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金瓶梅 第七十二回 西門慶打醮卻聽鴻門會 潘金蓮生辰又見陳敬濟
上一回說到西門慶為官哥兒玉皇廟打一百二十分清醮。
打醮就打醮,偏偏要挑個玉皇大帝誕辰的日子,偏偏要沖突了潘金蓮的生日。
偏偏吳道官這個作慣了齋事的牛鼻子老道在經疏上將官哥兒的生辰寫錯。
道家未能保佑到這個孩子只是其一;潘金蓮的下手也是原因之一。
這一次將打醮寫錯官哥兒的生日和攪了潘金蓮生日同時放著一起,就有了很明顯的寓意。
驍騎以前愛玩游戲。
這就好像官哥兒的防護沒能做好,造成潘金蓮的攻擊無法抵擋。
假如這次打醮沒有寫錯生辰這件事,官哥兒得到了祈求的神明護佑,是不是他就沒有性命之憂了呢?
用古代人的思維去想——這是很可能的。
就像唐僧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諦護身,于是多次被捉,卻仍然性命無憂一樣。
上一回李桂姐將潘金蓮的頭發放在鞋子里,每日踩踏,于是潘金蓮就病了;可賊瞎替她回了背之后,李桂姐再踐踏潘金蓮的身體發膚也造不成傷害。
再回到西門慶打醮的場面上來。
吳道官穿戴整齊,將告神明的經疏先拿給西門慶看。
西門慶見到上面只寫著他和正妻吳月娘的生辰,后面有一段留白,吳道官在一旁問道:“還有貴府寶眷未曾添上?!?/p>
西門慶便道:“你只添上一個李氏與男官哥兒罷了。”
吳道官添上這母子兩人,經疏已成,宣讀祭拜完畢,西門慶繞壇敬香。
一番禮拜這才下來,被吳道官請到松鶴軒中,擺上精心準備的素菜、齋肴、茶點、湯飯。
西門慶才用了早齋,就有一名說書先生上來,獻上一段評書《鴻門會》聽了。
吳道官問道:“哥兒今日來不來?”
西門慶道:“小兒還小,路途又遠,來不的了。午間拿他穿的衣裳來,敬在三寶面前,也是一樣的。”
吳道官連連點頭贊同,說些路遙天寒之類的話。
西門慶又道:“別的也都罷了,小兒只是有些膽小,平日也有三四個丫鬟養娘輪流看護著,仍舊有些害怕。狗兒貓兒的也不敢讓近前的。”
閑話到響午再拜,由于不止是打清醮,還要為官哥兒寄名,于是把為官哥兒制作的全身道衣都一件件的擺上,用羹菜瓜果供奉著。
吳道官根據官哥兒的生辰八字為他取了個道家的名字——【吳應元】。
供奉完畢,派道童抬了送到西門府里去了。
這一段的描寫很有幾處隱喻。
本是莊重嚴肅的打醮,卻又叫來個說書的來娛樂,說書的偏又選了一段異常兇險的《鴻門會》;
《鴻門會》的故事都是耳熟能詳的,說的是劉邦險些喪命在項羽相邀的鴻門宴上,項莊舞劍意在刺殺沛公劉邦,多虧樊噲奮力救主,劉邦才狼狽保命的故事。
充滿了刀劍、血腥與恐怖,十分不合適出現在這樣祈福的場景。
一是表達出西門慶也并未全心的為兒子祈福,半是敬神半是取樂;一是暗示官哥兒生命中的各種兇險。
說到敬神,就要說說中國式的信仰。
從古至今,不管是佛是道,中國式的信仰不同于西方,更類似于一種交易。
往往拜神時總會說:“某某仙人,求您賜我男嬰、賜我富貴、賜我平安、賜我長生等等;您若圓我心愿,我就為您重制金身,重修廟宇,常年供奉等等!”
這樣的話語很像是:“某某董事長,請您把貴公司今年的訂單給我,若您愿意在我公司做;我保證為您制作出質量最好的產品,最優惠的價格,最全面的售后等等!”
兩種言語和心理其實說到底沒有什么本質的不同,都是請求與付出的關系。
這樣的信仰實在難以稱得上虔誠,‘你怎么怎么樣,我就怎么怎么樣!’更像是一種相互之間的交易。
另一個隱喻就是為官哥兒取的這個出家人的名字。
【寄名】是一種變通似的出家方式,人不出家,只是在道觀里掛個出家人的名字。
我們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變通方式,這一點也談不上對神鬼的敬意和篤信。
吳道官為官哥兒取的這個名字叫做吳應元,這個吳姓自然是取自這間道觀之主吳道官,就此也等于直接認了吳道官為師父。
可它的諧音就讓人十分嘆息了。
很明顯【吳應元】的諧音就是【無因緣】!
很直接的在說:官哥兒與道家各路神仙無因無果又無緣分!
無因無果又無緣分自然也就不會保佑他。
作者這樣的寫法真的很殘忍,讓人感覺冷森森的,真是可怕。
西門慶在這里講了一句:狗兒貓兒也不敢讓近前。分明是在為官哥兒的死因早早就埋下了伏筆。
好幾名道童抬著官哥兒的道衣,還有齋飯送到西門府,擺了四張桌子還擺不下。
本來前一日是潘金蓮的生日,各家的女眷親戚都來了,今日又趕上官哥兒打醮寄名這樣的大事,自然是后宅人頭攢動,十分熱鬧。
這還不算,西門慶在道觀里請道士打醮,吳月娘在家中也叫來了兩個尼姑講經;
西門慶在道觀聽評書消遣,吳月娘在家中叫了于大姐彈唱取樂。
這夫妻倆暗寫的對比很有意思。
一個求道教,一個求佛門,兩人很明顯不同步調。
相同的是都有各自的取樂方式。
一群妻妾拿出官哥兒的小衣裳不住的翻看,孟玉樓道:“你們看這小衣裳也做的這樣精細,針腳倒扣也都好。我敢說那里的道士一定有老婆!不然一定沒有這樣好的針線功夫。”
吳月娘怪道:“人家出家人,哪里來的老婆?想必是雇人做的?!?/p>
潘金蓮見兩個尼姑只是笑便道:“道士有老婆,王師父兩個也會挑的一手好汗巾子,難道你們也有男人?”
王姑子道:“那些道士,平素總是戴著帽子,哪里去不得?不像我們這些僧家,光著頭出門就被人呢認出來了?!?/p>
金蓮又笑道:“我聽說王師父住的觀音寺后面就是玄明寺。人家都說:女僧寺對著男僧寺,沒事也有事。”
王姑子還未分辨,吳月娘先有些不悅道:“你這六姐,偏就愛這樣胡扯?!?/p>
金蓮也不在意,又見官哥兒的銀鎖上篆刻了三個字:吳應元,便又叫道:“大姐姐,你看這道士多大膽!怎么把官哥兒的姓也改成了他的姓?”
吳月娘說她不懂,又叫李瓶兒將官哥兒抱出來穿上衣裳看看。
李瓶兒見人多,擔心官哥兒又是害怕,推說剛剛睡下,潘金蓮卻道:“睡了也不妨事,揉醒就是了。”
李瓶兒只好去了。
潘金蓮又拿起經疏看了一遍,氣呼呼的對著眾人說:“你們看這個賊強人偏不偏心?上頭只寫生了孩子的,我們這些都是不作數的?!?/p>
孟玉樓問道:“有大姐姐沒有?”
金蓮道:“要是沒有大姐姐倒是更奇怪?!?/p>
吳月娘道:“有一個也就罷了,都是一樣的。難道你家里有一隊伍的人,也都一一寫上?倒是惹人家道士笑話了?!?/p>
金蓮還在不忿:“俺們都是不作數的,比哪個比不過?哪個不是懷胎十個月生養的?”
正說著李瓶兒抱著官哥兒進來,才止住了。
吳月娘讓李瓶兒將經疏拿出去燒了。
幾個妻妾七手八腳的為官哥兒穿上道衣,戴上道冠,穿上道靴,戴上項圈。
官哥兒本來就膽小,又在睡中被喚醒,直嚇得大哭不止。
玉樓笑道:“穿著這個小衣服,就是個小道士了。”
金蓮嘴快說:“什么小道士,倒是好像個小太乙!”
吳月娘聽了立刻板起臉來:“六姐,你這是說的什么話?當著孩子的面,今后不要這樣說。”
潘金蓮辯解不過,也不言語了。
李瓶兒回來見官哥兒哭個不停,連忙接過來,就替他脫衣裳。
哪知還沒脫掉,官哥兒就拉了一泡稀屎下來。
玉樓笑道:“好一個吳應元,拉屎也有一托盤?!?/p>
官哥兒拉完,伏在李瓶兒肩頭睡了...
李瓶兒之前招贅的蔣竹山是個醫生,醫生在那時又被尊稱為太醫。
潘金蓮說官哥兒不像道士,倒像太乙,這個太乙又是諧音太醫;
就是在暗指他不是西門慶的種,而是蔣竹山的。
吳月娘聽出來了,于是也不高興了。
昨天因為準備打醮,西門慶沒有按照慣例在潘金蓮房里歇著,今日潘金蓮滿心希望西門慶給她補回來,可等來等去沒等到西門慶,卻等來了已經吃酒吃的半醉的陳敬濟。
她們又會發生什么故事呢?請看明天的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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