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洪雅暖(來源:《福州大學報》)
五月快要到了,是吃桃子的時節。這個時節短,還沒聞夠桃味,紅瓤的,白瓤的,海南的,臺灣的各種西瓜就上市了,好似那幾日的桃子只是夢里夢見了桃子,口齒生津。鮮桃還沒上市的時候,鹽水桃子就打了先鋒。鹽水桃子裝在棕紅色的水桶里,一桶一桶被提到雜貨店門前,早市上,賣衣服的大街上。
溫度升得很快,早晨時候陽光就已經熱乎乎的了。我房間的窗臺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成了鳥雀們聚會的場地。它們在初升的陽光中梳理羽毛,游戲,求偶。還在睡夢中就聽見它們中氣十足的啼叫,和翅膀拍打在窗玻璃上的聲響,像極了早市上挑剔的,與小販討價還價的主婦;又似小販吹擂著自己的貨物,還要拍打幾下來證明質量上等。
當大廳的時鐘那支短短的時針走到7時,時鐘會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那時候我就該起床洗漱,再到母親的房間里。快到五月了,我可以央求她給我穿上那條牛仔背帶裙,如果她覺得天氣還不夠暖和,我可以把那雙帶蕾絲花邊的及膝筒襪從衣柜最下層的抽屜找出來給她。一個禮拜前堂姐他們學校已經換上了夏季的裙裝,夏天已經到了。
臨出門的時候,母親還是覺得溫度不夠,用一條的確良布料的筒褲換下了牛仔背帶裙和筒襪。“別撅嘴,丑的咧。”母親一邊說,一邊跟安慰我似的,用她的那支口紅在我的眉心中間點了一點,才帶著我出門。
從家里到集市需要經過小學,等到九月,我也可以來這邊上學,可以和姐姐一樣穿上白襯衫和和黑色百褶裙的的校服(等我上學的時候就沒有校服了)。松花石條砌成的墻上刷了一層白石膏,上面是用紅油漆寫的方格子大字。那些大字像一張張鐵青的大臉攔在路中間,我拽緊母親的手不敢直視,眼睛盯著地上。前幾日才收了雨水,滿地都是相思樹黃白的小花,小學門口對面有幾顆矮樹,叫得出名的有相思樹,桃樹,還有龍眼。相思樹花期最長,從三月開到十月里。“媽,桃花早落了,是不是可以吃桃子了?”“現在桃子還酸的哩。”“昨天雜貨店就來了一批桃子,還浸著水呢!水滑水滑的。”我想著那批桃子,小小的,青嫩可愛。“你看豆腐攤旁邊也有桃子,和雜貨店一樣。”用了兩個大腳桶裝著,還是那樣青嫩可愛。
母親在筍攤前挑挑撿撿,“現在還不是吃桃子的季節,…這筍嫩不?”
溫度一點一點升高,空氣中的腥臭味越來越重,那條的確良筒褲像兩塊大鐵塊分別吊在我的左右腳。
哭出來的時候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就說不要穿這條褲子了,你看我都熱得流汗了,汗都流進眼睛里了。”“臟死了,這鼻涕眼淚的。”母親手在大腿上抹了兩下,再來抹了抹我的臉,又將前額汗濕的頭發抹向兩邊,“看你背都濕了。”
她將我寄放在豆腐攤上,又稱了兩個鹽水桃子給我,“拿著,天熱別亂跑啊。”
我嚼著鹽水桃,苦澀的鹽水和酸澀的青桃相結合,酸甜可口。我好像從裙子里的夏季走到了真正的,熱氣翻騰的夏天。
母親提著大袋小袋,穿過一個個小攤,成了與小販討價還價的主婦;淚水在臉上風干,整張臉緊巴巴的,豬肉攤的老板拍打著一塊前腿肉,“絕對沒有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