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北京進入秋高氣爽的時節。
因工作原因,我得以重返兒時母校。記憶中的U型教學樓已推倒重蓋,學生人數翻了幾番。因地處敏感區域,學校周邊很早以前就筑起高墻,從外邊無法窺見一絲內景。當我作為調研人員踏入小學后院,張自忠將軍的故居與紀念碑映入眼簾,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布滿青苔的地面,曾留下我與玩伴踢毽子的足跡。院內的幾株國槐,每到盛夏就成了尺蠖們的游樂場,一只只“吊死鬼兒”從樹枝上垂絲懸空,是男生們爭先把玩的對象。正對著紀念碑的正房,曾是學生體檢時扎手指取靜脈血的場所,心中略帶忐忑地排隊等候,輪到自己時就別過頭去,夸張地咬緊牙關,仿佛護士手中的不是采血筆而是鋼鐵電鋸,驚得魂兒都飛了起來。
如今,正房已作為校長接待訪客的會議室,曾經的盛景再難重現,我不禁略感遺憾。但轉念一想,與那已從地圖上徹底消失的兒時雜院相比,至少這小院還保留著當年的骨相和氣韻,也算是幸事一樁。
會議室里,校長溫文爾雅,坐在一旁的助理和教導主任勾起了我早已有些破碎的記憶。會后寒暄,同事道破天機,說我正是20年前的校友,教導主任趕忙問起了姓名和班主任,又說難怪覺得眼熟。
原來,感到眼熟的不止我一人。頓時,一股暖流從心頭涌起,有種回家的感覺。
自小學畢業一別,已過二十載,兒時居所早已人物雙非,但曾經的老城風貌和胡同人情常常潛入夢境,似是一處避風港灣。
在城市化進程中,老城巨變屢見不鮮。人物雙非并不罕見,物是人非更是常態。當一座偌大的京城,不見深扎胡同多年的老炮,徒留幾片門面經過裝點修繕的小街時,兒時的夢便也再無門徑可尋。
若說北城經歷了諸多巨變,士紳化和旅游化明顯,那么南城或許還保留著一絲京味兒。
從牛街出發,直奔宣南文化博物館。偶遇全國首部沉浸式導覽劇 “宣南往士”。宣南是京城最古老的地段,幾度滄桑興廢,到清代成為漢族官宦士人的聚居區,并逐漸形成了宣南士鄉,文化也開枝散葉。
當年,人們在天橋一帶觀看雜耍等民間表演,進京趕考的學子于宣南胡同里的各地會館暫居,于是形成了南城特有的天橋民俗文化、大柵欄商業文化、琉璃廠士人文化的風貌,并逐漸演變為一個具有獨特意蘊的地域文化概念——“宣南文化”。
如今在這座曾經的長椿寺,導演與演員們重現了公車上書、戊戌變法、公祭楊椒山等重要歷史事件,古今交融,穿越百年,重溫歷史的余韻,重塑文化的脈絡。
在宣南文化博物館的西北方向,一座小而美的古典園林悠然而臥,笑看歲月流轉。始建于五代,距今已逾千年,重建于明代,在地震中毀滅,重生于新時代,猶如鳳凰涅槃。宣武藝園仿佛是歷史的見證者,包容著每一位過客。鴛鴦亭旁,碧湖如洗,不時有悠揚婉轉的笛聲傳來,原來是民間藝術家在對景獨奏,無愧于“藝園”二字。
宣武藝園東門外,幾個宣南老人聚精會神地扎堆在一起,湊近一看,竟是失跡多年的斗蛐蛐兒重現江湖,不禁莞爾。
承載文脈之地,雖滄海桑田,亦留其神韻。
根源在于人,文脈者,魂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