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日半夜驚醒，夢見去世多年的爺爺，夢見奶奶和兒時的生活場景，還是在家鄉的那座簡樸的青瓦房里，夢里的爺爺看不清楚面孔，但我知道那是他回來了。

爺爺蹣跚著步履徐徐走來，四處找尋奶奶，后來，他把奶奶強行帶走了，我無能為力，救不了奶奶，恐懼，驚慌失措、歇斯底里·····

我猛然從床上坐起來，心跳得十分厲害，好像能聽到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久久不能平靜。

夏夜，一輪明月掛在窗前，皎潔無暇，潔白的窗簾隨著微風輕輕佛動，所以我并不用開燈便能輕易地去客廳，倒了一杯溫水慢慢喝下去，定了定神，一看時鐘，凌晨兩點一刻。

睡在一旁的老公也被我驚醒了，迷迷糊糊的問我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房間依舊有溫柔的微微月光相伴，除了偶爾車輛經過的聲音，四周一切都靜悄悄的。

我說我做噩夢了，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頰止不住的流，我慢吞吞的想把我的夢境說給他聽，講兩句話后便沒法作聲，我的喉嚨似有什么堵住似的，聲音也特別低沉沙啞還有不小心發出的哽咽聲。

眼淚也順勢滑下來浸濕了我的枕頭，我不想讓我老公知道我在流淚，深呼吸盡量調整好情緒。

這時候腦海中浮現的都是我思念已久的爺爺，爺爺與奶奶在如今來看十分小的年紀便成了家，過上了養家糊口的清貧日子，他們一直住在我們當地貧瘠的小鄉村，直到爺爺去世。

爺爺出生在戰爭年代，當年抓壯丁爺爺躲了起來才撿回一條命，而他的有幾個兄弟已經戰死沙場，為國捐軀，連尸身也沒有找到。

爺爺當年出生的家庭很窮很窮，窮到家里連養活他的一口飯也沒有，所以為了活下來打小便當了放牛娃，十多歲的時候又被送到奶奶家當了上門女婿。

奶奶性格比較強勢，性格敦厚老實的爺爺總是讓著奶奶，每每忍讓遷就，有時候連我們小的都看不過去了，但他從不在我們面前抱怨人生的不公平，生活的不如意。

他總是能笑呵呵的跟我講一些在他看來對我以后成長有用的做人的大道理，講的那么風輕云淡。內心里我很同情爺爺一生一字不識，命運的坎坷和上天對他的不公平，但他卻懂得知足常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并教會我要知足常樂，才能過好一生。

依然記得有一次去上學，家里實在拿不出生活費了，我就嘗試著去找爺爺求助，希望他這最后的救命稻草能幫幫我，其實我也知道，希望并不大。家里本來都拮據的過著日子，與其他家庭相反，爺爺的家庭是奶奶主外，爺爺主內，主要收入靠奶奶買賣雞蛋鴨蛋和家里的農產品獲得一些微薄收入，爺爺并沒有掌管家里任何錢財的機會。

爺爺遲疑了一會，回到家后他專程帶著錢來找我了，他微微顫抖著的皺巴巴布滿了繭子像千年老樹皮的雙手，不好意思的把錢遞給我，說那是他僅有的十塊錢，相比我的一個月生活費（那時候一個月生活費200元），十塊錢真是杯水車薪。

可我依然很感動，與其說是感動，更多是震撼。我知道那是他僅有的私房錢，我很慚愧，我不記得我是否收下了那十塊錢，但是我永生記得那一雙顫抖的雙手和爺爺當時的無奈的神情，我那時候就想等我以后有錢了，一定要讓爺爺的晚年過得幸福，至少我可以為他做些什么，幫他完成一些未了的心愿。

爺爺向來與世無爭，平平淡淡地過了一生，膝下養育了幾個兒女，但也都是農民，緊緊巴巴的過著自己的日子。

三四年前，爺爺檢查出了不可救治的癌癥晚期，在爺爺去世的時候我才剛出社會參加工作，他還沒有看到我的成功他就走了，我也還沒有來得及為他做過什么特別的事情，我很遺憾，一生的遺憾。

爺爺如今葬在我家后面的那一片荒蕪的山坡上，四周的墳墓都是我們的祖祖輩輩，很多墳墓只有一座不太明顯的土堆，上面長了許多雜草和柏樹，還有一些墳墓上的墓碑已經風化了，長滿了青苔字跡也因為石頭的風化脫落越來越模糊直至慢慢消失，我只知道是我們家的墳墓，具體每一座埋葬的是哪一位祖先并不太清楚了。

兒時的我經常穿梭在那一片全是墳墓的山上，有幾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通往山上，也是小時候上學的必經之路，山下還有一條不算寬的水溝，我們在這一片山上放牛，割草，采摘現在都不太記得名字的野果子吃，那時候還能找尋到野兔子，野雞的蹤跡，蛇啊什么的更是常客了。山里也有我們種的幾塊地，時不時的母親會叫上我一起去挖地，種些蔬菜。

據說那個地方是爺爺與奶奶親自選的地方，墳墓朝東，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剛好能沐浴著第一縷陽光，是一塊風水寶地，奶奶也選在了爺爺旁邊的一塊地，約定好死后就并排葬在一起。

兩個人活著吵了一輩子，老了也是要挨在一起的，長長久久的陪伴，我很為他們的這個決定感到高興。

我經常會想起那一個小山坡，每次回老家的時候總會一個人走到那里，靜靜地呆上一會，墳前去看看爺爺，很想再看他坐在我對面，樂呵呵地給我講他的人生哲學，很想告訴他如今我過的很好，不用操心我，如今只能在夢里了~~~

（二）

老公心疼的安慰我，說，“明天給奶奶打個電話吧”。他表示很能理解我的感受，他說他出生的時候父母年紀都不小了，只見過他奶奶，他的爺爺，外公外婆在他出生前就已經去世了，我倒更同情他了。

說起來我都好久沒有做噩夢了，夢里會經常看著身邊的親人一個一個離去，自己卻無能為力，或者是一個人困在一個地方很久很久找不到出路，驚慌失措的求救卻沒有人聽得到，總是做這些奇奇怪怪的夢，讓人心神不寧。

第二天醒來，第一件事情便給80多歲的奶奶打了電話，除了一些常年的老毛病，她一切都還算安好，我說過一陣子把她接過來與我們同住一段時間，她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最遠也就是到我們當地的小縣城，我說我想帶她看看我住的這個城市，盡管對于她和我而言，這都是不小的挑戰。

可是，有些事情再不做可能就沒有機會了，我不想再等下去，等到春節，等到工作不忙的時候，幸運的是我還有機會盡一份綿薄之力，不再留下當初與爺爺那樣的遺憾，爺爺，您是否也會欣慰呢？

2017年6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