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我可憐小雞更心疼狗崽子
感覺小時候的天最藍最高,云彩卻飄得很低很低,我總跟著姥兒姥爺上山,他們用白酒桶給我裝水帶著干糧,坐著驢車悠哉悠哉的,姥爺坐在車前耳朵上趕車,我喜歡坐在姥爺懷里看路,視野開闊,他倆在地里干活,我在他倆周圍跑,渴了餓了就回地頭的驢車上找水和干糧,累了就躺車上睡覺。夏天太陽公公以飽滿的熱情全力發光發熱,曬得我像個新鮮的驢糞球掉在地上沾了土。常年抵觸洗臉,愛干凈的姥兒抓著我洗臉時候左鄰右舍就能聽見殺豬般的嚎叫,秋天風吹稻花香,吹在臉上我的臉卻像是裂了紋兒的羊屎蛋。但這些絲毫不影響我摳土挖坑和(huo)泥兒。記得很清楚,姥兒家跟鄰居要了一只小黃狗,我很喜歡跟小黃狗玩。我叫它狗崽子。一天姥兒我們幫黑天兒下山回家,姥爺卸毛驢車,我先跑院里去看狗崽子,一看我傻眼了,地上一地的雞毛,狗崽子還沾了一嘴巴子的血,有幾只躺尸的小雞,這是姥兒要養大下蛋的母雞,生生被它給咬死了,可憐的小雞們,狗崽子看我回來還身前身后的圍著我撒歡兒。我嚇得跑出去找姥爺,姥爺一看這情況就生氣地拿了趕驢鞭子抽狗崽子,狗崽子夾著尾巴哀號,我害怕趕緊攔著姥爺給狗崽子求情,姥兒跑過來拉著我,看我哭的厲害就把我給抱到村口大樹下讓我看不著,但是在村口聽著狗崽子叫得那么凄慘我哭得更厲害了。等聽不到狗崽子叫了我覺得不對勁趕緊催姥兒“姥兒,咱倆快回家吧,姥爺肯定把狗崽子給打死了!”再看到狗崽子時候它被抽得毛皮上起了幾條杠子,趴在窩里不出來,看我的眼神兒也可憐巴巴的,我蹲在窩邊上摸它給點安慰,剛要好點,姥爺就氣勢洶洶的走過來撿起地上被咬死的小雞給它遞到嘴邊,問“給!你還吃吧?!”狗崽子嚇得夾著尾巴一邊吱吱叫喚一邊往窩里躲,姥爺把雞扔一邊拉起我就往屋里走,回頭又訓狗崽子一句“再吃雞就打死你!”從此狗崽子看著雞就躲窩里。我跟姥爺說“姥爺,你再別打狗崽子了,我可憐小雞但是我更心疼狗崽子?!庇浀媚菚r候姥爺說,這樣的小狗要抽打一下才會長記性,不然還會再吃雞。自那時起我也不敢太調皮炸刺兒,以防從沒打過我的姥爺像對狗崽子那樣對我。類似于殺雞儆猴。姥爺這是一箭雙雕了。
貳——裹腳的二姥太太
姥兒家的前院有個管我叫‘小米粒兒’的二姥太太,那時候她是八十來歲的高齡,老頭兒早就沒了,她身體硬朗,干瘦的臉龐上有許多老年斑,一雙綠豆一樣精明的眼睛喜歡打量人,雖然年紀挺大貌似記得二姥太太牙齒依然齊全,喜歡吃炒黃豆粒,炒苞米粒兒,坐在炕頭上嘎嘣嘎嘣的嚼。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二姥太太有一雙小腳,就是現在說的三寸金蓮,像我那是的腳一般大。二姥太太的襪子有兩種,一個是長長的布條子,另一個是自己用棉布縫的類似三角形。那雙小腳,腳趾頭蜷在腳心里,腳面拱個大包,畸形看著挺嚇人的。冬天用布條子一圈圈的纏著包起來,夏天就穿自己縫的那種襪子,鞋子也是自己做的,我穿上也合適就是她的鞋肥點。年紀大了腿也彎成‘o’形,哆哆嗦嗦地拄著拐杖,走路時候一顫一顫的。我最愿意去她家跟她待著,她跟兒子媳婦住一起,分東屋西屋。她的屋里炕頭總鋪著一個氈子,被子褥子白天直接卷到炕根的腳底下,晚上睡覺時候一巴拉就能鋪上直接睡。平時二姥太太就坐在氈子邊上,守著一個一直不讓滅的火盆。等我去了就會給我拿一個土豆子埋在火里,她在旁邊抽著大煙袋,邊跟我說話邊看著我吃烤土豆子。那時候她最喜歡給我講奇離古怪的故事,說得特傳神,以至于現在我都記得一些,給原本就膽小的我留下大面積的陰影。在這里說一個記憶深刻的:“有一個女孩小時候出去玩看到了一條小花蛇,她起了壞心眼兒,拿著一個帶著杈的小木棍一直巴拉這條小花蛇玩,小花蛇想逃也逃不走,等小孩玩夠了就把小樹杈插在蛇頭上回家了,從此小女孩就一直做噩夢,夢到小花蛇找她報仇,果然幾年后有一天她出去看到對面爬來一條大花蛇,蛇頭上還插著一個小樹杈,她一眼就認出這條蛇,嚇得往家跑,回到家她媽媽把她扣到水缸里藏著,大蛇來到她家找不到她就在水缸上盤了一圈走了,等她媽媽把大水缸翻過來時候女孩已經死了”。故事聽得我入神,嚇得瞪直眼,二姥太太將抽完的大煙袋在火盆沿里使勁磕了磕,煙灰就落在火盆里,我回過神來,吃了一半的土豆子也嚇掉了,二姥太太拿起土豆子吹了吹又遞給我,說“記住了,蛇是有靈性的東西,不要亂禍害”。這話我到現在也相信。我喜歡捏二姥太太的手背,她手背上沒有肉,全是皮,我能把她的手背捏出一個圍墻,那圍墻久久不能平撫,現在她早已去了天堂,但在我記憶的圍墻里裝著我跟她待過的日子。
叁——就想要我命的大公雞
姥兒家的房子在胡同的最里面,背靠一個小山的山根兒。后來聽我媽說那時候有算命的給看過,后山上有靈異的東西,在這個院子里住的人必須是心地善良的人才能守得住,再加上姥兒是屬虎的,老虎能鎮宅,姥兒家在那住的很好。小時候經常聽說鄰居家的雞鴨鵝之類的家禽被抓走吃了,要不就是老鷹要不就是黃仙兒。聽村里的老人們說黃仙兒是亦正亦邪的,恩怨分明的。有人說它不好它一定會去家里搗亂,家里大年三十剛包完的餃子到大年初一才在柜底下找到。你對它好它能保你家平安,家里五谷豐登。姥兒家就什么也沒被偷過。那時候我倒是希望它把姥兒家的大公雞偷走吃嘍。我跟大公雞的仇怨要從它守護的第一窩小雞崽子開始說起。姥兒家養了好多雞,其中有一只大公雞,那時我倆還處于相安無事的狀態,白天這些雞都在院兒里撒著(放養),有一只母雞孵出好多小雞崽子,我看著小雞毛茸茸挺可愛的,我就總想偷著抱抱摸摸,可是母雞看得非常嚴,只要我靠近想下手,它要么帶著小雞飛快的跑,要么就把小雞護在翅膀下跟我炸毛。我害怕它。有一次我想個方法,我當著母雞的面兒把一把苞米扔在雞窩里,她看到我扔苞米也沒靠近,我就假裝走遠,回頭看她走進窩里去吃苞米,小雞崽子們跟著母雞在窩里窩外的分散了,我迅速跑過去把雞窩門插上,母雞上當,我開始在外面追小雞玩,剛抓到一只小雞崽子還沒來得及細看,那只大公雞就不知從哪沖過來啄我,我一只手抓著小雞崽子另一只手打它,它越啄越使勁,我嚇得一邊喊我姥兒一邊往屋里跑,我關上屋門,我姥兒聽見聲音趕緊從里屋往外屋跑,我說“姥兒,大公雞啄我”,我姥兒看我手里抓著小雞崽子,就說你禍害小雞大公雞還不啄你。姥兒接過我手里的小雞開門放出去,我看大公雞帶著小雞崽子走了。從此,只要我出現在院子里,大公雞就開啟戰斗模式,拍打著翅膀瘋狂的追著我叨。最后一次我直接跳到了豬圈墻上它還在撲騰著要飛到墻上追殺我,我嚇得一邊哭一邊喊姥爺,姥爺跑出來時候我已經掉進豬圈里。姥爺從豬圈抱出滿身豬屎的我,看著得逞的大公雞,姥爺下了個決定,從此這個家里就沒有了想要我命的大公雞。我以絕對的優勢獲得勝利。
肆——那個大嫂子烙的油餅讓人邁不動腿
姥兒家在村北頭的位置,村南頭有一個大哥,他家兒子比我大一歲,我叫他大侄兒,姥兒家的輩分比較大,村里和我同齡的孩子一般都會叫我小姑姑。那時候沒有戶口的孩子都不給接種疫苗,我只能吃姥爺托人給買回來的糖丸(好像是疫苗的品種,具體不記得是什么了)。有一次又該到打疫苗時候那個大哥找人給我說情,于是在他和他家嫂子帶他兒子趕驢車去鄉里打針的時候我姥爺也把我放車上了,從沒打過針的我非常害怕扎針,一想要被扎針就哭,大哥大嫂越哄越哭,在我的帶動下,比我大一歲的大侄兒也開始哭,倆人哭了一路,等到了鄉里的防疫站看到防疫站關著門又喜笑顏開。趕車回家時候跟大侄兒玩得起勁就一路跟車去了他家,不知不覺忘記時間到了天黑時候,被大嫂子叫回屋里吃飯,大嫂子烙的油餅,每張都和一個鍋底那么大,我吃了一整張。金黃色的油餅散發著麥面的香味兒,最外面一層脆脆的,里面是軟軟的,好像中間還放了蔥花和五香面,咬一口在嘴里是口水摻著油餅一起嚼著咽下去的……記憶中那是小時候吃過的最香的油餅了。見我那么愛吃油餅大嫂子說讓我在他家住,明天繼續給我烙餅吃,我便同意了。剛吃完飯不大功夫,就聽見姥爺在大門外喊我回家,我躲起來不愿走,說明天還留在這吃餅。姥爺不好意思,一定帶著我回家,大嫂子見留不下我就把我們吃剩下的油餅裝盆里全給我拿回了家,還說我再去她還給我烙餅。回家路上姥爺一只手端著餅另一只手拉著我借著月光往家走,教訓了我一路,說我像個野孩子,也不知道回家,在誰家吃飯就留在誰家吃住云云……我一路上聞著餅在盆里飄著香味兒,也沒記得姥爺具體說了些什么。
可愛的動物,純樸的親人,神秘的村莊,還有少不更事調皮搗蛋的我。是童年揮之不去的記憶,也是我求之不得的寶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