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日子,故鄉雖然下起綿綿的冬雨,但依舊阻擋不了鄉親們過年的熱情。
家家戶戶都早早吃過早飯,每一家人都心照不宣似地開始做著除夕的準備工作,我家自然不可免俗。
父親吃過早飯,把一個個洗干凈的蘿卜擦絲焯水;我把買來的肉加上茴香桂皮花椒進行焯水,方便儲存;父親把焯好的蘿卜絲擠壓去水,放在菜板上;我把一斤多生肉,慢慢地切成小塊,并搭配大蔥生姜香菜,開始細心地剁著餃子餡。
隨后,我讓父親去喝茶歇息著,我親自對餃子餡進行調制。
時間如沙漏地溜走,已經臨近十一點了,一陣陣鞭炮聲包裹著一股股藍煙和硫磺味,進入我們的耳朵和鼻子。
斷斷續續的鞭炮聲,意味著一些積極的人家已經貼完春聯,并用冥幣祭奠在院子里。
一輩子雖然掙錢不多,但性格總是改變中保留著一點急性子的父親,打開嶄新的春聯,一邊催促廚房的我貼春聯,一邊看著上下聯幫我裁剪。
“人家對子都貼好了,你剁那幾碗餃子餡,還沒弄好,跟摸魚似的!如果放在以前,恐怕這么慢該餓肚子啦!”
“小心駛得萬年船,急那么狠干啥嘛,反正在除夕夜之前貼上就好,沒必要跟著人家瞎積極!何況咱家就那四五副對子!”我在廚房回應著。
“早晚都是那回事,早早貼完不操心了,下午還要包餃子,上墳等!”父親大聲地說。
我只顧調制餃子餡,沒有吭聲,大概二十分鐘后,我終于把餃子餡調好,走出廚房,準備貼春聯的事。
紅紅的春聯映入眼簾,亂七八糟地放在門口,幾副偏房的春聯已經被父親裁切好。
“你看哪個上上聯?先貼堂屋吧?我去弄點漿糊,墻上粘的緊,門上就用透明膠。”父親看著春聯輕聲地說。
我拿起一副堂屋的春聯,說著。“你看呢,聽你的,想先貼哪就先貼哪,反正紅紅的,新新的,不貼錯就行,一樣過好年!”
接下來,父親在旁邊給我刷漿糊,遞春聯,扶凳子,看上下聯高低,我小心翼翼地按照吩咐或上或下地調整高度,盡可能保持一個水平線,不至于相差太多,既不美觀又不吉利。
為了追求美觀和吉利,我也用手指來量,通過數字來證明一種平衡,一種吉利的安慰,也是種土辦法。然而冬雨絲毫未停,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冒著冬雨,貼完春聯,我們的頭發和衣服也已經被雨水沁濕。
既為了減少一點環境污染,也為了節省一點鞭炮錢,我們貼完春聯沒有燃放鞭炮,只是父親象征性地在院子里燒了點冥幣,自言自語地說了幾句話。祭奠土地爺?還是家里的亡靈?是也不是,我無從說起。
我抓緊用熱水洗手洗臉,拿出干衣服和干毛巾,對著院子里彎腰燒冥幣的父親略帶埋怨地說。
“好了,好了,意思意思就行啦,掙不到錢,燒再多冥幣,還是窮光蛋一個;你自己身體素質差,衣服都濕了,趕緊洗洗手換換衣服,別弄感冒了,有個好身體,才能過好年!!我先去做午飯啦,簡單做點,晚上吃餃子!”
父親帶著一種滿意,從院子里回來,一邊換衣服,一邊感嘆著。
“干冬濕年,干冬濕年,一冬天沒雨,老天爺真的讓人們過好年呀!”
我開始切豆腐涼粉及蘿卜白菜粉條,蔥姜辣椒香菜,還切了二兩肉,準備做一碗雜燴湯,去去寒氣。
午飯過后,我親自活面,告訴父親。
“你做了手術,不敢出太多力,先喝茶,等我把餃子皮弄好,幫忙包餃子就好!”
一個小時后,已經下午兩點,我終于用活好的面做好了餃子皮。
接下來,我們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嘮著他的小時候,那時的年味,聊著當下的好日子,生活水平的提高,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餃子陸陸續續地包好,形成一種團團圓圓的樣子。
包餃子的過程中,長眠在村外土地里的先人們,也在一陣陣鞭炮聲中,被各自的孝子賢孫祭拜,一股股硝煙和硫磺味在冬雨的洗刷下,悄悄地稀釋在故鄉的空氣里。
包好餃子,我們打著傘,陪著父親一起去村外土地里,準備祭奠我的母親和父親的父母,奶奶。
踩在村外田間地頭泥濘的小路上,放眼望去,只有那孤零零的幾棵松樹與石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矗立在荒涼的墳墓群中,守著村子里那些曾經熟悉或陌生的鄉親,守候著他們的亡靈。
十幾分鐘后,我和父親一前一后,拎著冥幣與鞭炮,來到墳墓群的西北角,爺奶奶的合葬墓與母親冷寂的墳瑩聯在一起,還有我的姥,她的墳墓也在不遠處冷冷清清地土地中。
墳墓上盡是枯黃的草,墳墓前只有往昔祭奠的殘羹冷飯,淡紅的爆竹及暗黃的冥幣殘余。
我為父親撐起雨傘,父親在他的奶奶和父母的墳墓前點燃厚厚的冥幣,并燃放了鞭炮,自言自語似的,告訴先人,為他們送去錢財消費。
隨后,我安安靜靜地為母親燒了一些冥幣,放了鞭炮,也算遵從鄉村傳統,也算一種簡單的祭奠,入鄉隨俗,告慰母親美好的曾經,她的一世恩澤,也是對我骨子里鄉愁的一種釋放吧。
一粒粒米珠大小的雨滴,順著傘頂,徐徐墜入母親的墳墓上。一瞬間,我的心里五味陳雜,也許是感到死的孤寂,也許是對生的敬畏,或許是鄉愁釋放后的落寞,或許一種難言說的惆悵,更多的是對那些尚在人世,逐漸老去的親人一種珍惜。
強忍著淚水把微笑掛上臉龐,把感恩藏在心底,木納地陪著父親,頭也不回地離開墳墓,回到家里。
村子里的鞭炮聲與絢爛的煙花,此起彼伏地響徹村子的東西南北,天空也逐漸沉了下來,天色逐漸黑了。
“爹,我看我朋友人家除夕夜,都是做一桌菜,咱們只吃餃子太簡單了吧,可以炒菜配餃子?”我對父親說。
“當然可以,只要你想費事,反正咱們河南人懶,幾十年來都是年三十吃碗餃子就算了,不像別處的人愛費事!”父親悠悠地說。
“我是吃貨,何況這是一年一次的節日,應該有點儀式,再者咱又沒電視不看春晚啥的,閑著也沒事,不如學學南方人,兩個熱菜兩個涼菜,簡簡單單地搭配餃子,算是我們的年夜飯!”我微笑地說。
“我準備炒一個豆腐,代表福;一個個胡蘿卜炒肉,代表紅紅火火的日子;一個油炸小魚,年年有余;油炸花生米,代表生活生氣盎然;四個盤子,四季發財!”我接著說。
鄉村的天空,一瞬間呈現除夕夜的高潮。千門萬戶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帶著雷光閃電,此起彼伏地響徹開來;富貴人家絢爛的煙花,照亮了村落的天空,喜慶的氣氛,止住了天公的淚水;滾滾硝煙雜糅著泥土清香,在團圓的笑聲中,把舊歲趕走。
我家只有父子二人,雖然略顯孤寂,但能夠團圓也是簡單的幸福,吃著簡單的菜肴,搭配著可口的餃子,喝一碗餃子湯,年味融入到骨子里和味蕾里,把美好期許。
飯后,我也在門口點燃了一掛鞭炮,把我家的舊歲轟轟烈烈送走,承接即將到來的新春。
鞭炮聲也在逐漸稀疏,煙花也暫時暗淡許多,夜已經逐步回歸往日的冷清。
坐在被窩的我,趁著除夕的日子,向微信好友一一發去紅包,既是恭祝新春,也是對曾經相識及一路的幫扶與指點,致以普通的問候。
除夕夜,父子一種默契的配合,一種淡然的團圓,一種親情的流露,一種鄉愁的釋然。
除夕夜,獨特的年味,也許是第一次這樣炒菜配餃子的新年儀式;也許是第一次對年關的每一個傳統都盡力在乎和保留;也許是對待人情世故,世態冷暖的一種淡然接受;也許是淅瀝的冬雨,添加不一樣的年味。
終究這是一個略顯孤寂的團圓,也是幸福的團圓夜,這是一個不平凡的跨年夜,也是我心中一個獨特的年,帶著獨特的年味,擁入2020年的新春中,接受新的一切!!
我在河南,僅用簡單的辭藻,借著窗外星星點點的鞭炮聲把我真心的祝愿與美好的期許,送給各位天南地北的簡友,愿大家新春如意,幸福美滿,日子紅紅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