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譽飲下那酒,眼神變的迷離恍惚,雙手不似平日利落,但依然含著笑,摸索著要取桌上那雙龍鑲珠的酒壺,欲要再飲上一杯。
我也沒有上前阻攔,拂了拂裙上的褶皺,起身想要去關了那原本露著光隙的朱窗。此時及了初秋,夜色已有些涼意,但自小我是極喜愛這夜色的,繾綣如水,讓人心生溫柔。曾經我最厭倦欺瞞、利用與背叛,如今自己卻漸漸成了自己曾經最厭倦的樣子。
正沉在自己思緒中,卻被陳譽從身后攬了腰,我不由的身體一僵,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不動。
“還可以叫你梅大哥嗎?”
“這金簪真美,讓我想起剛認識時候的你,那時,真好。”
他抬手將金桂鏤簪取下,一席青絲散下披了肩,蕩了一室的旖旎。陳譽歪頭埋進我的發絲中,將大團大團的熱氣呼進我的脖頸中,有些酥酥麻麻的癢。這是我生來第一次與男子如此親昵,他身上帶著薰甜的酒意,混著特有的梅香一起席卷而來,全身炸起的防備與戒心被溫柔浸泡的松軟芬芳的。
經歷過離別,經歷生死的我,聽著他低沉的嗓音仍是難免觸動。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我不適合仇恨,尤其不適合恨他。
突然,腰下手掌的力量大了許多,攜著一縷清風,他將我攔腰抱起,一雙眼睛愛恨糾纏不清,定定的望著我,然后一步步走向香閨紗帷。
“因著你,我才特意做的,這可謂是定情見證。”
他搖搖頭,苦笑一聲,“我知今日你如此溫情繾綣,是有圖謀,但我很受用你用的這美人計。”
正說著,他將我放在錦絲被面上,光滑的錦緞觸著我的肌膚。雖未經歷情事,但我本能的心知接下要如何,臉上的紅暈泛泛,如春日朝霞。本就是一場光明磊落的算計,被他一眼識破,也在意料之中。我干脆拂了裙裳,雙手環了他的脖子。雙眸流轉著俏皮,歪著腦袋,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鼻子,一股幽香輕輕潤潤。
“若我當真是算計你,你又能如何?”
“蘇傾,你是恨也好,是算計也好,只要你人在我身邊,那便是好的,你且記住,我此生是絕不會放你,絕不會……”
正說著,陳譽的眸子光彩一黯,整個人倒在我的身旁。我靜靜地躺在他的身邊,他離我如此近,均勻的呼吸此起彼伏。過去不曾如此靜距離的看過他,他的臉龐棱角分明,有著多年沙場磨練出來的剛毅冷峻,一雙眼睛最是有神的,也是最深邃的,包容萬象,看不穿喜怒,但總有一種睥睨天下的霸氣。他也不過長我幾歲,但在四野,陳譽已是威名四揚。此時,他安靜的睡著,看著又疲憊,又讓人心疼。
桂花酒沒有毒,我指甲里的香也沒有毒,二者混在一起,也不是什么毒藥,不過會讓他沉沉睡上幾個時辰。宮人們都知道今晚他說是歇在我宮里,自然也不會不識趣的來打擾。這幾個時辰,便足夠我去救爹爹,娘親出來。
我在陳譽懷里,掏出來令牌,有了這個令牌,自然可在宮中暢行無阻。換了簡落的行裝,便欲跳窗而逃。臨行前,又深深回頭看他一眼。
陳譽,今日若能救得我爹爹娘親,從此,我們兩不相欠。我會放下恨,也放下愛,放過你,也放過自己。我蘇傾輾轉了這么久,最后卻想平凡的嫁人生子,偕手白頭。
前些時日,從靈犀口中零零碎碎的聽到過,在破敗的倚梅堂,并非冷宮,卻不知為何就荒著。靈犀只知這里是無人居住的,但我卻親眼見過一次宮娥進去送過飯菜。這偌大的皇宮,如若真的關押著我的雙親,既然不在天牢,那么便應是這破敗的倚梅堂。
在這夜色中,倚梅堂略顯孤寂荒廖,綽綽約約的樹影婆娑著,更是清冷深涼。我掂著腳尖,躡手躡腳,盡管拿著令牌,但仍是小心翼翼,行著十二萬分的仔細。
果然,還未踏進倚梅堂百米,立刻殺出一群護衛,前面的護衛拔了冷劍,后面的護衛舉了火把。僻靜的倚梅堂一時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我慌忙拿出令牌,高喊著:“手下留情,我是奉了世子之令,前來帶走倚梅堂的人。”
誰料,領頭的人冷著嗤笑了一聲,“哪里來的毛賊,竟然敢偷世子令牌,還膽大包天的想要夜闖倚梅堂,想是活膩歪了吧?”
我心里聽了一驚,持著這陳譽令牌這一路來時都是暢行無阻,見到令牌的人無不是低眉謙恭,怎么到倚梅堂偏偏不管用了呢?
“咳咳~”身后一陣咳嗽,很是輕微,但眼前的護衛聽了,卻呼呼啦跪了一地,個個伏拜行禮,高呼:“拜見靖江王。”
唯獨我呆呆站著,滿目驚疑,那靖江王見我未曾行禮,也不惱怒,依然輕輕冷冷,“她是我的故人,今日我要帶走。”
那領頭的護衛很是忠心耿耿,“王爺,他剛剛夜闖倚梅堂,卑職有職責在身,需將他扣押審問……”
“我說的是否不夠明白?那今日,我再耐著性子再重復一遍,我靖江王護短是陛下也知的,今日我也要帶走她,自然一定會帶走。你要忠于職守,那且看看有沒有本事,能阻的了我。”
那靖江王聲音不大,說話卻極有氣勢,眼睛掃了四下幾眼,壓的一眾人鴉雀無聲。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沖我招招手,示意我跟著他離開。
我艱難的挪了挪腳步,站在靖江王一側,看到那護衛們并未有意阻攔,便大膽跟著他。靖江王一路不言不語,環著一股清冷之氣,他走的極快,我一路小跑默默跟著。走到無人處 ,他的腳步緩了許多,有意要我喘口氣。
今晚月光輕溢,稱的靖江王更有縹緲之氣,不似人間俗人。我還未開口,他卻先將我斥責了一番,“蘇傾,平日真是白白教導于你,怎這么不知天高地厚,哪里都敢亂闖?當真是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