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又是一年下雪時，我在這里，你在哪里？
記憶里的你總是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中山裝，梳著一絲不茍的小分頭。拄著一根木質拐杖，說話時老扶著鼻子上的金框眼鏡。
當了多年教師的你，平時不茍言笑，嘴巴總是抿得緊緊的，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
可你每次看到我，總會不由自主的咧開嘴，眼里滿是慈愛的光，朝我伸出手來；“乖孫女，過來讓我抱一抱。”
一開始，我還很配合的，撲向你的懷抱向你撒嬌。可你硬硬的胡茬總是弄疼我嬌嫩的臉頰。
于是，你再叫我的時候，我便不再上前與你親近。那時你失落的樣子進入我的眼里，卻并沒有進入我的心里。
我本能的抗拒你，排斥你。而你，雖然失落不已，卻還是每次見到我，就拿出各種好吃好玩的東西討好我。
我像一只受驚的小鹿，滿懷警惕的接過你的饋贈，卻又馬上跑開。生怕你又抱起我，拿你硬硬的胡子蹭我的小臉兒。
只記得偶然回頭，依稀看見你慢慢地，僵硬地，收回伸開的雙臂。慢慢地，慢慢地踱回房間。
02
我在一天天的長大，你卻越發的老了。
你依然一如既往的疼愛我，卻再也沒有，張開雙手要抱抱我。我也不再是當初那個不懂事兒，一見到你就跑的小孩兒了。可我們之間，好像隔了一條看不見的銀河。
你身體不好，常年住在老家休養。我常年在縣城里讀書，很少回去，能夠見面的時候，也就過年回家那么短短兩天。
團年宴上，我禮貌地叫著你，說著爸媽早先教的吉祥話兒。你動了動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笑著點點頭，渾濁的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悲涼。
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03
時間如白駒過隙，飛快的從手中溜走。
轉眼間我都是高中生了，我終于明白你我漸行漸遠的原因，也有信心去拉回這段距離。
可是，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樣殘忍的事情，居然發生在我的身上。
不過短短幾個月功夫，兇猛的癌癥氣勢洶洶的帶走了你。你走的那天，下著大雪。沸沸揚揚的雪花覆蓋了一切。
我沒有來得及見你最后一面。為什么，為什么你不等等我呢？
在你的靈前，我沒有掉淚，只是默默無語。
你那張被放大的黑白照片對著我，我卻不敢看你的眼神。
03
后來的某天，我讀了史鐵生的《我與地壇》。讀著他和母親的點滴，讀著那一段段看似平淡卻滿懷痛心的回憶，看到他最后說的：“我已經懂了，可我已經來不及了。”
我的心里如遭重擊，眼里下起了瓢潑大雨。
逝者已矣，留給生人的只有遲來的悔恨。
我也懂了，可我再也來不及了。
04
這么久了，在那幾次少的可憐的入夢，你也只是遠遠地看著我，看著我，默默無言。
我向前拼命奔跑，想靠近你，抱抱你。大雪卻在這時候下起來，迷蒙了我的雙眼。
不，不要走，請你回頭，等等我。我想握住你的手，想再跟你撒個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