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好學,爬山涉水,在蒼茫的大山里,她的身影單薄。要走兩個多小時蜿蜒山路的盡頭是她的小學,那個如今略顯寂寥的黑瓦白墻大概是她曾經最向往的地方。
她排行老二。三弟少不經事,整天打架鬧事惹是生非,替他求情、向他勸架、從老師手里領人、幫她拎書包是她的家常便飯。四弟最小,求學天資最好,拮據的家境讓她決定輟學,把機會留給了那個她口中一邊放牛一邊讀書的四弟,她常說很巧,牛很聽他的話,從不打擾他。
輟學在家,大病一場的她昏睡了三天三夜,趁著這個空兒大概她冷靜下來對自己何去何從,天馬行空一樣想了很多很多。病愈起身,她將自己相伴多年的長發買了個好價錢,一邊還是再也無法回到課堂的隱隱作痛,一邊也在幻想山那邊的山是什么樣子的她,開始了背井離鄉只身闖蕩的生涯。那年的她,十四歲。
就像人們口中念叨的一樣,上帝在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給她打開了一扇窗。她的第一份工作是保姆,笑靨如花的年紀加上開朗大方的性子,她成了小孩子最黏的小姐姐。老板心善,給她換掉了老土的行頭,就這樣,一身漂亮衣裳的她像是灰姑娘的華麗轉身。她像融入了一個新的家庭一樣,和大人小孩兒打成了一片。
時過境遷,小孩子一天天長大,她面臨失業和輾轉。沒有一技之長的她,決定去理發店做學徒以做長遠打算。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陌生的一切,誰也不知道困惑迷茫的她是如何一步一步成長,舉目無親又是何等惆悵。我只知道,她在給我理發的時候,手法輕盈嫻熟、快而不亂,我從不用多說,待大功告成之后,從來都是我滿意的模樣。
命運像是在冥冥安排著故事。二十出頭的她正是最美的年華,而他也正風華正茂。看著他們的照片,確實一個英姿颯爽一個美麗大方。大概想得到他們人生初見的羞澀,四年的愛情長跑,在二十多年風雨同舟后還秀的一手好恩愛。她的愛情就像木心的聲聲慢里所說的那樣,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時間悄悄溜走,不著痕跡。一個小生命就這樣不知不覺來到她的小家庭。就像古代的郎中把脈,在一句喜脈脫口而出后,她大概寵溺的摸著肚子,開心了好久好久。也許得知這個驚喜的那天,她興奮的一夜未眠。要當媽媽了,要做媽媽了,同樣的話她大概自顧自的說了很久很久。
“那天,太陽剛落山,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就在快要點燈的時候,哇的一聲,小家伙降臨。”她描述著那個瞬間,一字一句,臉上掛著笑意,很甜。曾在微博碰巧看到了母親生孩子的視頻,無論是血肉模糊的刨婦產還是疼得聲嘶力竭的順產。我想,生日就應該給老媽打個電話,在這個她最疼也最幸福的日子。
“小家伙是個男孩兒,小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會兒手刃了剛栽的向日葵,一會兒又在背簍里蹦蹦跳跳的踩空了底兒掉了下來,常常拿著小木棍叫睡懶覺的二舅起床,一雙貓爪一樣的小手撓的小舅甘拜下風。”她摸著我的頭,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頑劣至此,那時的我,大概即使在她面前也不會像只服服帖帖的小綿羊吧。
如今我們相隔很遠。兒行千里母擔憂,這話一點不假。隔三差五的電話,有時甚至一天好幾個,噓寒問暖的,她總是樂此不疲。她常寄來衣服、吃的,甚至連怎樣理發她都會過問。吃穿用度,她像是運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一樣。總讓我覺得她就在我身邊,很近很近。
這就是我的偶像,我的媽媽。在跌宕起伏的人生中有她執拗不屈的性子,敢于取舍,為了家人可以奮不顧身。一份牽了手就會走到永遠的愛情,還真應了那句花會枯萎但愛永不凋零的話。她是平凡的母親,但在我面前演繹著偉大。在她面前的我,只想時光慢點,不想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