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一個只有一只翅膀的天使,所有經歷的輾轉與輪回、感傷與等待,其實都是為了和命中注定的那個人相遇。兩個天使相擁,才能飛翔。
如果我真的存在,也是因為你需要我——克萊爾·麥克福爾《擺渡人》。
迪倫淋了一身雨,走進教室時差點遲到。老師令她脫掉外套,上課是不能穿外套的。
迪倫極不情愿,盡管外套已經濕透,可雨水已經滲進了里頭的白色襯衫,脫掉外套,深色的文胸就會顯露無疑。她寧可裹著濕漉漉的外套上課。
然而,渺小的堅持終究抵不過無情的威嚴,她害羞得恨不能鉆進書桌底下。
迪倫一直覺得班里的同學都是一群愚不可昧的家伙,自以為是又沒有同情心,她幾乎不跟他們來往,遭到他們的嘲笑也是必然的。
她坐立不安,分分秒秒如同惶惶不可終日般漫長。上午的課終于結束后,迪倫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決定:逃課。并提前開始計劃中的一段旅程,尋找爸爸。
迪倫是個15歲的單親女孩,媽媽是個更年期婦女,對她總有念叨不完的數落。她從沒見過自己的爸爸,盡管他活著,可媽媽從不讓他們父女之間有往來。
這次,迪倫總算從媽媽那里要到爸爸的聯絡方式,并跟爸爸取得了聯系,她決定去他生活的城市看他。為此,她和媽媽還吵了一架。
迪倫高高興興的出發了。心里暗自想象著,爸爸長著一副什么樣的面容,自己能夠和爸爸和睦相處嗎?電話里,爸爸聲音聽著是那么沉穩而舒服。
她給爸爸發了條短信,說自己已經上車了。戴上耳機,沉浸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世界再小,只要用盡全力,還是有無數的地方是遠方。
從顛簸的沉睡中蘇醒過來時,迪倫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黑暗寂靜的混沌里。有那么幾秒鐘時間,她以為自己身處一場噩夢里。然而,這真的是噩夢,現實中的噩夢。
火車在隧道里出了事故,車廂早已一片狼藉。迪倫摸索著爬出車廂,順著隧道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打算轉身折返時,前方終于出現了一星火的微光。光點慢慢變大,希望逐漸明朗。
原本以為走出隧道時,外頭盡是救援醫療的隊伍。可惜,眼前看到的只有這條空曠的鐵路,延伸向遠處的山澗。
原來,迪倫走錯了方向。可一想到那剛走完的那段漫長隧道,不禁渾身打顫,她不愿再走近火車,興許車廂里早已橫尸亂躺。
就在自己心灰意冷時,迪倫發現前方的山坡上坐著一個頭發金黃的男孩。也許男孩出來時也走錯了方向,迪倫心想。她打量著男孩,約莫比自己大兩三歲的樣子,一雙眼睛藍得迷人。
迪倫說道:“嗨!我叫迪倫。”
“崔斯坦。”男孩回答。
迪倫提議和崔斯坦重新走回隧道,去另一個出口。崔斯坦卻固執的帶著迪倫往山里走,他對眼下的處境沒有半點驚慌失措,聲稱自己對這里很熟悉,一定會帶著迪倫走出去。
迪倫沒有拒絕,跟在崔斯坦身后。他們在山里走了好久,回頭時,已經看不到那條鐵路在什么地方。迪倫心生抱怨,然而僅憑自己一個人已經回不去了。
夜幕來臨時,周圍傳來動物的哀嚎聲,由遠而近,聲聲凄厲。崔斯坦牽起迪倫的手往前方的一間小屋子使勁跑去。聲音似乎就從他們身邊發出來,可迪倫什么也看不到,隨即感到有種力量穿過自己的身體,并牽制住自己。
終于跑進了小屋子,里頭總算安全了,而那種嚎叫還圍繞在房子周圍。
迪倫問:“那是什么?”
崔斯坦沉默良久,答非所問:“我原本并不在那趟車上,我是在那里等你的。”
迪倫一頭霧水。
崔斯坦接著沉重的說道:“你并不是那趟車里的幸存者,而是唯一沒能逃出來的。”
迪倫試圖理解一番,開口問:“我死了嗎?”
崔斯坦點頭:“我是你靈魂的擺渡人。”
迪倫嘆了口氣,淡淡的一笑:“我想,也許在冥冥之中我已經知道了。”
崔斯坦聲音溫和的說道:“我很抱歉,然而這確是事實。”
崔斯坦原以為迪倫會對自己的死哭鬧一番,可她現在的樣子看來無比平靜。在他的擺渡人生涯中,人們一旦知道自己死去的事實,無不情緒失常。而恰巧這樣的時候,就會讓惡魔有可乘之機,成為萬劫不復的根源。因為靈魂內心的陰晴,對應著惡魔力量的強弱。
崔斯坦告訴迪倫,此時他們正在靈魂過渡的荒原上,走完這片荒原,人們的靈魂會去到一個屬于自己的寓居之地。小屋外頭的哀嚎聲正是來自于惡魔,惡魔會窮盡所能的抓住荒原中的靈魂,一旦被抓住,就會被惡魔吞食,最后成為其中的一員。
這小屋其實是安全屋,任憑惡魔萬般能耐,它們是進不來的。但在外面的荒原里,靈魂一旦脫離擺渡人的保護,很快就會被惡魔抓住。
所以,擺渡人要帶著靈魂在白天里趕路,黑夜來臨前到達下一個安全屋。
迪倫是個天真的女孩,有時會跟崔斯坦撒個嬌,有時說自己走累了要休息,有時讓崔斯坦背著自己走陡峭的山路。崔斯坦有時聽之任之,有時不免心生同情。
慢慢,在迪倫不折不撓的追問下,終于了解到了擺渡人這個行業。顧名思義,“擺渡人”的責任就是把靈魂從此岸擺渡到彼岸。他們以人的形態具現,但他們到底屬不屬于“人”,崔斯坦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們擺渡完一個靈魂,又去擺渡另一個靈魂,似乎永遠也不會死去。
荒原的形態可能是高山、是湖泊、是沼澤,這完全取決于靈魂生前的心理意象,就連擺渡人的外貌也是如此,擺渡人會幻化成能讓靈魂信賴托付的樣子。這么一說,迪倫瞬間臉紅到耳根。原來自己喜歡崔斯坦這樣的男孩,而崔斯坦早就知道了。
一次,他們在白天耗費了些時間。還沒到達安全屋,天色已經昏暗,惡魔再次襲擊而來。此時他們正努力的走出一片沼澤,過完沼澤,幾步之外就是安全屋了。迪倫一腳陷在泥中,又被眼前的惡魔驚嚇過度,差點讓惡魔得逞。崔斯坦奮力抱起迪倫往外走,沒走多遠,他放下迪倫,迪倫跑進安全屋,崔斯坦卻沒有跟來。
這一夜,迪倫在惶恐不安中渡過,直至天明,崔斯坦依舊沒有回來。她既害怕又傷心,嘴里一遍遍重復著“崔斯坦”三個字。
漫長的一天過去了,黑夜再次來臨,惡魔的嚎叫聲團團圍住了小屋。不過,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出去,那就是安全的。她覺得自己應該睡一覺,盡管不困,可睡著能讓時間過得快一點。
在黑暗中醒來時,迪倫隱約覺得自己身邊有個人影。她脫口而出:“崔斯坦。”
人影伸出手,撫摸在她的臉頰,迪倫起身抱緊人影。是的,崔斯坦回來了。
崔斯坦說:“我以為自己死了,可是似乎聽到你一遍遍的呼喚著我。”
點亮火光,崔斯坦臉上的傷口觸目驚心。
他倆終于又一起再次啟程,彼此融洽得不能再好了,像是情侶一路游山玩水一般。崔斯坦也開始喜歡這段旅程,這在自己的整個擺渡人生涯中是不曾有過的。以往,他只是按部就班的把靈魂帶到彼岸,麻木無趣。而這次.......
當迪倫得知荒原就快到盡頭時,心情頓時陰郁了下來,天色隨之變暗,惡魔再次尋跡而來。
崔斯坦大聲說道:“迪倫你干嘛?快走!”
迪倫淚眼迷離:“我不要出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崔斯坦答應了迪倫,說好跟著迪倫去靈魂的寓居地,和她在一起。
在一面類似于單面透視玻璃的屏障前,迪倫一推手就進去了,再轉身,崔斯坦已經不知所蹤。這個屏障,崔斯坦是進不去的。
迪倫一邊心急如焚,一邊黯然悔恨,難道崔斯坦是在刻意欺騙自己?
她在這里面遇見了一個老太太,她住在一間年代久遠的小屋里,她堅信自己一定能在這里遇見自己的丈夫。而迪倫,如果自己在這里一直等下去,興許能等來自己的父母,可即便那樣,還不是依舊重復著以前那種單調乏味的生活。
她想回去找崔斯坦。
靈魂重返荒原尋找擺渡人,這是破天荒的。老人告訴她,按理來說這并非不可能,靈魂如果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旁邊,興許還能重新復活。可是從來沒人這么做,因為一旦失敗,就將永遠死去,真正意義上的魂飛魄散。
迪倫重返荒原時,崔斯坦也已經帶著另一個靈魂開始上路了。
躲過惡魔的重重圍攻,站在安全屋的門廊,迪倫終于看到了崔斯坦。崔斯坦此時正拉著一個女人的手向她所在的安全屋跑來。
迪倫心生醋意,大聲喊著崔斯坦的名字。崔斯坦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又覺得自己聽錯了,又或是此時拉著這女人的手讓他一下子想起了迪倫。直到看清迪倫在安全屋的門口向著自己揮舞著手。
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手自然的松開,這女人被惡魔抓走了。
來到安全屋,他責備了幾聲迪倫,聲音漸漸溫柔下來,兩人緊緊抱在一起。
其實崔斯坦也心生困惑,以往每擺渡一個靈魂,自己就會變成另外一個樣貌,用一個新的名字。并不需要什么指示,也不需要什么魔法,一切水到渠成。而這次,他竟然沒有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也沒有新的名字,完完全全是之前的樣子。
迪倫不愿回到靈魂的寓居地,又不能一直留在荒原,于是說服崔斯坦一起回去找自己的身體。這樣,興許就能在原來的世界和崔斯坦一起生活。崔斯坦答應了。
這次,迪倫拉著崔斯坦的手走在前面。走過來時的路,走進隧道,爬進車廂。黑暗中,她緊緊牽著崔斯坦的手,生怕一放開就再也抓不到了。只是她被什么東西絆倒,倒下去的瞬間,手松開了。
意識恢復時,她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道道光線照得她睜不開眼。原來,這光線來自于搜救人員的手電筒。迪倫左右看看,心灰意冷,什么也沒說,默默的流淚,被人們用擔架抬出隧道。
剛要抬上救護車的時候,一個金發男孩對現場搜救人員說了幾句什么,隨后走到迪倫身邊來,他伸手輕輕的摸了摸迪倫的臉頰。
迪倫笑中帶淚,喊出一個名字:崔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