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非首發,首發平臺百家號(分章節發表),ID:啞鈴不沉原創小小說。
(一)
亦如細細想去,此前那些若隱若現的蛛絲馬跡便清晰地一一浮現在眼前。她百分之百地認定,秦川和梁欣雨之間絕不會像他自己信誓旦旦所保證得那么清白。
那些所謂的婚姻專家們說:“要想婚姻幸福,就得學會睜只眼閉只眼。”可是現在,睜開的那只眼已經看到了漏洞,看到了危機,看到了陷阱,另外的那只眼還能閉得上嗎?
不能!絕不能!另外的那只眼不但不能閉上,而且還得要睜得更大,擦得更亮!她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可不想被他們像傻瓜一樣悶在罐子里任意愚弄!
亦如想起了第一次在秦川母親家見到梁欣雨的情景……
賭氣離家一個多月之后,亦如決定獨自回去了。愿意獨自回去,并不是她心里能夠完全不計前嫌,甚至是完全放下她一向看得很重的所謂尊嚴。促使她下決心不再呆在娘家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不但她的父親一再勸她回去,就連一向支持她的母親也開始往外攆她了。
沒辦法,誰讓她外公離家出走了呢?
七十多歲的外公離家出走了,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母親把所有的怨氣集中到了幾個舅媽身上,尤其是直接導致外公出走的四舅媽。母親說:“她們簡直就不是人!你姥姥姥爺辛辛苦苦一輩子,為他們蓋房子,看孩子。現在他們的孩子都長大了,不再需要幫手了,便再也容不下你姥爺了……你姥姥早走了幾年,算是有福的。可憐你姥爺,老了老了竟落得這樣的下場……你舅舅簡直就是窩囊廢!關鍵時刻,竟不肯為自己親爹說一句話!”
母親的話觸動了亦如的心事,她無法接腔。在旁邊沙發上坐著看電視的父親慢悠悠地接了一句:“哼,天下烏鴉一般黑!”
“放屁!”母親怨怒上頂,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可是,令亦如沒有想到的是,這“放屁!”之后,母親居然一改往日暴怒的強勢,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閉口不言了。
第二天,母親便勸亦如回去了。母親說:“你婆婆一個人把秦川拉扯大也不容易,你多體諒她吧。既然進了一個家門,那就得相互忍讓。咱家現在也是亂糟糟的,我也顧不上你了。你還是回去吧。和秦川好好過,別動不動就慪氣。閨女出了嫁,再長住娘家,既影響你們夫妻感情,又讓鄰居們說閑話,總是不好……過了這段時間,我也想讓你爸把你奶奶接過來,就住你那個屋……”
“我奶奶要來住?”亦如大感意外。因為在這幾年中,有關讓不讓奶奶來這兒養老的問題已經成了他們家一個最為敏感的話題。這問題就像是一個極不穩定的炸彈,但凡觸碰,其結果必然是“雞飛狗跳”,家宅不寧。而現在,母親居然主動提出要把奶奶接過來!
亦如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娘家,回她自己家了。是的,她要給奶奶騰地方,讓奶奶盡早搬過來住。
亦如回到出租屋,秦川沒在家。等了一會兒,也不見秦川回來。亦如想打電話,想了想,又把手機裝進了包里。算了,還是直接去秦川母親家吧,他肯定在那兒。
急匆匆進了秦川母親家的那個小區,來到樓下,亦如卻有些猶豫了。自己這樣子不等去接,就巴巴地自己跑回來了,是不是有點太沒自尊了?
正在猶豫,卻聽得身后一聲招呼:“亦如來了?”
亦如回頭,見一個阿姨手里提著裝滿蔬菜的塑料袋站在她身后。
“啊……你好!”亦如趕忙應道。卻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誰。
“我就住你們家樓下!”那個阿姨爽朗地笑著說,“你們住五樓,我住三樓!”
“哦,哦,”亦如不由得笑了。她記起來了,在婚禮上,她是見過這個阿姨的。
“你媽現在可是享福嘍!她整天跟我們夸兒媳婦,把我們給羨慕得喲!瞧瞧瞧瞧,可真是的,又漂亮,又懂事……他們老秦家可算是燒了高香嘍!”
那阿姨一邊高聲大嗓地說著話,一邊笑嘻嘻地只管上下打量亦如。倒讓亦如不好意思起來了。但阿姨的話卻讓亦如心里甜蜜蜜地得意了起來。看來,秦川的母親沒少在鄰居們面前說她的好話啊。她心里油然生出些暖洋洋的感覺。
見那阿姨還要說下去,亦如笑道:“阿姨,您這是剛買菜回來吧?咱們一起上樓吧?來,我幫您提著!”
“好!好!”那阿姨歡天喜地地說,“這閨女,真好!”
到了三樓,那阿姨進了門,還不忘熱情地回頭說:“亦如,有空兒來玩兒啊!”
亦如看她關了門,便繼續上樓。一路走,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想想秦川的母親確實也不容易。她獨自一人把秦川養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今兒子長大了,娶了媳婦兒,正是該享福的時候……亦如心中愧意頓生。她又想起了外公。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被兒孫們逼得拖著一身病痛遠走他鄉……
想起外公,亦如只覺喉頭發緊,鼻子發酸,兩行淚禁不住滾落下來。她停下腳步,定了定神,抬手擦去了掛在兩腮的淚水。她想著,今后一定要和秦川一起好好孝敬他母親,再也不惹她傷心難過了。
繼續上樓,亦如心里暗暗贊許自己這次能主動回來。可不是嗎,都是一家人,何必非要爭個你高我低,到最后卻落得人人都不痛快呢?有些事,并非是誰有意針對誰,不過是立場不同,感受不一樣罷了。看開了,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說了,秦川的母親在鄰居們面前把自己夸得跟朵花兒似的,咋會看不上自己,故意跟自己找茬兒呢?可見,過去是自己多心了。
“有過能改,善莫大焉!有過能改,善莫大焉!”亦如一邊上樓,一邊自我表揚,自我鼓勵。
來到門前,正要抬手敲門,卻聽得門內一陣大笑。
“咦,誰在這兒?”亦如心中疑惑。這個家從來都是靜悄悄的,她還總是嫌家里沉悶,使人壓抑呢。今天這是怎么了?有啥喜事?側耳聽去,竟是三個人的聲音——秦川,秦川的母親,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女人的聲音清脆,響亮,極富感染力。
亦如受到了門內笑聲的感染,不由得想到:“這樣多好!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多幸福!”
“咚咚咚!”亦如輕輕地敲門。
門內笑聲依舊。
“咚咚咚!”亦如使了點勁兒,把門敲得更響一些。
門內的笑聲止住了。
亦如又敲了幾下。門內很快便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
亦如滿懷期待地微笑著,等待著。
門開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兒站在門內,臉上還殘留著大笑之后的歡快神情。
“你……”亦如看到這個渾身散發著歡快氣息的女孩兒,竟有些呆愣愣地不知說什么好了。
“姐,你不認識我了?”那女孩兒歡快地笑道,“婚紗店……”她繼續提醒著。
“哦,你是……小梁?”亦如恍然想起了這個女孩兒。
“對對,是我!小梁,梁欣雨!”
亦如驚奇地再次細細打量她,不由得心中感嘆,只是短短的幾個月不見,這女孩兒竟像換了一個人兒似的,難怪自己沒有認出她來。
“你怎么……”認出了這個女孩兒是婚紗店里的銷售員,亦如心里更加疑惑了。
“回來了?”秦川走到了門邊,站在那個女孩兒身后,向亦如笑道。
亦如看向秦川,見他臉上雖是笑著,卻總覺得那笑容只不過是剛才大笑之后的殘留品,而并不是為了歡迎自己回來特意擺上的。
“姐,快進來吧!秦川哥想你想得心肝兒疼呢!”梁欣雨嬉笑地說著,一把拉住亦如的手腕,使勁往門內拉。
亦如被梁欣雨拖著進了門。
秦川的母親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很謹慎似的滿臉堆笑道:“亦如,回來了?我去給你們做飯啊!”說著,便進了廚房。
梁欣雨把亦如按到沙發上,笑道:“姐,你坐!我去幫阿姨做飯。”說著,便也進了廚房。
秦川在對面坐了下來。空氣像一下子凝滯了一樣,倆人都感到有些尷尬。亦如一路上想好的話,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秦川習慣性地拿起了擱在茶幾上的手機,想想不妥,又放下了。
墻上的掛鐘滴答滴答地響著。廚房里傳出了低低的說笑聲,歡快得有點扎心。
難堪的沉默彌漫在剛剛還是笑語聲喧的客廳,像是一鍋正在火上熬著的黏粥,令人窒息地纏裹著兩個不知所措的年輕人。
(二)
“她怎么在這兒?”亦如終于深吸一口氣,在黏粥里拱出一個氣泡兒。
“她在對門租了房子……”秦川無所謂地說道——氣泡兒爆裂,消失了。
“對門?”亦如有些意外。既住對門,她怎么從來沒有碰見過她?而且,她記得對門住著的應該是一個六十多歲的阿姨……
“你們早就認識?!”亦如狐疑地看著秦川。
“以前不認識……”秦川臉漲得通紅,有些不耐煩了,“你怎么跟審犯人似的,問個沒完!”
秦川的話并沒有使亦如釋然,反而更增加了她心中的疑惑。她快速回想第一次走進婚紗店的情景,試圖發現些可疑的跡象——那一天,秦川的表現好像很正常,確實看不出和梁欣雨曾經認識的跡象,梁欣雨呢?梁欣雨很熱情。但她的熱情好像完全是沖著亦如一個人去的呀……
難道……他們在租婚紗之前真的不認識?
“她和劉阿姨是親戚?”亦如才不管秦川是不是已經不耐煩,不解開心中的疑問,她是不會罷休的。
“她怎么會是劉阿姨的親戚?”秦川站起來,想要離開了。
“你別走!”亦如一把抓住秦川的胳膊,又把他拉坐到沙發上,“對門不是劉阿姨家嗎?梁欣雨怎么會住這兒?”
“劉阿姨的兒媳生孩子,需要人照顧。她兒子把她接走了……她的房子就出租了……”秦川很不耐煩,卻又不得不耐心解釋。
“這樣啊!”亦如心中釋然了很多。但要完全放下心來,卻總覺哪還不對勁似的。
吃飯的時候,梁欣雨居然沒走,而是留下來一起吃飯了。這讓亦如心中又產生了些不自在。
梁欣雨坐在秦母和亦如中間,不停地給秦母和亦如夾菜。有時,也給秦川夾菜。滿桌子都是梁欣雨爽朗而又歡快的笑聲。秦川坐在亦如對面,話不多,只是偶爾“嗯,哦”地答應一兩聲,便只顧埋頭吃飯了。秦母卻談興很濃,和梁欣雨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很是熱鬧。
一頓飯下來,從梁欣雨和秦母零七碎八的對話中,亦如便又知道了:梁欣雨已經從婚紗店辭職,現在是在跑保險;和梁欣雨一起住在對門的,還有兩個女孩兒,一個叫劉潔,一個叫鄧秋,她倆也都是跑保險的。
了解了這些情況,亦如倒是放下心來了——梁欣雨如此親熱地喊著“阿姨”“哥”“姐”,無非是想多賣些保險罷了。
只是,讓亦如心里隱隱地感到不舒服的是,那梁欣雨又是夾菜,又是談笑風生的架勢,哪里像是一個客人?儼然她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不過又一想,亦如又有些釋然了。那些上門推銷產品的年輕人,可不都是這樣親熱周到地討好那些老年人嗎?還有人直接就喊“爸”喊“媽”呢!——都是手段罷了,不足為慮。
飯后,梁欣雨搶著收拾碗筷。亦如只是虛讓了一下,便心安理得地坐到沙發上看電視了。在娘家就從不下廚房,結了婚,還要裝模作樣地表演“勤快”,可真夠討厭的!如今好了,來了個免費的“保姆”,正好可以安享清閑。亦如美滋滋地想著。
秦川見母親和梁欣雨進了廚房,便挨近亦如,小聲說:“你去洗碗吧,讓人家洗不合適……”
“有什么不合適!”亦如白了秦川一眼,滿不在乎地說,“她愛洗就讓她洗唄!”
“你這個人!“秦川不滿地站了起來,也進了廚房。
“秦川哥,男人哪能干這個?你去看電視吧,一會兒就好了!”梁欣雨扎煞著兩只濕漉漉的手,用胳膊肘推著秦川,往外趕他。
“瞧人家小梁,多懂事!多勤快!你要多向人家學習!”回家的路上,秦川教訓亦如。
“哼,我學她?”亦如撇了撇嘴,道,“假惺惺地甜言蜜語,哄別人家的父母開心,她自己的父母還不知道被扔在哪個犄角旮旯里沒人管呢!”
“她沒有父母!”秦川沖口而出。自知失言,便不往下說了。
亦如哪里肯依?她極其八卦地仰臉笑問:“她沒父母?是孤兒?”
看亦如不依不饒的樣子,秦川只好說:“十歲的時候,她父母帶她旅游。大巴車翻進了路邊的溝里……她算是撿回一條命,她父母卻沒搶救過來……那次車禍,死了十幾個人呢!”
“太慘了!”亦如不由得說,“沒想到梁欣雨這么可憐!看她那么愛說愛笑的,真是想不到!”
“你還欺負人家!”秦川不失時機地繼續教訓亦如。
“哪有啊!”亦如心生愧意,卻又強詞奪理地說,“我又不知道她這么……那她后來怎么生活的?”
“她父母死后,她舅舅把她領回了家。她一直就在舅舅家長大……”
再見到梁欣雨時,亦如心中便充滿了憐愛和同情。漸漸地,她也就真心喜歡上了這個活潑開朗又勤快又懂事的小妹妹。
有時候亦如會想,要是自己有梁欣雨這樣一個親妹妹該多好啊!
一天晚飯時,亦如看著梁欣雨笑道:“欣雨,你老是這個門進那個門出的,也不嫌麻煩!干脆搬過來和我媽做伴得了!”
梁欣雨正把一筷子菜塞進嘴里,聽了亦如的話,鼓著腮幫,瞪大了眼睛看著亦如,含糊不清地說:“真的?真的?!”
亦如看著她那副滑稽的樣子,憐愛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一本正經地強調說:“真的!你搬過來住,我媽有人做伴了,你也可以省去一份房租——一舉兩得啊!”
“就是就是!這樣太好了!我早就想這樣呢!”秦母興奮地附和著,眼巴巴地盯一眼梁欣雨,又盯一眼亦如,生怕梁欣雨不答應,又生怕亦如反悔似的。
梁欣雨三兩下嚼了嚼口中的菜,一扽脖兒,強咽了下去,抑制不住興奮地瞪眼看著亦如問道:“姐,你真的不開玩笑?”
“不開玩笑!是真的!”亦如加重了語氣,再次強調她的真誠相邀。
秦川皺了皺眉頭,想要說什么,卻又把嘴閉上了。
“哎呀姐,你真是我的親姐!我愛死你了!”梁欣雨說著,一把抱住亦如,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哎呀呀,你怎么跟個小孩兒似的!”亦如抬手抹了下臉,蹭去梁欣雨印在她臉上的油跡。
梁欣雨放開亦如,坐直了身子,含淚笑道:“姐,你從此就是我的親姐!”說著,又轉頭對秦母說,“阿姨,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親媽了!”
“哎,哎!”秦母高興地應著,眼中泛出了淚花。
“還有他呢?”亦如覺得好玩兒,指著秦川對梁欣雨笑道。
“他就是我的親姐夫!”梁欣雨看著秦川,眼中的淚忍不住地滾落下來。
“瞧這丫頭!至于高興成這樣?”亦如拍了拍梁欣雨的肩頭,笑著安慰道。
“姐!”梁欣雨再次轉過頭來,面對著亦如,似有很多的話要說,卻突然伏在餐桌上大哭起來。
“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別哭啊!”秦母和亦如慌了,不知梁欣雨為什么突然這么傷心。
梁欣雨卻越哭聲音越大,越哭越無法克制。
亦如無意中回頭,看到秦川正心神不寧地盯著痛哭的梁欣雨,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亦如無暇多想,只顧安撫嗚嗚咽咽哭個不住的梁欣雨。
等亦如再次回頭,秦川已經站了起來,向衛生間走去。
(三)
自從梁欣雨住進秦川母親家。亦如很是得意了一陣子。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太聰明太聰明了。現在的秦家,簡直就是和諧家庭的超級楷模。
可是這樣的得意并沒有持續多久。亦如內心深處便冒出了一株莫名其妙的不安的小幼苗。使亦如心神不寧的是,這株莫名其妙的幼苗日漸增長,她卻無法看清它到底是什么?
一天下午,亦如下班回秦川母親家。開門進去,見梁欣雨、秦川、以及秦川的母親正在客廳說說笑笑地包餃子,整個客廳洋溢著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亦如站在門口,看著那三個喜笑顏開的人,心底里那株不安的小苗鏈式反應一般瞬間瘋長成一棵蓬勃的大樹。亦如終于看清了連日來使自己內心不安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了——不知何時開始,在這個家里,她亦如竟像是已經成了一個不相干的局外人!
“姐,你先看電視吧!我們一會兒就好了!”當亦如滿心疑慮地洗了手,想要加入包餃子的行列的時候,梁欣雨笑著說道。
亦如愣了幾秒,悻悻地離開餐桌,坐到了沙發上。打開電視,無意識地看著跳動的畫面,滿耳里卻都是餐桌邊那三個人的歡聲笑語。
這頓餃子,亦如吃得很不是滋味。夜晚躺在床上,她輾轉反側,久久不能成眠。不行,這樣下去肯定不行!必須盡快趕走梁欣雨!
打定了主意,亦如真是一刻也不想耽擱。她拍拍身邊已經睡著的秦川:“哎,醒醒!醒醒!我有事跟你說!”
“哎呀,什么事啊,明天再說……”秦川迷迷糊糊地咕噥著,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你先別睡啊!我真的有事跟你說!這事必須現在說,要不,我睡不著!”亦如不依不饒,硬把秦川轉過去的身子又扳了回來。
“好好好,你說你說……”秦川打了個哈欠,勉強睜開惺忪的睡眼,“大晚上的不讓人睡覺……”
“梁欣雨在咱家這么長時間了,她有沒有說過什么時候搬走?”亦如在心里斟酌著該怎樣說出最后那句話。
“沒有啊,怎么了?”
“她一直在咱家住著,不大好吧?”亦如把“咱家”倆字咬得特別重。
“有什么不好?不是你讓她來住的嗎?”秦川閉著眼睛說。
“當初我是看她可憐……”亦如猶豫了一下,覺得那句話實在不好出口。可是,不說又不行。她只得硬了頭皮說:“現在……嗯,現在……還是讓她搬出去的好!”亦如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了這句話,心里一下子輕松了好多。
“什么?”秦川睜開了眼睛,瞪著亦如道,“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好好的為什么讓她搬出去?”
“我……我覺得……”亦如心知理虧,不知道該找什么理由才好。
“什么你覺得我覺得,別沒事找事啊。快睡吧,明天還得上班呢。”秦川說著,不但又閉上了眼睛,而且還翻過身去,背對著亦如,一副此事到此為止再也不愿搭理她的架勢。
亦如心里的火騰地就著起來了:“什么我沒事找事!你瞧瞧你們,整天有說有笑,眉來眼去,弄得跟一家人似的!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不行,她必須搬走!明天就搬!我一天也不想再看到她了!”
“那好,明天你跟她說!”秦川賭氣說。
“憑什么我說?!”亦如氣惱地吼道,“我不說!”
“還是的呀,”秦川緩和了語氣,道,“你讓人家來容易,讓人家走,這話怎么說得出口?”
“我不管,反正你得想辦法讓她走!”亦如沒辦法,只得耍賴。
“愛咋地咋地,沒空理你!”秦川甩過這句話,便再不說話了。任憑亦如軟一句,硬一句,他只是蒙頭裝睡。
亦如氣得自己發一會兒狠,心中卻無半點主意。秦川肯定不會跟梁欣雨說讓她搬走的話,那么,求秦川的母親來下逐客令嗎?天呢,算了吧。恐怕秦川的母親寧可把她亦如攆走也不會攆梁欣雨的吧——她巴不得梁欣雨一直在她家住下去呢!
該怎么辦呢?難道真的要自己親自出面趕走梁欣雨嗎?亦如只覺頭腦發脹,卻又毫無睡意。她在心中謀劃著。想想,是的,是得好好想想,怎么樣才能順利地趕走這個慣會魅惑人的狐貍精……
(四)
亦如謀劃了很多天,想著怎樣跟梁欣雨攤牌。可是,看著梁欣雨笑語盈盈地看著自己的那副乖巧模樣,她便不得不一次次咽下已到嘴邊的狠話。
眼看著深秋風緊,已收去最后的枯葉,亦如的心日日煎熬著。難道讓梁欣雨在這個家過新年不成?這成什么了?
“你舅舅家離咱們這兒不算太遠吧?”一天晚飯后,亦如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隨口問道。
“嗯,不算太遠……”梁欣雨有些敷衍,不像平時那樣談興那么濃厚。
“那,你經常回去看望你舅舅嗎?”亦如繼續試探著。
“啊……”梁欣雨不置可否地答應了一聲,眼睛卻沒離開電視屏幕。
“天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去吧!”坐在旁邊的秦母看著兒子,催促道。
秦川站了起來說:“行啊。亦如,我們回去吧?”
亦如有些不甘心地站了起來,玩笑道:“媽,您現在有了欣雨,就不要我們了啊?”
秦母也笑了,說:“瞧你說的!”
梁欣雨見狀,忙站了起來,笑嘻嘻地挽住了亦如的胳膊,撒嬌似的把臉蹭在亦如的胳膊上,說道:“姐姐,好親姐姐!你就讓咱媽疼我一疼吧!你有秦川哥疼你呢!”
秦川和母親都笑了起來,亦如也附和著笑了兩聲,順勢推開梁欣雨環抱著自己的胳膊,斜眼看著梁欣雨道:“哼,就你能!”
夜風寒涼,坐在電動車后座上的亦如打了個寒噤,更緊地摟住了秦川的腰,把臉緊緊地貼到秦川的后背上。
“你別老是問欣雨關于她舅舅家的事!”秦川突然說。
亦如摟著秦川的手不由自主地松開了。卻正好一個顛簸,亦如身子向后一歪,差點從電動車上摔下去。她“哎呦”一聲,趕緊又抓住了秦川的衣服。
“我跟你說話呢!”秦川又道。
亦如“哦”了一聲,卻并不想再多說什么。一腔思緒早又飄遠了。
“亦如不是應該在她舅舅家住嗎?她舅舅家離這兒又不太遠!”好半天之后,亦如沒頭沒腦地來了這么一句。
“她不想在那兒住才搬出來的。”秦川道。
“為什么?”亦如來了興趣,“她舅舅舅媽從小把她養大,她為什么不愿意在舅舅家住啊?”
“誰知道呢!”秦川有些不耐煩,“人家的事,你管她呢!”
“她自己的事,我才懶得搭理呢!她現在不是在咱家住著嗎……”
“哈哈,‘咱家’!你說的啊,‘咱家’在出租屋!那個家可是我媽家!”秦川諷刺道。
亦如的手又松開了,她憤憤地低聲道:“跟你說不清!”
秦川也不再搭話。
又是半個月過去了,天氣越發冷了。亦如卻始終找不到合適機會說出心底要說的話。她實在不想看到他們三人有說有笑的場景。可是,不去秦川母親家,那她不就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外人”?一想到這樣的尷尬,亦如便深恨自己當初的魯莽。唉,恨也無益啊!還是得想辦法趕走梁欣雨。為了自己的婚姻穩固,就算是做個惡人吧,那也認了。
這樣胡思亂想著,亦如下了公交車,要橫過非機動車道,順著那邊的人行道去秦川母親家。卻聽得“吱嘎”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接著便是粗魯的叫罵聲:“找死呢!”
亦如驚愕地抬頭,見身側停著一輛踏板電動車,車上騎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怒氣沖沖地瞪著自己。
亦如一陣心慌,知道是自己只顧著想心事,沒看到有電動車沖過來。自知理虧,不好強辯,卻無來由地一陣委屈心酸,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算了算了,以后走路小心點!”那個男人看到亦如眼淚都出來了,便收回了兇巴巴的目光,一擰車把,風馳電掣一般去了。
亦如擦了把淚,小心地避過幾輛電動車,到了對面的人行道上。
到了秦川母親家的小區門口,亦如正要進門,卻看到小區大門的那邊似乎是梁欣雨和一個男人在說話。亦如便站住了。
梁欣雨似乎在和那個男人爭執什么,情緒有些激動。
亦如好奇,心底里也還生出些其他的念頭,便悄悄走到離他們較近的一棵樹后躲著,看他們到底要怎樣。聽得他們高一聲低一聲地爭吵,卻聽不清到底在吵些什么。
“他們的關系絕對不一般!”亦如想著,心中生出些幸災樂禍似的輕松感。
“跟我回去!”那邊突然一聲大吼。
亦如趕緊探頭看去。見那個男人正拽著梁欣雨要把她拖走。梁欣雨使勁向后掙著,嘴里還哭喊著:“你混蛋!你混蛋!”
“不好,要出事!”亦如來不及多想,本能地便從樹后一躍而出,三兩步沖到他們跟前,掄起手中的包狠狠砸向那個男人的手。那個男人痛得“哎呦”一聲松開了手。亦如把梁欣雨護到自己身后,像一頭發怒的獅子一般惡狠狠地盯著那個男人道:“你要干什么?快滾!再不滾我就報警了!”
“你等著!我還會回來的!”那個男人兇狠地看著梁欣雨,撂下這么一句狠話,轉身走了。
驚魂稍定,亦如拉著梁欣雨的手問道:“他是誰啊?”
梁欣雨垂下眼簾,遮住了一雙淚目,輕聲道:“他是我表哥……”
(五)
梁欣雨心情激動,不想立刻回去,亦如便領她到小區附近一個小飯店坐了。
離飯點還有一段時間,柜臺里坐著的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正無聊地看著手機消磨時間。
亦如要了一盤煮花生,一盤木耳香菜,又要了茶水。那個胖女人懶洋洋地給她們上了菜,便又回到柜臺后邊玩起了手機。
“你表哥想讓你回去住,還是……?”亦如小心地問道。
“我親舅媽死了,我舅舅又娶了一個,秦川哥跟你說過的吧?”梁欣雨沒有看亦如,只是夾了顆花生放到嘴里狠狠地嚼著。
“哦?”亦如有些吃驚,她從未聽秦川說過梁欣雨現在的舅媽居然不是親舅媽這回事。
梁欣雨沒有注意到亦如的驚訝,只顧自己說下去:“我十歲的時候父母去世,舅舅把我領到了他們家。那時候,舅舅、舅媽還有表姐對我都很好……可是好景不長……我十五歲的時候,舅媽得了一場病,去世了。第二年,舅舅再婚,娶了現在的舅媽……”
“你現在的舅媽對你不好嗎?”亦如忍不住問道。
“也說不上什么好不好。她既不打我也不罵我,只是有些冷淡而已。”梁欣雨的情緒稍稍平靜了一些,顯出無所謂的樣子。
亦如想要問那個表哥是怎么回事,可是直覺告訴她,梁欣雨和那個所謂的表哥之間一定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便沒有貿然詢問,只是慢悠悠地夾起了一片木耳。
“你知道嗎,我有多羨慕你們家!”梁欣雨看著亦如,目光中閃動著晶瑩的淚花。
亦如心中一驚,頓時想起多日來自己一直在謀劃的要把梁欣雨趕走的計劃。她低頭一下一下咀嚼著口中的花生,沒有說話。
“我十歲失去了自己的家,十六歲又失去了舅舅的家。姐,你知道嗎?我經常會夢到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情景……可是醒過來,什么都是空的!”梁欣雨的淚又流了下來。
亦如沒有抬頭,她安靜地聽梁欣雨說著,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卻又不敢看她那張流淚的臉,她怕自己再次心軟。
“姐,你一定好奇,既然現在的舅媽并沒有對我不好,我為什么一定離開舅舅家。“梁欣雨放下了筷子,說道。
“對呀,你為什么離開舅舅家呢?”亦如抬起了頭,順勢問道。
“就是因為那個混蛋!”梁欣雨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驚得柜臺后邊的女人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來,訝異地向這邊看過來。
梁欣雨看了那個女人一眼,壓低了聲音說:“他是現在的舅媽和她前夫生的兒子,比我大三歲……”梁欣雨咬著牙,似乎每一個字都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他剛來的時候,還好。家里的事情他也幫著做,對我也很關心。我還以為他就是這樣一個善良勤快的人呢。哼!”梁欣雨瞇著眼,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繼續道,“誰知道他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
亦如心中的好奇被極大地調動了起來,她再次把要趕走梁欣雨的計劃忘了個一干二凈。她不說話,極有耐心地等著梁欣雨說出她最好奇的那一部分。
梁欣雨卻不再說了。她揪出兩張餐巾紙,狠狠地在臉上蹭了蹭,像是要蹭去一切讓她厭憎的事情。
“謝謝你,亦如姐!是你讓我再次體會到家庭的溫暖!”梁欣雨臉上已經奇跡般地雨過天晴,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亦如看著梁欣雨多云轉晴的臉,呆愣愣地竟不知該怎么接腔。她再次想到了她的計劃。天哪!亦如心中驚嘆道,這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兒啊!她的那張臉怎么可以像川劇中的“變臉”一樣瞬息變幻?
“姐,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梁欣雨微笑了一下,看著亦如說道,“你放心,我明天就搬走!你是個好人,我肯定不能讓你傷心!”
一下子被說中了心事,亦如的臉瞬間紅得發燙,她窘迫地低下了頭:“不,不是的……”
“姐,你放心,我跟秦川哥什么事都沒有!”梁欣雨的話使亦如的心刺痛了一下,她抬起頭來看向梁欣雨。梁欣雨正堅定地看著她。亦如又低下了頭。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梁欣雨說的話。
“以前,我不肯搬走,是因為我實在不舍得這樣一個溫暖的家……”梁欣雨若有所思地說,“現在,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你真的要走?”亦如不相信似的反問了一句。
“對。明天就走!”梁欣雨堅決地說。
“那你搬到哪里去呢?還搬回對門嗎?”亦如疑慮未消。如果梁欣雨只是從秦川母親家搬到對門,還不是依然和秦川脫不了關系?
“不,我要搬去一個新的地方!”梁欣雨似乎看穿了亦如的心事,堅定地說,“離你們遠遠的!”
聽梁欣雨這樣說,亦如心里又有了些不忍,也許,真的是自己誤會了秦川和梁欣雨?可她什么都沒有說。為了能讓自己徹底地安心,就做一個惡人吧!
“不過,亦如姐,就要搬走了,我還是忍不住想和你說幾句心里話……”梁欣雨微笑地看著亦如說。
“好,你說!”亦如爽快地說道。只要她能離秦川遠遠地,怎么都行啊。
“你以后能不能對干媽再好點……”梁欣雨猶豫著說出這句話,見亦如臉色突變,趕緊補充道,“姐,我不是說你對干媽不好啊。我只是說……”梁欣雨看著亦如的臉,斟酌著詞句,“你看,跟你們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天,有些事可能還是我這個旁觀者看得更清楚一些。你很善良,也很愛秦川哥,秦川哥肯定也是很愛你的。這我都知道。可是,為什么你們老是吵嘴?你想過沒有?”
梁欣雨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要給亦如留下思考的時間。見亦如不說話,也沒有什么特別反感的神情,梁欣雨繼續誠懇地說:“姐,你想想,秦川哥可能不可能丟下自己母親不管而和你去過你們的二人世界?你也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對吧?”
梁欣雨觀察著亦如的反應,見她若有所思,便又道:“姐,你要想和秦川哥好好過,就必須對他母親敬愛孝順!你想想,你對他母親好了,他能不心懷感激?他能不加倍地對你好?你對婆婆好,就是對秦川哥好,反過來豈不是對你自己好?否則,你婆婆不高興了,秦川哥怎么能高興?他的氣惱憋在心里,不朝你發泄朝誰發泄?那你不就等于是自己給自己找別扭?”
亦如看著梁欣雨,欲言又止。
“姐,別聽網上那些瞎扯淡的話!說什么婆婆又沒有養育兒媳,憑什么要兒媳贍養婆婆?兒媳婦贍養婆婆,對婆婆孝順,那是在替自己老公分擔責任!你把老公的母親當親人,你老公才能把你當親人,也才能把你的父母當親人。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姐,你說我說的在不在理?你瞧我在這兒的這些天,干媽對我多好。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她好了,她肯定會對你好的。干媽對我這個外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對你這個兒媳婦?她心里一定是想要跟你親近的!你信你試試看。你們都是善良的人,我相信你們今后一定能過得很幸福很幸福!”
第二天,梁欣雨果然搬走了。亦如問秦川梁欣雨搬去了哪里,秦川說:“她說又搬回舅舅家去了。”
亦如知道梁欣雨無論如何不可能再搬回舅舅家去。她雖然不知道梁欣雨和他那個“表哥”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梁欣雨絕對不愿意再見到那個“表哥”,她怎么可能再搬回去呢?
梁欣雨沒有跟秦川說實話。這讓亦如感到安慰,卻也感到一些愧悔不安。
過了三天,亦如忍不住想要給梁欣雨打個電話。她心里到底還是牽掛著她的。可是,手機里傳出的聲音卻是:“你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六)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一旦惡化,就像打碎了的瓷器,要想修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盡管亦如聽進了梁欣雨的勸告,開始有意識地讓自己從心理上親近秦母,從行動上靠近、討好秦母,可是那感覺卻總有些虛情假意的嫌疑。當然,秦母其實很配合。當亦如給秦母買了衣服的時候,秦母好像愛不釋手似地笑著說:“真好!真好!”當亦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給秦母做了一頓飯的時候,秦母似乎是很興奮地夸贊說:“太好吃了!”可是,秦母的笑容背后總像是還有著很多無法言表的意義。她的眼神總使亦如有一種隔了千山萬水難以跨越的距離感。真不知道當初梁欣雨是怎么在短短的幾天時間就把秦母拿下的。
亦如有些想念梁欣雨了。
“你能不能想辦法跟梁欣雨聯系一下啊?”一天晚上,亦如奪下秦川的手機,關掉了他正玩著的游戲,詢問道。
被突然奪走了手機,關掉了游戲,秦川不但沒惱,反而翻過身來,用研究的眼神盯著亦如笑道:“你又怎么了?想看看我跟她還有沒有聯系?”
“你咋那么多心呢!”亦如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恨恨地笑道,“我只是有點想她了……”
“真的假的呀?”秦川可不會這么容易放松警惕心。
“真的真的。梁欣雨這個人其實也不錯。過去是我太多心了。你看,這些天,我已經努力向她學習,想要和你媽搞好關系。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你媽跟我在一起怎么不像跟梁欣雨在一起那么輕松愉快。弄得我也很累了。看著你媽也是努力迎合我的樣子,我覺得她也很累!”亦如有些喪氣地說。
“寶貝,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啊!”秦川伸手把亦如摟在了懷里,安慰道,“對你這些天的表現,我媽其實是挺高興的,真的!她只是一時還適應不了你這么大的變化……你繼續努力,我支持你啊!”
“你媽跟梁欣雨在一起就有說有笑的,跟我在一起怎么老像是謹言慎行的樣子?我又不是老虎!”亦如想想自己這些天的努力,越發覺得委屈。
“嗯,也許是我媽看到你突然變化這么大,她心里有點不踏實吧?你只要一心對她好,總會讓她放心的。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那堅冰融化當然也需要時間了。你別著急啊。你這么努力,我相信,總有一天,你們倆會親熱得像親母女一樣呢!”
“我也很想像梁欣雨那樣。可是,真難啊!做飯啊什么的這些家務活,我原來在娘家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做過,什么都得從頭學起……你瞧你瞧,我的手都變得粗糙了!”亦如撅著嘴,抱怨道。
秦川握住亦如伸過來的手,放到自己唇邊,吻了一下,道:“老婆,辛苦你了!以后我幫著你一起好不好?”
“哼,看在你這么乖的份上,我就繼續努力吧!”亦如說著,拿起放在枕頭邊的手機遞給秦川道,“好,你現在給梁欣雨打個電話吧!”
“你干嗎?”秦川夸張地叫道,“你打不通我就能打通了?她原來的手機號已經停用了!”
“啊?你怎么知道她的手機號停用了?”亦如終于抓住了秦川的小辮子,扳著他的臉問道。
“你們女人怎么這么狡猾!”秦川笑得花枝亂顫的。
“快說!你怎么知道她的手機號碼停了?”亦如坐了起來,半真半假地怒目俯視著仰躺在床上大笑的秦川。
“好好好,我招認我招認!”秦川停止了大笑,道,“是我媽!我媽打不通電話,讓我打。我也打不通。就這么回事!”
“打不通電話你就不著急,不牽掛?”亦如審視地看著秦川道。
“我有什么好牽掛的!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秦川說著,一把拉過亦如笑道,“大晚上的,老說別人的事干嗎?來吧,我們干自己的好事!”
(七)
秦母和秦川都無法聯系梁欣雨,使亦如越發地放了心,覺得此前實在是自己疑神疑鬼,誤解了梁欣雨。但又想到梁欣雨一個年輕的女孩兒,不知流落何方,心中便不能不滿是不忍和牽掛。不管怎么說,梁欣雨的離開都和自己有關系,那么,如果她過得不好甚至是在外邊有了什么危險,她亦如難道沒有責任?
亦如每天都要撥出那個早已爛熟于心的號碼。卻始終是“已經停機”的提示音。
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兩個月……半年過去了,依然是令人擔憂的“已經停機”。手機欠費不會這么久吧?看來是梁欣雨有意要斬斷和過去的一切聯系了。她為什么要這么做?是要躲那個表哥嗎?為了躲一個人就斷掉和所有人的聯系?亦如想不明白。如果是她,就肯定做不到這么決絕。
亦如突然想到了對門的女孩兒。她們曾經和梁欣雨一起工作一起住,說不定就知道她現在的下落呢。只是,平時和那兩個女孩兒也只是見面打個招呼而已,并沒有太多的交往,這樣貿然去問詢會不會有些唐突?
亦如猶豫再三,終究敵不過內心對梁欣雨現狀的好奇或是牽掛,便按響了對門的門鈴。
開門的是高高瘦瘦的鄧秋。亦如很高興。不知為什么,她對那個矮胖的劉潔沒什么好感。這個叫鄧秋的女孩兒,無論什么時候看見了,都是一副笑笑的模樣,倒是很招人喜歡。
進了門,知道劉潔不在,亦如更是慶幸。便也不用拐彎抹角地閑扯淡,直接就問道:“鄧秋,你知道梁欣雨現在在哪嗎?”
鄧秋見亦如來找自己是要問梁欣雨的事,不覺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常態,她若無其事地道:“不知道啊。怎么,你找她有事?”
“也沒什么事。”亦如仿佛很隨意地在聊天似的,說道,“只是好久不見她了,有點想她……”
“哦……”鄧秋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等著亦如說下去。
亦如突然覺得自己到這來確實是有點唐突了。但是,既然來了,那就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她在心里屏蔽掉了鄧秋疑惑的神情,只管問道:“你有她現在的手機號碼沒有?”
“手機號碼?”鄧秋抬起眼皮,看著亦如,“我沒和她聯系過!”
亦如盯著鄧秋,總覺她沒說實話。可是,鄧秋有必要隱瞞梁欣雨的情況嗎?似乎說不通啊。
“哦,那就算了……”亦如心中疑惑,有些失望地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門鎖一響,劉潔進來了。
“呀,亦如,你來了!”劉潔高聲大嗓地叫道,“有事嗎?”
“沒什么事,閑聊了會兒。”鄧秋接話道。
“亦如你再坐會兒!”劉潔踢掉腳上的高跟鞋,光著腳走進來,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扯著正要離開的亦如重新坐下,道,“別哄我!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聲明一下啊,我并不是有意偷聽,只是一不小心聽到了啊!”說著,自嘲地笑了兩聲。
劉潔尖利的笑聲使亦如有些不安。她不想和劉潔說那么多。劉潔卻扯著她不放手。
“亦如,你就是太傻了!”劉潔絲毫不顧對面的鄧秋一個勁兒給她使眼色,自顧自地說著,“你就不該讓梁欣雨住到你們家去!”
亦如聽了這句話,不由得轉過臉來看向劉潔,見她胖胖的臉上一雙小眼睛眨巴眨巴的,實在不招人喜歡,便又移開了目光,訕訕地看向茶幾上的水杯。
“你知道嗎,她梁欣雨就是個典型的綠茶婊!”劉潔頗有些義憤填膺的意思。
“劉潔,”鄧秋見使眼色不管用,干脆直接打斷了劉潔的話,“人家亦如還有事呢,你說那么多干嗎!”
“你可別攔我啊!”劉潔瞪了鄧秋一眼,道,“我最看不慣這樣的人了!梁欣雨在這兒的時候,我就想把她的陰謀告訴亦如,你偏不讓。說什么那是人家自己的事。現在梁欣雨都走了,我為什么不能說?虧得亦如還對她那么好!”
亦如疑惑地看向鄧秋,鄧秋臉一紅,尷尬地笑了一下。
“亦如,我告訴你吧。梁欣雨和秦川從小就認識。而且,梁欣雨暗戀秦川已經很多年了!”劉潔的大嗓門驚得亦如心驚肉跳。她不相信似的張大了嘴巴看看劉潔,又扭頭看看鄧秋。鄧秋尷尬地站了起來,說:“劉潔,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干嘛?”
劉潔道:“鄧秋,你也坐下,既然話都說到這了,不妨把真相揭開吧,省得讓好人蒙在鼓里。你也算做個見證,讓亦如知道我劉潔沒有瞎說!”
“我還有事呢!”鄧秋說著,回房間換了衣服,和亦如說:“亦如,我有事先走了啊。”便匆匆開門出去了。
“滑頭!”劉潔看著鄧秋離去的背影,哼了一聲,道,“哼,要不是那天我在她臥室門外偷聽到她和梁欣雨的談話,我也被她們蒙在鼓里呢。”
“到底怎么回事?”亦如的好奇心已經被劉潔給逗引得蠢蠢欲動了。
“這事啊,說起來也簡單……”劉潔見亦如愿意聽,便興奮地翻動兩片厚厚的嘴唇,唾星四濺地講述起了梁欣雨的“陰謀”。
亦如不聽則已,這一聽,心中真是羞惱憤恨說不出的焦躁怨怒。她羞惱自己麻木遲鈍,竟絲毫沒有看出梁欣雨接近秦家原本就是有心要鳩占鵲巢;他憤恨秦川既然知道梁欣雨的陰謀,卻一味遷就不肯趕梁欣雨走——雖然劉潔說,秦川曾經斷然拒絕了梁欣雨的表白,可是,就憑著他不肯趕走梁欣雨,誰知道他日后會不會變心?
亦如夢游一般走出了門,卻沒有回近在對面的秦母家。她不想看到秦川,也不想看到秦母。
租婚紗的時候他們已經認出了對方,自己竟一點都沒有看出來。亦如冷笑了一聲:“他們可真是名副其實的演技派!”就連梁欣雨賣保險的工作也是秦川給介紹的。至于租房子,那就更是秦川的功勞了——說什么是碰上的!糊弄鬼呢!
打開出租屋的門,屋子里一團漆黑。亦如沒有開燈,沒有換鞋,只是癱坐在沙發上,半天都沒有挪窩。
亦如呆坐著,劉潔那像是幸災樂禍又像是打抱不平的大嗓門一直在她耳邊回響,攪得她心神煩亂,焦躁不安。
(八)
亦如在黑暗中呆坐了一個多小時,想想實在沒有辦法再面對那個欺騙了她的秦川,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先回娘家。她給秦川發了個短信——“秦川,我媽找我有事,我回去住幾天啊。”便收拾了幾件換洗衣物,走了。
大晚上的,亦如一個人回去,她的父母很是意外。卻又都不敢正面問亦如突然回來的原因,更不敢問她要住多長時間。只是偷偷觀察亦如的神情。亦如見奶奶已經搬來自己家,便纏著奶奶問這兒問那兒,根本也不給父母說話的機會。
由于亦如這段時間在婆家很是安穩,父母也很放心,沒有想到她再次突然回來。倉促之間,無法安排,只得讓亦如在沙發上先對付一晚。
第二天,秦芳看女兒大包小包地,像是要常住的樣子,便和老公李坤去商場又買了一張小床。一個房間里放著兩張床,雖說有點擠,睡覺的問題總算是解決了。
亦如和奶奶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悄悄溜進廚房,跟秦芳說:“媽,我那屋怎么一股難聞的味兒啊?”
秦芳小聲說:“你奶奶身體不太好,可能有點小便失禁,有時候會尿在床上或是褲子上……”
亦如笑道:“媽,你現在可以啊!居然不嫌我奶奶臟?”
“你奶奶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很愛干凈的人,老了老了也就講究不起了。她又要面子,即使尿到床上褲子上,她也不吭聲,都是自己偷偷地暖干。有時候我聞到了味兒,也不敢說明白了,怕她不好意思,只說要洗東西,便讓她換衣服,換被單,給她洗洗。沒辦法,勤洗著點吧。”
亦如抱著媽媽親了一口,笑道:“哎呀媽呀,這些天沒回來,你變得這么賢惠了?”
秦芳戳了一下亦如的腦袋,笑罵道:“死丫頭,拿你媽開涮!”秦芳說著,復又黯然道,“我只是常常想到你姥爺……同樣是老人,都不容易啊!”
亦如正色道:“對呀,我姥爺最近怎么樣了?他的養老問題解決了沒有?”
“解決個屁呀!”秦芳憤憤地說,“農村老人,沒錢沒房,難啊!”
“那他現在跟誰住呢?”
“跟誰住?還不是四個兒子家輪流著住!”
“那也不錯啊。總算是有人管了。”
“什么不錯,也不過是四處看人臉色!有一次,你姥爺該去你二舅家了,正好下雨,你大舅媽非逼著你大舅冒雨把你姥爺送走。你姥爺一路走一路掉淚。你大舅倒還勸你姥爺說,哭啥哩哭,早就說好了的,又不是沒讓你住到日子就把你趕走了……”
“我大舅也是,舅媽讓他送他就送?送就送了吧,我姥爺哭兩聲他也管啊?”亦如也有點氣不過了。
“不送又是一頓吵吵,只能委屈你姥爺了。你大舅也怕你姥爺邊走邊哭讓街坊鄰居笑話……只得說他。”
“合著我大舅是誰都怕,就不怕我姥爺生氣啊?”
“你也別一個勁說你姥爺了,”秦芳不想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就轉換了話題,“你最近跟你婆婆相處的挺好的?”
“挺好的呀!”亦如笑著道,“我在學著做飯呢!對了,媽,有空你教教我做飯唄!我發現,只要我主動去做飯,我婆婆就很高興,即使我做得不好吃,她也不挑剔!”
“你婆婆就算是不錯的了。看她面相,也該是個和善的人。你以后學得乖點,會相處好的。”秦芳說著,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才試探著問道,“你最近跟秦川也挺好的吧?”
“哎呀,媽,你今天怎么像個法官似的!”亦如笑著跑開了,說,“我哪哪都好!我去擺碗筷了啊!”
吃早飯時,亦如見奶奶夾菜的時候沒夾好,把一塊兒茄子掉到了地上,亦如揭了張餐巾紙要去捏,秦芳悄悄扯住了女兒,不讓她動。飯后,奶奶離開了餐桌,秦芳才從地上撿起那塊茄子。亦如不解地看著媽媽,覺得很奇怪。
秦芳說:“你姥爺在你舅舅家,只要他一上廁所,你舅媽就大聲喊你舅舅再去沖一次水……這一類的事很多……老人都是很敏感的。有時候,可能只是無意,也會讓他們覺得自己被人嫌棄……”
“媽,這也要注意,那也要顧忌,時間長了,你會不會覺得累覺得煩啊?”
“你爸爸幫著我的,累倒不覺得。只是,老要小心翼翼地,怕你奶奶不開心,心里還是會覺得累……”秦芳說著,又笑道,“那我將來老了,你會不會嫌我煩啊?”
“咋會呢!”亦如從后邊抱住了正在洗碗的媽媽,撒嬌道,“你對我奶奶都這么好,你是我親媽,我怎么可能對你不好呢?!”
正說著,亦如的手機響了。秦芳讓她去接電話,亦如知道這會兒打電話,除了秦川,再不會有別人,便繼續膩在秦芳身邊,不肯離去,說:“誰這么討厭,不理他!”
“快去接吧,說不定是秦川呢!”這兩天,秦芳早就察覺了女兒的不正常。
“不會的,別管他了。”亦如還是不肯接電話。
過一會兒,秦芳的手機也響了。李坤把手機送到了廚房,說:“是秦川……”
“我來接!”亦如想要搶過手機。
秦芳笑著一把就從李坤手里搶過了手機,逗亦如道:“我女婿給我打的,干嗎要你接?”
秦芳按了接聽鍵,聽筒里立刻傳來秦川焦急的聲音:“媽,家里有啥事嗎?我打了好多電話,亦如也不接。昨天晚上,我去你們家了,你們都不在家。我等了好半天也不見你們回來。打電話又打不通,急死我了!”
秦芳看了一眼亦如,笑道:“家里出了一點小事,已經解決了。你安心工作,不用操心啊!昨天晚上,我們帶著你奶奶去公園散步了,回來得晚……”秦芳說著,努努嘴,示意亦如來接電話。
亦如沒辦法,很不情愿地拿過手機,急急地說了句“我過幾天就回去啊。”就掛斷了。
到了晚上,秦芳趁著李坤在客廳陪著母親看電視,把亦如叫到了臥室,開門見山地說:“我今天去找秦川了。”
“啊?你找他干嗎啊?”亦如大為驚訝。
(九)
秦芳用手指點了一下女兒的額頭,笑道,“我就知道你回來總有事!”
“你咋知道?我這次掩飾得挺好的啊?”亦如嘻嘻地笑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竟像是母親接下來要說的話和她無關似的。
“哼,我還不知道你?”秦芳看著女兒,“以前鬧了矛盾回來,總是喋喋不休地發泄抱怨。這次回來卻一句也不抱怨……”
“不抱怨不就說明沒事嗎?”亦如還是那樣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哼,那么晚了獨自一人回來,還是大包小包地拿著,很明顯是要常住的架勢。你以為你能瞞得住我?”
“那你以前也沒有因為我倆鬧矛盾去找過秦川啊!這次是怎么了?”
“你啊,你那點小心思,我還能不明白?越是鬧得兇,越是沒有事,這次不鬧了,才真是有事了!”
亦如不得不佩服母親的觀察力。當然,知女莫如母,也許母女之間真的是心意相通的。亦如收起了笑容,卻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說道:“媽,你找他也沒用!這次,我是真的……我覺得,婚姻真的是很沒意思!”本來,亦如是打定了注意要離婚的。既然秦川一次次欺瞞自己,一次次不顧她的感受,把她當成外人,她又何必非要求著他給自己幸福?可是,跟媽媽這樣說的時候,卻不由得心中一陣難過,忍不住淚珠滾落下來。
“好吧,你跟媽媽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芳摟住了女兒的肩頭,輕聲問道。
“咦,你不是去找秦川了嗎?”亦如抬起頭來,奇怪地問道。
“是啊,我找秦川了!”秦芳有點賣關子,“可是,我是電話找的他!而且,他對你這次的出走也是一頭霧水……說說吧,閨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詐我?!”亦如叫道。
“對,就是詐你!要不,你怎么說實話!”秦芳狡黠地笑著說,“快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覺得秦川對那個梁欣雨比對我好!”亦如咬牙說道。
秦芳不說話,只是看著女兒,等著下文。
“就是這樣!我不想和他過下去了!”亦如見母親不發表意見,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
“你不是說那個梁欣雨已經走了嗎?而且還是徹底斷了和這邊的聯系……”
“梁欣雨是走了。可是,秦川瞞了很多有關梁欣雨的事。”
“梁欣雨跟你又沒什么關系,瞞不瞞的又能咋地?你那么在乎干嗎?”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亦如叫道,“假如我爸爸對別的女人比對你好,你會不在乎?”
“你這個死丫頭!啥話都敢說啊!”秦芳氣得笑了起來,“好吧,就算你的假設成立……那我也不會像你一樣當個逃兵!你想啊,無論如何,你的對手已經遠遠地逃走了。這不就是你贏了嗎?哪有勝利者撤離陣地的道理?”
“哈,你這都是什么邏輯啊!”亦如對于母親的高論實在不能茍同,便繼續辯解道,“愛情是唯一的!是純粹的!是不能摻雜任何雜質的!否則,那不就成了灰不溜秋的混凝土了——還不得把人悶死!”
“混凝土怎么了?”秦芳緊接著道,“混凝土很堅固呢!再說了,這世界上哪有什么純粹的人,純粹的事啊!我問你,你覺得自己夠純粹嗎?”
亦如愣了一下,勉強道:“還……還行吧!”
“還行什么行!”秦芳不客氣地說,“你對你婆婆好,是想要搞好婆媳關系,進而搞好夫妻關系,說到底還是為了你自己好,這不算純粹吧?你對秦川好,是想要秦川對你更好,是為了自己能擁有幸福的婚姻,這也不能算是純粹吧?你和秦川從認識到結婚,這么長時間,你們鬧了多少次?哪次不是因為自己的要求沒有得到滿足才鬧的?你還能說自己是個純粹的人?既然你自己都不純粹,為什么還要要求別人純粹呢?”
“你今天有點反常啊?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亦如避開了話題,仰起一張無邪的笑臉看著母親道。
“別轉移話題!”秦芳可是不上當,“秦川有些事沒有跟你說明白,那是他覺得沒必要跟你說。對了,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是不是梁欣雨的同事跟你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了?”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跟你說啊!”對于母親的問話,亦如感到很奇怪。
“秦川聽他母親說,你去了對門……”
“哦,我說呢。好吧,我告訴你怎么回事!”亦如咬牙切齒地說,“那個梁欣雨,簡直就是個典型的綠茶婊!她總是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天真樣兒,卻沒人知道她存了一肚子的壞水兒!”
亦如一五一十地講述了劉潔告訴她的事。
秦芳聽了女兒的講述,沉默了良久,終于說:“閨女啊,這件事確實讓人生氣。不過呢,你想想那個梁欣雨也是夠慘的了。小小年紀就父母雙亡,到了舅舅家,又受到表哥的欺辱,從舅舅家搬出來了吧,那個表哥還是一路糾纏,不肯放過她。她想要快些找個人把自己嫁掉,好徹底擺脫那個無賴表哥,擺脫無依無靠的生活,這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她不該癡心妄想,介入到你的生活里邊來。唉,算了,不管怎么說,梁欣雨現在已經離開了,那就還算是個有良知的人!要是她像她表哥糾纏她一樣地糾纏秦川,那你的生活才真的成了一團漿糊了呢!好閨女,還是原諒她吧!”
“原諒她?難道她是主動離開的?”亦如氣憤地喊道,“是秦川拒絕了她的表白,她沒了希望才離開的!”
“還是的呀!”秦芳道,“梁欣雨那樣費盡心機,秦川不還是拒絕了她嗎?這就說明,秦川還是很在乎你的。傻丫頭,你怎么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
“那他還瞞了我那么多的事了呢?”亦如依然不服氣。
“那正是秦川的厚道之處啊。雖然說夫妻之間要坦誠相待,但他也不能到處抖落人家梁欣雨的隱私啊!那畢竟都是些無法啟齒的傷痛之事……”秦芳苦口婆心地勸導著。
亦如已經心有所動,嘴上卻不肯放松。
正在這時,亦如的手機響了。
秦芳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笑道:“是秦川的,快接吧!這個電話來得可真是時候!”
“我不接!”亦如犟嘴道。
“你愛接不接,我才不管呢!”秦芳瞟了女兒一眼,笑瞇瞇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