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的一天終于過去了，你一屁股坐在床上，長舒了一口氣。

“今天過得怎樣？”聲音從正窸窸窣窣收拾床鋪的室友那邊傳來。

“還是忙的那些事唄！”

“桌子上有煙，自己拿”，你朝床邊的小桌子望了過去，一包暗紅色的延安牌香煙和一個打火機散落在桌子上，你側過身子，伸手抓了過來，熟練地朝手心空了空煙盒，抽出了一根煙，叼在了嘴里。

“明天我們去吃牛肉丸子吧，最近新開了一家店，聽說做的還不錯?！闭c煙的你愣了一下，你已經很長很長時間沒有吃過牛肉丸子了，甚至很少去提及它了。

“啪嗒”，微黃的火苗出現在空氣里，你微低下頭，一團亮紅亮起接著變得暗淡。“好啊，明天嘗嘗去?！币粓F煙霧彌漫在空氣里，無聲間飄向虛無。牛肉丸子很好吃，因為在你的印象里，它真的很好吃。

在你兒時的記憶里，父母總是在忙碌：農忙時，家里包了十幾畝地，在那樣的無機械時代，十幾畝地的農活對于父母來說，無疑是一項巨大的挑戰，年齡尚小的你便被父母帶到田間地頭上，自個兒抓泥玩沙，父母便吃喝都在地里，沒日沒夜的忙著；農閑時，你便被父親帶著出門做些小買賣，母親便到附近的村子里干手工，每天都是忙忙碌碌。

暗淡的煙頭仿佛被注入生命力一般，變得亮紅，曇花一現般回歸暗淡。混著發黃的燈光，煙圈在空氣中一圈圈翻滾著，舞動著。就是在這種忙碌的日子里，你第一次吃到牛肉丸子，你笑了起來，也難怪，那種日子，牛肉丸子也算稀罕物了。

那種日子，也是你從母親偶爾的話語中才了解到的。

村子里大部分的人生活還不富裕，住的也都是土坯房，交通不發達到就是出趟遠門坐了幾天幾宿的火車也都能在村里被絮叨好久。日子過的重復倒也簡單，農忙時下地勞作，農閑時打打麻將做些小買賣。

家里變得困難起來好像就是在那幾年。在你出生之前，爺爺奶奶相繼去世花費了不少的喪葬費用；在你出生之時，體弱多病的由于住院治療使得家庭負債累累；在你出生之后，父親不幸患上出血熱，又給家庭的經濟重擔雪上加霜。一系列的打擊，一連串的花費，使得家里在那個“萬元戶”存在的時代欠下了近萬元的債務。日子也是從那時開始變得忙碌起來的。

“我要關燈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吧。”

“恩”

一點暗淡的紅光在漆黑的夜里顯得更加明亮，恍惚間，也變得更加虛幻起來。記憶逐漸變得模糊，不記得哪一日，哪一天；甚至哪一個季節，哪一年也想不起來。

隱隱約約只記得，在一個傍晚，天還很亮，溫度也還暖。母親從油鍋里撈起了牛肉丸子，放在了大碗里，又用筷子從大碗里挑出十幾個來放到了你的小碗里，推到了你的面前。你已經纏了母親好幾天了，只因小伙伴跟你提到他曾吃過。丸子很燙，你咬了口，嘶嘶的不停吸氣，然后囫圇的嚼幾口便咽了下去，又馬不停蹄的將剩下的半口塞到了嘴里。母親在一旁微笑的看著，時不時提醒著：“別急，慢點吃，碗里還有呢，沒人跟你搶?！蹦阕灶欁缘氐椭^，一邊嘶嘶吸氣，一邊大口吃著。

丸子的味道，你想了想，怎么也回憶不起來，只記得當時吃的很飽，甚至脹得有些難受，只記得當時吃的很飽，丸子很好吃。只是好像再也沒在家里吃過牛肉丸子了。

暗淡的紅在漆黑的夜里再一次跳躍起來，像極了一團虛幻的火。

你記得吃完牛肉丸子沒多久，你便嘔吐了，因為牛肉丸子沒有做熟。印象中的第一次嘔吐，所以來的沒有那么習慣，感覺很新鮮，也很難受。

后來，日子逐漸變得好了起來，你也開始念小學，初中，高中。你的成績表現的很優秀，親戚朋友見了面都會夸你腦袋瓜聰明，記憶力好。你總是洋洋自得，每到這種時候，你也總提起牛肉丸子的這件事，因為這件事發生的時間夠早，可以用來標榜你的記憶力以及為了你內心的小虛榮。甚至過年時家里做蔬菜丸子的時候也不忘提及。你總是那樣的洋洋自得，卻沒有發現這種時候母親沉默的表情。

直至某一次，求學歸來的你又提及了這件事，母親沉默許久，說道：“你還記得這件事啊”你才猛然驚醒。

是啊，你才意識到這件事情。那次也是母親第一次做丸子，母親也不想自己孩子吃到不熟的丸子而受那些苦。而每一次自己沉醉于虛榮時。對于母親來說都是一次次的揭傷疤。至于洋洋自得，看起來是那么可笑。你的喉嚨有些發干，平時的侃侃而談也都消失不見，你沉默了。

暗淡的紅光終于再一次的變得亮紅，然后歸于寂滅。你再也沒有提及這件事，仿佛忘記了一般。

你胡亂的蹬掉了鞋子，草草地鉆進被窩里，你的心里很難受，難受于你懂得那么晚，同時你又感到很慶幸，慶幸于你還有時間，慶幸于及時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慶幸于你還有機會去彌補。

你裹了裹被子，好在一切還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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