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久月

圖片發自簡書App

愛是做出來的,耳聽為虛。

1.

久月長得極其漂亮,雪白的肌膚,柔嫩似蔥白。尤其是那對水光瀲滟的瞳眸,足以讓人著迷淪陷。她笑起來有些媚,嫣紅的唇輕微勾起,看得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這么好看的一個美人,可惜是個啞巴。

小時候父母帶她去醫院看過,都說她聽力挺正常,舌頭也沒缺陷,一切都挺正常。讓大人不要著急,有個別孩子天生就說話晚。

眼見都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還不見她說話,就不再抱希望了。

鄰居們背地都議論,她就是生得太美了,遭天妒,所以才不會說話。

都說紅顏禍水,啞巴也難逃。

久月的家人除了弟弟久良,其他人都出過事。母親有一年在車間工作被機器削斷了一根手指,父親出車禍撞斷過腿,到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的。爺爺奶奶都走的出奇早,爺爺出門讓路沿石絆倒了接著就沒了氣息,奶奶是被塊大餅硬生生的噎死了。

于是閑暇時人們就開始揣測,說這孩子克人。久月的父母其貌不揚,偏偏閨女出落的這么標志,莫不是狐仙附體。久而久之就傳到久月父母的耳朵里。

"她爹,要不你去找個算命的給看看,到底咋回事,不為別的還得為久良想想嘞。"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久月母親忍不住了。

久良是久月的弟弟,久月的父母在得知久月是個啞巴后才生的久良。

"嗯。"父親嘆了口氣,沉沉地,凝固在空氣里,久久也沒能消散。

第二天久月的父親就揣著久月的生辰八字,找到了附近比較有名的大師。

大師掐指一算,眉頭緊蹙,良久也不開口說話。

"咋地了,大師傅?"久月的父親著急,看大師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哎,可惜,可惜,造孽啊造孽。"大師嘴里念叨著。

"大師傅,你快給俺說說,到底個咋回事。"久月的父親更著急了。

"你把你這閨女啊趕緊找主嫁出去吧,這姑娘命不好,偏偏又硬,你們家老人都走的早吧,他們的命都被這閨女借走了,要是還留在家里呀就該借你們的了。"大師嘆氣。

"找個命硬的把她降住,才可保你一家平安。"大師又說到。

"那上哪找個命硬的,怎么知道命硬不硬?"久月父親聽得一頭霧水。

"找個和情況和她差不多的。"

"什么叫做差不多?"

"類似傻子,這種人的命硬實。"

久月的父親愕然,閨女雖說是個啞巴,但也不至于找個傻子。

"老兄弟你不信,那我也沒法子。"大師也不愿意再多說。

"找到了把生辰八字拿過來我看看,有八字輕的,不一定能壓住她。"久月父親臨走時大師又叮囑一遍。

久月父親回家也沒跟久月母親說起這檔子事,只說算命的就說閨女命苦。

日子久了,久月的父親也不去想了。

突然一天學校打來電話,說久良從樓梯上摔了下來,正在醫院搶救。

久月父母腿都軟了,父親一下子就想起大師的話。這是要應驗嗎?他有點后悔沒聽大師的話。

人總算搶救過來,就是還沒蘇醒。

重癥監護室門口,久月父親把那天算命大師說的都告訴了久月母親。久月母親狠狠瞪著久月父親,說有這種事怎么不早說,害的久良差點沒了命。

久月的母親是偏愛久良的,女兒已經這樣了,她不能讓兒子再有任何閃失。

"她爹,明天你就去打聽打聽看看哪家有這茬。"這件事得快辦,久月的母親在心里權衡。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兒子的命,勝過一切。

"孩子他媽......"久月的父親張了張口,終究是啞然。

久月的父親在附近打探了幾家,要了男方的生辰八字,一并拿去給上次的大師。大師看了看直搖頭,八字輕,不行。

"那這怎么辦?"久月的父親都找遍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符合大師說的幾家。

"你去趟鄰村李大奎家吧,他家有個兒子叫李根生。去年他父親來找我給他兒子算過命,我看過那孩子八字,重,跟你閨女相配。"大師指點。

久月的父親趕緊道謝。

家里的氣氛開始緊張,久月察覺出了不對。

她拽住母親,母親一臉哀怨的看著她,就是不說話。她望著父親,父親仿佛蒼老了許多,一向不抽煙的父親這幾天吧嗒吧嗒不知道抽了多少。聰明如她,肯定有大事發生了,而且是極其不好的。

母親明顯得疏遠了她,她拽著父親,她必須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弟弟出事了,從樓梯上滾下來,救過來了。"父親有些哆嗦。

久月的眼淚咕嚕一下就滾了出來,她上前去拉父親,示意讓父親領她去看看。

"現在不是探視時間,監護室不允許家屬隨便進入。"父親悶聲不響的抽著煙。

久月急了,拽著父親就往外走。

父親被她硬生生的拽到院門口。

"去吧,去吧,以后見面的次數就少了。"母親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還不到探視時間,久月跟父親在外面等著。監護室遮蓋的嚴絲不透,久月把眼瞪著生疼也看不到里面。

"久月......"關于婚事,父親不知道要怎么開口對她說。為了自己的私心,犧牲她的幸福真的對嗎。可大師的話總讓他后怕。

久月看著父親,示意父親有話就說吧。

父親的心一緊,這么好看懂事的閨女怎么偏偏是個啞巴呢。他上輩子造了什么孽,老天爺要這樣報復他的孩子們。

"你媽媽說,給你說了一樁親。"父親吐字艱難,第一次覺得人類最簡單的語言,說起來這么困難,此刻他寧可也是個啞巴。

"說是給你弟弟沖喜。"

"算命的說得。"

"說你八字重,克家人。"

"你媽她沒什么文化,有些迷信。"

"人家說,她就信了。"

"你要是不愿意。"

"就算了......"

最后一句話,父親說的似乎沒有底氣。

良久,久月才抬起頭,眼眶通紅,眼淚隱忍著就是沒落下來。烏黑的眸子已失了色彩,落寞至極。

她比著手對著父親示意,只要能讓弟弟好起來,她愿意嫁。

父親驚訝,錯愕。

他以為她會哭鬧一通,他寧愿她撒潑打滾一通,也不愿意她如此波瀾不驚。她就是太懂事了,更加讓他手無舉措。

看過久良之后,父親送她回家,一路無言。

晚飯久月沒吃,她對父親示意醫院的消毒水味熏的她惡心,沒有胃口。

父親嘆氣,又開始吧嗒吧嗒地抽煙。

"今晚我去醫院,你在家歇會吧。"久月的母親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

"那事,我跟閨女說了,她愿意了。"父親的聲音蒼老無力。

"不愿意也得愿意,這事可由不得她。"母親的聲音尖銳,仿佛故意的一樣,隔著厚重的木門還是擠進久月的耳朵。

"你......"父親只剩下嘆氣。

母親走后,久月從房間里出來。

她摸著胸口示意父親,胸口悶,想出去走走。

父親只是狠勁的抽煙。

入秋了,風有些刺骨。月亮孤獨的躺在天上,星星大約也是覺得冷,躲在云層里怎么也不肯出來。

久月站在槐樹下,樹影斑駁,月光下像個齜牙咧嘴的怪物。

關于流言,她不是沒聽說過,家里每次出事,鄰居們看她異樣的眼神。小時候甚至沒有孩子跟她玩,他們都叫她啞巴。表面上大人們夸她聰明漂亮,背地里都說她是災星,叫她小啞巴。

"水泥娃娃,想開花。啞巴啞巴,不說話,急的小孩哇哇哇。"她不知道是誰遍的這順口溜,反正后來成了大人哄孩子的段子。

唯有她的弟弟久良,他從不嫌棄她是個啞巴。

他會因為別人背地說她是啞巴,而跟人大打出手。會因為別人說她是災星,他站出來力爭。他說,你們憑什么說我姐姐是災星,你們誰有她漂亮,誰有她聰明,誰有像我這樣可以護她的弟弟。

他還說,我的姐姐除了我,誰也不能欺負。

當她看見那個青蔥的少年,面色蒼白,毫無生息的躺在冰冷的房間。那一刻,她如墜冰窟,如果久良死了,她也就死了。

就如母親想的那樣,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果久良好真能好起來,就算是迷信又怎樣。

月光如水,淌過槐樹,淌過大地,淌過久月家的院子,一直淌到久月看不見的遠方。

屋外似乎有少女的歌聲斷斷續續,屋內的父親聽的不是那么真切。

2.

久月的婚事籌備的很快,該省的地方都省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因為李家說,結婚那天要讓久月家找輛車,直接把久月送過去舉行儀式就行了。反正兩家挨的近,找多了車也是浪費,敲鑼打鼓都是給別人看得,沒有必要,兩口子過好日子才實在。久月的父親暗自生悶氣。

"她爹,人家讓送就送嘞,親家說的也在理嘞,幾步路的距離,搞那么好幾輛車確實多余。"久月母親安慰著。

"別人家的閨女出嫁都是張燈結彩,鑼鼓喧天,咱家閨女憑啥呢!"久月配李根生綽綽有余,他李家不就是比他們家條件稍微好點。

"敲再大動靜又能怎地,誰讓她不會說話。"久月的母親咬牙切齒。

"大不了不嫁了,我就不信那個邪,你不疼她,我還疼。"久月父親眼眶紅了,這幾天他想的不是久良,更多的是久月。閨女雖說有缺陷,如果不是因為久良,她也不會這么早就......越想越后悔,越想越不是滋味。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他這么做不是連畜生不如嘛。

"你這是看見久良醒了,誰擔保沒有下次,算命這東西邪乎著呢,不知道就罷了,既然算了就得信!"久月母親語氣堅定。

"可那李根生怎么都大久月十多歲,我擔心久月過門會被欺負。"

"有啥擔心的,他不是木木呆呆的嘛,那么個呆子你怕啥嘞。"說完久月母親揚長而去。

但愿吧,久月父親不求大富大貴,只求李根生能疼她護她。

久月推門出來,神情落寞。

"月,你別怪你媽媽,她也是愛子心切。"父親解釋。

久月笑了,笑得真美,燦爛如花。

很多時候,她是嫉妒久良的。如果沒有久良,也許就沒有今天遭人唾棄的啞巴久月。呵,她想什么呢。久良可是最疼她的弟弟。

久月的婚禮,可謂隆重。十里長街鋪滿了鞭炮,鑼鼓喧天擁堵了整個街道。

"誰家姑娘出嫁這么大排場?"熱鬧的人群中總有人這樣問。

"老久家的啞巴。"

"哎呦,那丫頭真是好福氣。"

"好什么,聽說那李家兒子有些傻呢!"

"傻子好不容易討著媳婦可不得比平常人家大張聲勢的。"

"誰說得,我見過李家兒子,一點都不傻就是人老實罷了,讓我說還是老久家閨女有福。"

"就是就是,我聽說這婚禮場面可是李根生自己安排得,真是傻子怎么可能整出這么氣派的場面......"

"......"

人群中,有祝福,有詆毀,有羨慕,有唾棄。

久月坐在車里,眼波流轉,笑顏如花,美到極點。白花花的日光灑在她大紅色的新娘妝上,映的她像晚霞中的仙子。

不遠處,久月的父母,隱約有淚花泛出。

久月從后視鏡看見,車還沒走,母親就不耐煩的拖著父親往家走。

她出嫁了,十九歲的年紀,嫁給了一個完全陌生男人,他叫李根生。

根生,根生,是隨根生長的意思嗎。可萬一根斷了,怎么辦,好不吉利的名字。大喜的日子,她怎么可以想到這么晦氣的事情。

她從剛才的人群中才捕捉到關于他零星的信息。只有一點可以確定,他是人們口中的傻子。也好,跟人們口中的啞巴也算相配。

她終于仔細看他,他坐的筆直,似乎是很緊張。厚重的眉毛,墨色一樣。輪廓分明的臉,似刀刻過。澄澈的眼眸,生的也是俊俏的。她對他笑笑,比了個手勢。也許是會意了她的意思,他笑的羞澀。

下車的時候,他搶先她快速下車,只為替她打開車門。

他拽著她的裙子,小心翼翼,生怕落在地上沾了塵土。久月想示意他不用,她可以自己拽。他鄭重其事的樣子,讓她忍住動作。

人們都說,今天的傻子根生,一點都不傻。

"你看他莊重的樣子,哪里是個傻子。"

"喲,根生,媳婦還沒過門呢,就這么護著。"人群中有人逗根生。

"我還得護她一輩子。"

久月的心一動,側目,根生憨憨地笑著,帶著羞赫。知道不好意思,的確不傻。

也許,生活還是有希望地,日子抑或是美好地。久月在心里盤念。

紅,婚房是觸目驚心的紅。大紅色的絨絲被,繡著大朵牡丹,開的張揚富貴。一對蝴蝶圍著它翩翩起舞。

久月穿著喜服坐在床上等根生。終于來了,聽到腳步聲,久月的心跳得更厲害。

"怎么還不睡?"從外面回來的根生看到坐著的久月有些不好意思。

久月比了一個手勢,示意她在等他。

"不用。"根生呵呵地憨笑。

他竟然看的懂,好像從遇到他,她對他比手勢都沒怎么費勁,他每次都能看懂。

心有靈犀,久月想到一個詞。

說實話,她不討厭根生,即便他真是個傻子,她也不討厭。

"睡吧。"根生給她關了燈,就出去了。

半夜的時候,久月出去方便,發現根生睡在堂屋的小床上。

久月回屋后,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起來了,起來了,都幾點了,哪有新媳婦睡到這時候的。"久月還在睡夢中,就被根生的母親扯著嗓子呵斥醒了。

根生聞聲沖了進來,也不說話就把母親拉了出去。

"你看看都幾點了還睡,哪家媳婦睡到這么晚。"根生母親不算完,臉拉地老長。

根生也不理她,徑直進了里屋。

"你睡吧,甭理我媽。"根生也不看久月,說完這句話就把門帶上出去了。

久月微微一笑,慢騰騰地起床。

梳洗花了很長的時間,她愿意更長點,實在不知道怎么面對完全陌生的一家人。

家里還沒吃早飯,根生一家人都在等久月,是根生要求的,要尊重他媳婦。

根生的母親實在無法想象一向憨傻木納的兒子,這幾天像變了個人,竟干一些破天荒的事,完全不像他。

"吃飯,吃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月不要這樣拘謹。"根生的父親樂呵地說著。

根生的母親瞪著久月一言不發。

以后,一家人,久月在心里推敲著這幾個字。

以前,她跟父親母親久良就是一家人。

但愿,真的成為一家人吧。

新婚第三天根生就去鎮上磚廠燒窯了。根生家是養蠶的,久月就跟著根生母親采桑喂蠶。

說來也怪,久月新婚不久后,久良沒多久就出院了,醫生說恢復得很好。

久良來看久月,明顯久月感覺到他們不似以前那般親密。總是有什么東西橫梗在他們之間。

是客氣,他們之間多出來的是客氣。

久良走的時候,久月從箱子里拿出五千塊錢給久良。久良不要,久月說你上學用得著,等將來你出息了在還我就是。久良這才收下。

這錢是根生給她的,她不要,根生就氣呼呼硬給。根生說她要是不要,他就填爐子里燒掉。根生一根筋,久月還真怕他去燒了。總共一萬,她自己留了五千。

日子過的沒有波瀾,秋天還眷戀著不走,冬天就急匆匆地壓了下來。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風像剛磨過的刀,割在臉上生疼。

根生跟久月說,天冷了就在家里不要出門了,冬天不養蠶也沒什么事了。

久月示意冬天還要打理桑園,以便明年開春喂蠶。

根生說他父母去桑園就可以了。

久月示意那多不好,反正在家也沒事做。

根生拿眼瞪她,久月只好應了下來,根生一根筋起來真執拗。

第二天根生就買了很多本書回來,讓久月沒事就在家看書。

他是如何知道她喜歡看書,久月懶得深究,買了她就看。

這天很晚了,天都上了一層黑,也沒見根生回家。根生母親急哭了,她說根生從來不會天黑以后回家,他最怕黑了,天黑了,他就不敢走路了。

根生母親說,根生就是被天黑嚇傻得。初中的時候有一回,根生父母忙著在地里收花生,收到很晚,回家一看根生還沒有回家。就跑鄰居家問,鄰居家孩子說根生說他爸爸說今天要去接他,讓他們先走他等爸爸。根生父親才想起,早上走的時候是跟根生說過,放學等著他,他帶他去鄰村魚塘抓魚,誰知道一收花生就忘了。根生母親說根生從小就死心眼,他聽了他爸的話,就一直等著。他們夫妻倆是在半路上遇見根生地,他埋頭坐在地頭上,身上不停地抖著。見到父母的那刻就嚎啕大哭,嘴里一直嘟囔著好黑,好可怕,快回家。從那次以后,根生就像變了個人,做什么都木木納納,也不愛說話,天一黑就躲屋里不出來。根生父母還特意找仙人看過,說是這孩子嚇著了,魂嚇沒了,恐怕找不回來了。這樣時間久了就成了大家口中的傻子。

還不見根生回來,老倆口都慌了神。

久月安慰老兩口,她示意讓根生父親去根生工友家看看工友回來沒回來,要是工友回來了問問根生下了工去哪了。她去根生下工回家的路上找他,讓根生母親在家等著。

久月相信根生沒有事,別人拿他當傻子,她從來沒有。怕黑,那是年少的事了。

根生母親趕緊找手電筒給久月帶上。剛巧晚上沒月亮,路上又冷又黑。小小的手電筒帶來了溫暖,久月握著它,認真地走著。

對面有人來了, 久月把手電朝下打了下,以看清對面的來人。

是根生,是他迎著光走近了,天好像一下子不黑了。

"月,你怎么在這!"根生快步上前。

來找你,我們都擔心你,久月示意。

回家,根生拉著久月。

他的手,真暖,像爸爸,也像媽媽,久月的心泛起一絲絲漣漪。

回家后根生把懷里的一個包裹小心翼翼地拿出來遞給久月。

"天冷了,俺進城給你買的棉襖。"久月接東西的手一滯,她低著頭,狹長的睫毛撲閃著,昏暗的燈光里,她的眉眼讓人看不明朗。

原來,根生下午跟廠里請了假,去了趟城里,就為給久月買件棉襖,轉悠了大半下午才買上。

根生的母親哭著,氣的直打根生,小兔崽子,嚇死俺和你爹了。

根生也不說話,就是看著久月憨憨地笑。

晚上睡覺的時候,久月對根生示意,天冷了讓他進里屋睡。

根生說,不了,他睡覺咧的架子大,自己一個床睡的舒服。

久月也沒再說什么。

工友們知道根生進城買衣服的事,都拿這事打趣他。

"根生下次進城的時候也給俺家媳婦帶一件唄

!"

"也給俺帶上件......"

"根生,俺也要。"工友們七嘴八舌。

"不帶,城里的衣服就只有俺媳婦這樣的美人穿著才漂亮。"根生悶聲回答。

"哎,你們發現沒有自從這傻小子娶了媳婦,人好像靈光了。"

"就是,以前我們跟他說話他什么時候回過我們。"

"你沒看見嘛干活都帶勁了,一天上工可積極了。"

根生不理他們,只是埋頭干活。汗順著他黝黑的臉頰汩汩淌下,他也顧不上擦。

快新年了,根生帶久月去了趟城里,讓久月買衣服。他說他干活干的好,磚廠給他發了獎金。讓久月挑貴的買,他買得起。

女人都愛美,久月也不例外。何況她還是如花的年紀,衣服很漂亮,久月也喜歡,只是看了一眼吊牌上的價格就拉著根生走了。太貴了,要四百多塊呢,根生得燒多少次窯,推幾趟磚才能賺這么多。

根生,她最近總是想到根生,似乎什么事都能聯想到他。

他就在她身邊呢,久月偷偷看了一眼根生,他正在專注看她剛才試過的衣服,傻呼的模樣。

久月莞爾一笑。

日子不經過,從柴米油鹽中匆匆穿過。

這幾年久月已越來越少聽到關于她的風言風語。她知道是因為根生,根生一直護她。

就像有人議論她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根生說是我不中用了,她要會下還出大事了,從此在也沒人提起過這茬。

根生的母親有次生久月的氣,臘月天里故意讓她在院里洗衣服,正好被根生回來撞見,直接把久月拉到屋里去,自己洗了剩下的衣服。

這也不干,那也不干,娃也不能生,娶回來干啥呢,根生母親抱怨。

我爹娶你干啥來,根生回母親。

根生父親對根生母親好也是出了名,村里的女人很少有沒下過地的,根生母親就是其中之一。

根生母親氣呼呼地走了。

久月躲在屋里,看著外面偷偷得笑了。

久月二十二歲生日那天晚上,偷偷爬上了根生的床。嚇的根生蹭地一下跳起來。

根生有些生氣地質問她要干啥。

久月示意,她想做他真生的女人。

說完她當著根生的面,一件件脫去包裹她美好的外衣。她胸前兩處似蟠桃嬌艷欲滴,生生晃花了根生的雙眼。久月一步一步向前,逼地根生無路可退。終于,根生再也抑制不住,抱起久月進了里屋。

事后,根生說,月,你不該誘惑我。

根生還說,他聽說女孩子過早那啥不好,而且過早生育對身體也不好。

根生最后說,我愿意等月長大。

久月示意,從現在起我已經長大了。

根生不說話,只是緊緊擁她入懷。

久月懷孕了。

根生知道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住了,最后竟抱著久月嗚嗚地哭了起來。

傻,久月張了張口。激動地根生只顧沉浸在喜悅中。

知道久月懷孕后,根生干活更賣力了,恨不得一個人干了整窯的活。

一天,久月在地里和根生母親采桑葉,老遠就看見根生的工友慌慌張張,連滾帶爬地朝地頭方向跑來。

久月的心咯噔一下,接著籃子掉在地里。

"咋了?"根生的母親不明所以。

終于工友跑地近了。

"大娘,快去看看根生吧,磚廠的煤堆塌方了,根生......根生......被埋了...扒出來...快不行了!"

久月拉起根生的母親就往磚廠奔去。

根生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五官已模糊不清。他右腿被鋼管和一塊大石頭勞勞的卡在出料口,旁邊的幾名醫護人員都搖頭,表示沒希望了。

"有什么話快說吧,他撐到現在不容易了。"有醫生沉痛說道。

根生的母親瘋了一樣,接著暈了過去,被趕來得120拉走了。

久月抱著根生冷靜得可怕。

"月,我想聽你唱歌......"根生飄渺的聲音,像空曠的靈魂。除了貼近他的久月,沒人聽得見。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陟彼高岡,我馬玄黃......"久月抱著他輕哼著,嘈雜的人群中沒人聽得見。

根生的手慢慢,慢慢下滑,微微彎起的嘴角再也沒能收回去。

久月把根生拉回去,一點點得清洗干凈,每一處傷口都仔細上藥,包扎,最后才給根生穿上新衣。

根生的后世都是久月打理得,根生的父母悲痛過度,已失了心神。

根生走了,流言四起。

一切,仿佛又回到從前,似乎還要毒辣。

"看見了嘛,就是那個啞巴克死了她的傻子男人。"

"早聽說,以前就克她的家人。"

"她的父母就是怕她克,才把她嫁過來。"

"紅顏禍水,真不假,你瞧生得那么俊有什么用。"

"男人沒了,婆家該趕她了,娘家人也不要她。"

"哎...可惜了長那么俊......"

根生,久月默念。

"月你走吧。"根生的母親說。

"不是我和你爹趕你,村里的是非多,你還這么年輕,你走的遠遠地。"根生的母親拿出一大摞錢。

"這是我們家這幾年大部分積蓄,你帶上,根生沒了,我們老兩口留著也沒啥用了,要是在外面不好,你就回來,這永遠都是你的家。"根生母親紅了眼。

久月接過錢,紅了眼眶。

夜里,久月就悄聲走了,錢給根生父母留下了。

走了一夜路,天微亮的時候久月敲開了父母家的大門。

開門的是母親,母親明顯得老了,似乎歲月待她極為刻薄。

你咋回來了,等吃完早飯讓你爹送你回去,這是母親的第一句話。

久月微微一笑。

飯后,久月就走了,也沒讓父親送。

流言,在久月的消失中,慢慢消耗殆盡。

后來,每到秋天的時候,根生村頭的蘆葦蕩中就會有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領著一個孩子站在那唱歌。

有好多人都說那女人很漂亮,有些像以前根生的啞巴媳婦。

也有好多人說,根本不可能,根生媳婦是個啞巴,全村人都知道。

大約漂亮的女人都長得差不多。

起風了,蘆葦蕩又有歌聲傳來:"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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