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青云是智性戀者的終極理想。
把表白放在最前面,雖然表白和今天的故事沒有一丟丟關聯。
這周《奇葩說》的那道辯題“該不該放下一切跟另一半去大城市”,不夸張的說,是使使勁勁甩了世上一大半表面光鮮的男男女女一個大耳光,就比如,正在和我視頻的好友,光是聽了個題就哇的一聲開始嚎叫…
當然今天的故事和這個憨批沒有關系…今天的故事關于兩個小孩,也關于所有,像這兩個孩子一樣,最終都長大了的,分別的人。
我其實沒打算過寫這個故事,它太久太遠太甜太好,我總是怕寫不好它。直到我聽到阿詹說:
“我什么時候感覺到非常的遺憾呢,不是我在美國學習壓力很大卻沒有時間哭的時候,不是要一個人學著修馬桶和裝家具的時候,也不是在大街山被搶劫心里害怕的要命,但是跟警察做筆錄卻拼命想著要怎么跟老板請假的時候。
就是有一天,我從超市買了東西,提著塑料袋在那個街上走,看到漫天的落葉飄下來,就在那一瞬間我就在想,為什么,我要在最好的年紀離開你。
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東西是我們放不下的,這世界上到底有哪條路有這么難走,要讓我們把所有的青春、秋天,都錯過呢?!?/p>
對啊,這個問題我也好想問啊,到底是如何艱難的旅程,才讓我們丟了那個同行的人呢?我也問過故事里的女孩,那時她說,她也沒有答案。
故事發生在好久好久之前,那時候還沒有微信,諾基亞是當時最風靡的機型,一個小女孩離開了家去外地上學,那年,她十三歲。
她瘦弱干癟的像一朵還沒開就風干了的花,丟進人群里,誰都認不出她。
女孩的家鄉是一個很小的鎮子,她的玩伴都是同她一起跳皮筋堆土房子的鼻涕蟲,所以女孩第一次見到一個和她認識的所有泥猴都不一樣的男孩子,她甚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耳朵里咚咚咚咚跳著的聲音是什么。
他不像其他男孩子非要在城里騎輪子寬寬的變速山地車裝酷,他不偷偷摸摸叼一支煙搞的一身煙油味,他高高的個子總是笑著,運動很好又沒有一身汗味,課桌上總放著一本紙頁都黃了的《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
女孩她像一只營養不良的孔雀一樣挺著完全沒有二兩肉的胸脯每天假裝不經意的走過男孩的課桌前,想千奇百怪的理由和他說話,她坐第一排,每天非要繞去倒數第三排交作業本,只因為男孩坐倒數第二排。她有點費解自己不由自主想要這么做的原因,直到學校的元旦晚會,他穿著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坐在臺上,追光分別打在他和另一個拉小提琴給他伴奏的女孩身上,他在融融的光里,讀了一首《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女孩那時其實沒記住那首詩的名字,她也看不太清男孩子的臉,她只是忽然明白了,聽著那束光里傳出的聲音,她耳邊咚咚咚的聲音又來了,原來這不是耳鳴,是心動啊。
年少時的愛情太簡單了,那一束光打進心里,來了一下子,就能記得一輩子。
她的心長成了一個男孩的形狀,時時刻刻都是甜蜜。而更好的故事是,男孩在一個她忘記帶傘的雨天,用他打球時用的大毛巾罩在她身上,拎著她沖進了雨幕里。
那是女孩一輩子走過最記憶深刻的一次回宿舍的路,那天她只敢藏在嘴巴里的暗戀,變成了初戀。
那是只有少年時才能發生的愛情,畢竟再過個三五年,他一定再拎不起體重飆升的她了。
你看,人生里的相逢,是多么奇妙又幸運的事。
只是,年少時候的愛情,就像少年終究不能永遠是少年一樣,它總會被丟掉的。
在一起的好時光她幾乎是細枝末節都記得,可是后來的分離,時間太久,她反而記不太清了。
先是從她轉學回家開始的分離,后來,艱難的異地戀終于明智的停止在上升成異國戀之前,男孩子家里為他安排了一條明確的精英之路,沒在國內上大學,而女孩,拒絕了他出國前想要再見一面的請求,斷的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那年,她十八歲。
人生里第一個漂亮香甜的美夢,落幕了。
后來,女孩又一次離開了家去南方上學,她這次一點沒猶豫就走了好遠,她一個人兜兜轉轉,走走停停,遇見了好多人。好多人里的一些成了朋友,朋友里的一些還成了朋友以上,雖然最終,都還是以離散收場。
他們許多年不曾見過,她不知他近況,只知道自己如今變化太多,再見,他不一定認得出。她終于變得有點獨立,有點自信,有點敢直面自己,也有人真誠的說過“你真是個值得愛的姑娘”,她終于不再是朵干癟的花了,可惜,他沒能看見她的盛開。
后來,她收到他從遙遠異國寄來的一只戒指,那戒指只能戴在她小指,和戒指一同附上的,是一張請柬。
請柬上,他和另一個姑娘腦袋靠著腦袋,兩個人都笑的很開心。
那天女孩在圖書館里讀到一首詩:
巴巴地活著,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
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像放一塊陳皮
茶葉輪換著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
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內心的雪
它們過于潔白過于接近春天
在干凈的院子里讀你的詩歌
這人間情事恍惚如突然飛過的麻雀兒
而光陰皎潔
我不適宜肝腸寸斷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于植物,關于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別
告訴你一棵稗子
提心吊膽的春天
她看著這首詩忽然有點想笑,她笑,他小時候寫來哄她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她竟然還當個寶。她笑,這樣一首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寫盡瑣碎的詩竟然叫《我愛你》,她竟然還莫名被感動的直哭。她笑,原來這世上好多事,就是這么莫名其妙的理所當然著。
就像,好多年之后,女孩也沒學會寫詩。
就像,有些人路過你的人生,耽擱了一下子,就錯過了一輩子。
她最終也沒學會寫詩,但開始寫寫生活。她第一次把故事發布到網上是因為一個很重要的人離世,那個故事因緣際會受到了很多關注,她簽了幾個不好不壞的公司,成了個不溫不火的寫手,筆名是,我是隱形的。
新媒體剛發展起來那些年,入行的門坎很低,隨便抓住一個機會吸引住人們眼球,說不定就博得了一個萬眾矚目的機會,所以有寫手經紀人跟她說,她該改個很搏出位的筆名,寫寫更有賣點的軟文,說不定就火了。
她不是沒動心,站在高處光芒萬丈誰不想呢?只是她忽然想起來,許多年前那個冬天,那束光里的那個舊夢,那個正在變聲期嗓門像可達鴨一樣的男孩,朝她念的那一句: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
你在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你。
你像黑夜擁有寂靜與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遙遠,而明亮。
而我會覺得幸福,因為這一切,都不是真的?!?/b>
也說不好為什么,她后來沒改名字,她說她就這樣過下去自己也挺滿意的,文章憎命達,她先天條件不好在這世上都是牽掛,注定成不了大氣候,就這么默默著,也很好。
后來的后來,他們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曾經想仗劍天涯的那個回了家,家里有牽掛那個反而留在了他鄉異國,處處為家。
這一生還會再見么,誰又知道呢。
他終于在時光里變成了發光發熱的星星,而她,隱沒在天涯海角山岳之間,成為不為人所知的,某一段愛情里的,銀河的雛形。
也算,年少不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