的,但這種文化的影響一定是積極而深遠的。只要繁榮和秩序存在,整個共同體便會不斷得以共同發展。這恐怕也是中華文明屹立上千年不倒的根本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