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機
究竟要不要這樣去赴約，可約定的時間來不及了。
南天昨天晚上收到了那條信息之后，就再也沒有真正熟睡過一個小時的覺。
“她終于想通了，”不過想見南天的節點卻是讓他心碎不已的這樣的節骨眼。
南天整晚都在回憶里游蕩，好多年前早就想埋葬的，因為那條短信卻都被挖了出來。
他當初為什么離開她，小漁苦苦哀求，他卻義無反顧沒有回頭。
南天到現在還在后悔自己的決絕，就因為自己所謂的夢想，就因為自己當時的虛榮心，一個男人怎么可以讓一個自己愛的女人為了養活自己而拼命的出賣自己的體力沒日沒夜地加班，去支撐他虛無縹緲海市蜃樓的作家夢。
他覺得自己是個廢人。
南天那段時間極度的痛苦，他無法面對現實帶給他的種種責任，他愛著她，卻沒有給她一點愛的感受。因為太愛寫作了，他忽略了他身外的除了寫作之外的所有，寫完的就去投稿，可偏偏所有的投稿卻無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他快要瘋了。他將這樣的憤怒情緒一股腦的投射在她的身上。他用逃避去選擇他們的未來。
南天有暈機反應，并且很強烈。最初他并不知曉。
一次他外出采風，在回來的飛機上，他差點不省人事。
飛機開始起飛向上爬坡的時候，他感覺不太對勁，開始是頭部的劇烈疼痛，耳朵里好象有重物壓著，心臟也開始怦怦加速跳動，他感覺眩暈的厲害。
他起初覺得這是正常的飛機起降反應，會有耳鳴，會有不適的反應，但隨著飛機平穩飛行，他的所有體感不僅沒有緩和反而加重了。那次飛機降落之后，他是被擔架抬出機場直奔了醫院。
醫生的建議是：以后出行不建議乘坐飛機。
自打那回之后，南天沒有再乘過飛機出門。
如果是路途遙遠他會提前出發選擇火車，雖然時間會很長，但他一個人，沒有來去的牽掛。
況且他很喜歡乘火車出行，趕上在夜晚火車穿行在荒原上，沒有燈火點綴，火車不斷的從夜的深處穿過，正可以讓他沉淀白天喧鬧后還能留下來的記憶，那是他可以游走的水域，他是那片水域里唯一的燈塔，起碼他自己這樣以為。
南天始終沒有放下他對小漁的思念，因為愛的深，才會付出太多。也因為愛的深，他肆無忌憚的揮霍。
剛畢業那會，他在電腦城打工，因為專業對口，所以工作并不難找。只是他太過鐘愛書籍了，尤其是小說，看到癡迷，工資的一半都用來支付他的愛好了。
瘋狂的時候，白天上班，晚上捧著小說，吃飯在看，上廁所在看，有時候為了看完一本小說，打著手電在被窩里，就這樣一直看完為止熬到天亮。
南天一整晚都在回憶他們曾一起擁有的過往。
那是他給她過的最寒酸的一次生日，她的生日禮物，是一塊三明治大小的蛋糕。他們一起去的蛋糕店，南天要定一款8寸的，可小漁卻執意說吃不了，選了一小塊他們都愛吃的慕斯三角。
走出蛋糕房的路上，天氣格外的寒冷，但陽光溫暖，他的右手跟小魚的左手十指相扣，小魚的頭倚在他的肩膀處，他們貼的很緊。
他知道那些年即使清貧，但日子過的并不是清湯寡水，南天有一輛吉安特的自行車，是他上大學的時候，爸爸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很酷，紫色的。南天下班早的時候，有時候就會先做好飯，然后拿著一本小說，騎著他的愛車，就等候在小漁單位的門口，一邊等一邊看書。
小漁坐在前面的橫梁上，被南天握著車把的手臂環抱在中間，就這樣穿梭在都市夜的霓虹燈下。
南天定了明天的機票，他管不了那許多了，不管明天會遭遇什么。甚至出版社跟他約稿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南天想他總會有辦法會應付得來的。
他現在心里只想著一件事，就是一定要見見小魚，這些年他在心里的這塊石頭一直壓著他，他曾給過那個號碼，發過長長的短信可始終沒有回應。等他鼓足了勇氣，終于撥了那個號碼，卻始終處在無人接聽的狀態。
這次她終于發來信息，他想馬上就能見到她，原諒他那時的象瘋子一樣的離開。
第二章 金魚
南天再次在網上確認他的機票信息，準確無誤后，才開始準備行李箱。
他有點茫然不知道他會在她的城市停留多久，也許一天，也許三天，也許誰知道也許呢。
他給自己準備了應急的藥，還是上次醫院給他開的藥方，好多的種類，出院之后他再也沒有看過。這次應急，他又重新拿了出來，還好沒有過期。上機之前，要吃上一大堆，確保他可以平安見到她。
南天想著，飛機一落地他就先奔到蛋糕店。如果飛機不晚點的話，他應該在他們約定的時間早5個小時到達她的城市。他可以有時間給她訂一款她最愛吃的蛋糕作為禮物。
不知道小漁還喜不喜歡養金魚了，以前在他們租住的房子里，有一個南天給她買的圓形的大概一個成人頭那么大的魚缸，她喜歡養魚，不過金魚總是買的時候活蹦亂跳的，到家養不過幾個月就會陸續死掉。
不過，那不是問題，南天有辦法。
他有早起跑步的習慣，出門之前，她還在夢里，南天先到客廳里看看那一缸的魚，如果發現哪個不幸又陣亡了，他會把那條撈出，等跑完步，在回來的早市再買一條跟那條死去的盡量相同的放回去，這方法屢試不爽。
小漁因為養魚的成功，她的同事有時還會向她取經，她每次都不無驕傲的跟南天說，“我上輩子就是魚托生的，我和魚們有緣分。”
這次出版社跟他約稿，沒有限定任何的形式，南天喜歡這樣的信任，他不喜歡被限定在一個由他人限定好的框里，就好像上學時語文老師給學生布置的命題作文，他反倒是寫的很差勁。
這些年他少有跟同學接觸，除了兩三個兄弟之外，其他的都很少往來，這些年大家都處在人生的爬坡階段，想聯系的自然會聯系，即使跟你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而不想聯絡你的，即使在家門口偶遇，也會低著頭與你插肩而過。
南天從畢業到現在，整好十年。最初的幾年都還努力堅持從事本行，之后就開始“不務正業”。一個理科男卻迷上了寫小說。
他們這一撥的佼佼者，有幾個已經做到了上市公司的副總的位置。南天卻走了一條他們想也想不到的全新職業，盡管他的努力，在這兩年有了肯定的回應，他的第四本書也即將出版發行。
他有時候覺得，他所選擇的這條路就象一場馬拉松比賽，一路過來的感受，從最初的興奮，步伐矯健，自信滿滿，到中途的迷茫，猶豫，再到極限時的，不停的想放棄，否定自己，絕望，痛苦掙扎，想罵街，質疑自己的決定。這種種感受都會經歷，比賽沒有完成，又怎能放棄。那畢竟是自己因為熱愛才選擇的，總得給自己前面的努力一個交代才是。
出書終于可以讓他可以養活自己，衣食無憂，這更加堅定了把自己的興趣當成職業的信念。
大學同學聚會他只參加過一次，今年初的時候。
他發現一個現象，在校園里入黨進學生會當了干部的，進入了社會后，依然是干部。穿衣帶牌，說話帶樣。
滿桌子二十多人，如果你想發現領導們，其實很好認: 那些發際線上移; 腹部隆起; 襯衣西褲; 說話時嘴角微微上抬; 敢于直視你的雙眼; 總是和善的跟你交談; 夸獎多余貶低，只要符合其中的三項以上，他準是領導。
南天用他自己總結出來的多選來判斷，準確率驚人。
南天覺得這樣的同學聚會早已經變了味，沒什么好談的，招人待見的大家會一起圍過去，其他的都變成了聽眾。
也挺好，南天本來就不喜歡拋頭露臉，趁著人多嘴雜，他大可以躲在三三兩兩的縫隙中消失不語。
他行事非常低調，個人簡介里面從來不提他的原名，寥寥幾筆，他覺的喜歡他作品的人，就是沖著小說本身而來的，而不是先喜歡作者，再認同他的作品。
所以他依然是南天，這些年他沒有改變。
出版社邀約的初稿已經完成，不過還要再次修剪2到3遍，南天合計著，正好就先把它放到一邊，冷卻一段時間再去碰它。也不失為好方法。
早晨7點的飛機，南天5點就起床了，洗漱完畢之后，他把魚缸里的水換了一遍，又撒了些魚食，拖著拉桿箱出門了。在家門口的24小時營業的麥當勞店里點了一份早餐。早晨不堵車6點20左右到達機場。開始辦理安檢。
外面開始飄雪花了，南天擔心飛機能不能準點起飛了，他一下飛機到達市內后還要去蛋糕店，他算的時間只要不晚點超過2個小時，就應該可以趕點。
哦，他差點忘了，吃暈機藥！
小漁喜歡雪，因為她是南方長大，小時候很少能看見雪，每次這里下大雪的時候，她都極為興奮，不顧一天的疲勞工作，拉著南天去外面踏雪，打雪仗，堆雪人，在雪里打滾，撒歡。
飛機如期而至，“但愿一切都象今天早晨這樣的順利！”南天系好安全帶，閉上雙眼，心里念叨著，我就要見到我的小魚了。
不過，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在南天的心里不斷上移。
飛機起飛開始爬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