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森林》:癡情男女和快餐式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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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重慶森林》,一部香港文藝愛情片,和很多人一樣,看到影片的名字會誤以為這是一部故事發生在重慶的電影。

在沒有看到影片的介紹之前,我認為王家衛大概想闡述的是,在城市化快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水泥森林拔地而起,人們逐漸迷失在物欲橫流的現代文明當中,為了各自的利益而不斷發生沖突,心與心之間逐漸產生隔閡。

這部影片拍攝在上世紀90年代初,而八九十年代正處于香港的黃金時代,在當時,香港的經濟達到了頂峰時期。與此同時,香港的電影也在90年代發展到了繁盛的頂峰。

這便是故事發生的時代大背景:物質文明的高度發達,帶來的是年輕一代的迷失,新事物不斷產生,新的潮流和觀念不斷引入,一切都在快速更新當中,那是一個速食時代。

快速的生活節奏,增加了認識并與一個人建立起親密關系的成本,每天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與你插肩而過,也不過是一個過客而已。

所以正如影片開頭那句開場白:

“每天你都有機會跟別人擦肩而過,你也許對他一無所知,不過也許有一天他會變成你的一個朋友或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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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影片講述了兩段發生在“重慶大廈”的故事,而故事發生的場地,正是一個混居,嘈雜,每天各種各樣的人來往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正好為故事當中兩對主角的認識制造了機會。兩個故事看似是各講各的,但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四個人物之間其實都存在著或多或少的聯系。

影片最開始部分,梁朝偉的前女友,一個空姐在路邊打車,而此時林青霞正走在街上說她喜歡一邊穿著雨衣一邊又戴墨鏡。其實這已經為兩人的相識制造了機會。

一個玩具店外,王菲正抱著一只咖啡貓從商店當中走了出來,而此時林青霞正站在門外打電話。很多人都會注意到的是,王菲手中抱的那只咖啡貓,最后是出現在了梁朝偉的家中。

金城武和梁朝偉扮演的同樣是一個警察,兩人都喜歡到那家快餐店去。金城武會經常跑去那家小賣店前等女朋友下班,也會給她打電話,他喜歡在那附近的商店買鳳梨罐頭。而梁朝偉會去那家快餐店給女朋友買廚師沙拉。在金城武送林青霞去酒店那晚,何志武吃了四份廚師沙拉。

其實這也在傳遞一個訊息,兩個人同樣為了自己喜歡的女生,習慣了每天出現在老地方,只要沒有意外,他們都會如約而至。

影片開場,何志武與林青霞擦肩而過,兩人卻沒認識。而到了第一個故事快結尾,兩人才有了認識的機會。林青霞來酒吧喝酒,而金城武因為吃了很多鳳梨難消化也來酒店喝酒。在同一時間同一空間,兩人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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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影片把男主經常去的地方選定在一家快餐店,也正好符合了快餐式消費的愛情這一主題。每天店門口都會出現不同的人群,也有常來的顧客,但大部分都只是從店門口匆匆而過,拿走了自己的那份快餐。

選擇快餐店的原因,一是當時香港經濟的繁榮,使得生活節奏加快,快餐店也正是符合人們消費需求的餐店。其次便是呼應這部影片的主題。

第一個故事的前半段,金城武口中不斷出現阿MAY,也就是她前女友的名字,能掛在口中念念不忘的,那一定是自己最牽掛的。

還記得金城武那句獨白:“從分手的那一天開始,我每天買一罐5月1號到期的鳳梨罐頭,因為鳳梨是阿May 最愛吃的東西,而5月1號是我的生日。我告訴我自己,當我買滿30罐的時候,她如果還不回來,這段感情就會過期。”

May是五月,他是五月一號出生的,四月一號是阿May和他分手的日子,他一直覺得是個玩笑,這個玩笑直到五月他才開始相信。

其實他是個對感情十分執著的人,他每天守著呼機看會不會收到阿MAY給他的留言,他天天去買一罐5月1號過期的罐頭,希望的同時又在失望。

當辛辛苦苦培養的感情在遭遇到要舍棄的時候,他很難過他很不舍。于是他去便利店看到店員把過期的罐頭丟了,很生氣:新鮮新鮮,什么新鮮啊?就是你這種人,喜新厭舊。

還有一個細節便是:金城武的呼機密碼是愛你一萬年。在失戀之前何志武一直以為這份愛不會過期。后來才慢慢明白: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在什么東西上面都有個日期,秋刀魚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五月一日那天,金城武把30罐秋刀魚罐頭一口氣吃完,阿May仍舊是沒有回來。于是他開始給自己之前認識的同學打電話,或許他是想找新歡來忘記前面那段感情,因為他心里已經知知道,阿May是不會再回來了。

但是電話打過去,對方要么是已經結婚了,要么早已把他給忘了。這也說明,金城武跟前女友在一起的五年內,他沒有找過其他任何女生,他真的算是一心一意地對待阿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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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最后他去了酒吧,坐著吧座上他對自己說:從這一分鐘開始,第一個進來的女人,我就會喜歡她。

為了保障他的自己,他問了對方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也正在情理當中,他問林青霞:“小姐,你喜不喜歡吃菠蘿(鳳梨)。”

他還是惦記著前女友的喜好,因為她,自己也逐漸喜歡上了鳳梨。所以他會去了解下一個出現的女人是否跟自己有著共同的喜好。這也算是他在前一段感情當中,陷得太深,而形成的潛移默化的影響吧。

有些人會說故事當中的金城武是個渣男,我真的沒看出他很渣,影片的細節就告訴我們,他一直都很虔誠地對待上一段感情,堅持了一個月等前女友回來,還是沒有等到,最后他才想著通過新歡來瓦解心中對于阿May的癡念。

在金城武眼中看來,一個女人這么晚了還帶著墨鏡只有三個理由:第一個,說明她是個瞎子;第二個,就說明她在耍帥,所以要戴墨鏡;第三個呢,就是因為她失戀,因為她不想讓人看出來她哭過。而金城武猜她是屬于后者。

他嘗試著跟林青霞搭訕,但是卻遭到了拒絕。

“我是不會喜歡你的。”

“不要講的這么肯定嘛,搞不好你再給我多一點的時間你就會喜歡我,對不對?你喜不喜歡吃鳳梨嘛。”

“我喜不喜歡吃鳳梨跟你什么事?”

“因為我想多了解你啊!”

……

“你不讓我了解你沒有關系啊,可是你可以了解我啊,對不對。你喜歡什么樣的男人嘛。”

“其實了解一個人并不代表什么,人是會變的今天他喜歡鳳梨,明天他可以喜歡別的。”

酒吧打烊之后,金城武帶林青霞去開了房,他完全有機會對她下手,但金城武還是沒有趁人之危。

那晚,林青霞躺床上,他動都沒動她。他走之前還好心幫她把鞋脫了擦干凈。他渣不起來,因為骨子里還是一個認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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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段故事的最后,快餐店老板提醒他說:“阿菲啊,阿菲不錯的。”

“誰是阿菲啊?”

“老朋友才告訴你,她今天才上班。你要就快點,要不然又便宜Richard了。”

但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快餐店的男伙計,以為那就是阿菲,他說:“可是我不喜歡男人。”

就在他將離去的那一刻,他與王菲插肩而過:

我和她最接近的時候,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0.01公分,我對她一無所知,六個鐘頭之后,她喜歡了另外一個男人。

還有一條是林青霞的感情線,她在第一個故事的最后,把那個外國佬給殺了。而前面那幕是:外國佬正在跟一個和自己同樣發型的女人親熱。所以說,這個男人,其實之前也跟林青霞有過曖昧關系。

在第一個故事結尾看到了林青霞拿槍殺了外國佬,脫下金頭套,露出一頭烏發,是回復自我,也是對上一個自己的隱藏。殺了外國佬,是對走私毒品事件的結束,也是對過去感情開了一槍,得到了解決,等同于結束這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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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第二個故事,是關于梁朝偉和王菲的故事,基本上是屬于王菲單戀梁朝偉,直到最后,他才發覺到王菲出現在他的世界當中。

影片當中,王菲是那種喜歡加州樂的隨性率真的女生,從一開始梁朝偉在她的店里買廚師沙拉,她都一直在伴著音樂擺動著自己的身姿,可以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

梁朝偉經常買廚師沙拉給自己的女朋友吃,也沒問過她喜不喜歡,最后終于換了一次炸魚薯條。

老板跟他說:“對不對,我早說過她會愛吃,你不信。”

“就是嘛,不愛吃廚師沙拉也不說。”

“你又沒有讓她選擇,有選擇她自然會說話,反正換口味。”

最后,他女朋友還是走了:她說想換口味,也對,宵夜都那么多種選擇,何況男朋友。

梁朝偉前女友給他留了一封信在他常去的快餐店,老板偷偷地把信打開,并在員工間傳開了,每一個看到信的人都發出了嘆氣聲。他們都知道了,梁朝偉的女朋友要跟他作告別,兩個人的關系無法再回到從前。

就這樣,王菲把信拿到手,并偷偷地把鑰匙留下。可能她在當時就已經對梁朝偉動情,她體諒到了他被女朋友甩的感受。但是當梁朝偉第二天來到快餐店時,王菲把信交給他,或許早他早就猜到了信的內容,并沒有把信拿走,而是轉身默落地離去。

接下來那個畫面印象很深,來來往往地人群,兩個人就那樣站著不說話,王菲一直看著他,梁朝偉手中的水杯在嘴中停留又緩緩放下,他在沉默地在思考著什么,他心中想念著的或許是他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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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她走了之后,家里很多東西都很傷心,每天晚上我都要安慰它們才能睡覺。”

不是家里的東西在傷心,其實是他放不下他前女友,心中的失落感轉移到了物上面,覺得曾經留有她的痕跡的一切都開始傷心起來。

他看著肥皂一點點地變小,其實是暗示著時間的流逝,他跟前女友分手的日子越來越長,但還是沒有辦法放下。“何苦來的呢,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才行。”

看著毛巾滴水,他也自言自語地對毛巾說:“我叫你不要哭嘛,你要哭到什么時候啊?做人要堅強一點嘛,你看你,窩在這里像什么樣子。”

而毛巾被他用爛了都不肯換掉,因為那是跟女友在一起生活時用過的東西,還保留著她的氣息。所謂睹物思人,看著毛巾,就能想起她,要不然連最后一點留有她的痕跡都不再存在。

梁朝偉換了成了早班,換了巡邏的區域,其實也是在嘗試一種新的生活,在晚上工作總是容易懷念起從前。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王菲上班的時候開始心不在焉,她每天去他家中,給他打掃衛生,經常給魚缸換魚,丟掉那些早就應該換掉的東西,想給梁朝偉的生活帶來點新鮮的氣息。

但是他卻從來沒有發現過家里物品的變動:桌布被換掉,原來的毛巾被扔掉了,拖鞋換成了紅色的,肥皂換成了新的,家里的大熊換成了開篇出現的那個咖啡貓,興許那也是王菲最喜歡的一件東西。

王菲對他越來越有感覺,看到他經常去一家餐廳吃飯,那家餐廳正好有個長得還不錯的老板娘,她也會吃醋,以為他找了一個新的女友。

有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以為前女友要回來了,他可能回想起來,察覺到家里東西都改變,有了和以前不一樣的味道。他跑回到家中,看到水龍頭沒關,家里一地的積水。

王菲像往常一樣,來他家里收拾東西,隨后便出現在他家門口,嚇了她一跳。梁朝偉不斷詢問她,她最后被逼的實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釋:

“我就是買金魚唄,你問什么呀,我不知道,你別嚇唬我。”

“你怕什么。”

“我怕你唄,我看見你就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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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換季,我覺得自己變了很多,我的觀察力變強了,開始注意一些我平常不會注意的事情。”

影片當中還有一個細節,梁朝偉坐在那里寫東西,好像是在給前女友寫信,說明他心里面還是沒有把她忘掉,試圖通過寫信跟前女友保持聯系。

他開始發現肥皂變胖了,毛巾外表改變了,但在他眼里看來仍然是一條富有感情的毛巾,就像他本人一樣,雖然跟女友分手了幾個月,逐漸習慣起來,也開始有了新的生活,但他始終是個很難放下的人。

抱著咖啡貓對它說:“你覺不覺得我開朗了?我突然覺得很多事情都好看多了,我以前覺得你很笨,現在看起來蠻可愛的 。”

他開始留意自己生活的改變,從那一刻開始,他開始學會了放下,只有嘗試著忘掉前一段感情,才能從過去的記憶當中擺脫。

他感覺到了王菲出現在他的世界當中,趁著某一天值班中途,他趕回家中,在開門那一瞬間,因為猝不及防的照面,她被嚇了一大跳。

王菲對梁朝偉是典型的海螺姑娘式的關心,這種關心是不以對方的回報作為前提的,她只想默默地為自己喜歡的人付出。所以當她對梁朝偉的愛意被察覺,被他無意當中撞見時,就好比某一個人毫無防備地出現在自己的世界,她不知道如何面對,所以最后還是選擇了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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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在梁朝偉的故事里,王菲扮演的店員從走進梁朝偉家門的那一刻起,她其實就已經走進了這個愛和毛巾對話的遲鈍警察的內心。因為在這個感情泛濫的時代里,王菲這種海螺姑娘式的關心、照顧顯得是那么珍貴。

這個看似狂野,喜歡聽著加州夢搖擺身體的女孩,對感情的態度卻一點也不叛逆。所以當梁朝偉無意間撞破她的所作所為,就這樣一下子愛上了她。不用海誓山盟,也不用白頭偕老,肯偷偷為你做家務的女孩才真的是世上難找,這也真是我們這個社會才有的獨特現象吧。

可是聰明如王菲的女孩是不會這樣直接答應梁朝偉的邀約的,因為如果輕易的這樣交往,難保不會重蹈過去感情的覆轍。所以,王菲離開了感情的快餐店,像空姐一樣飛的很遠。與之前的付出相比,她更想看看,對方愿意為自己做什么。

當一年后她回來時,看到過去是顧客,來來往往于此的梁朝偉終于變成了常駐此處的快餐店老板,她知道,盡管彼此的物理距離是遠的,但是心,是一直在一起的。

王菲是四個人最理智,最聰明的人,她給梁朝偉定了一年的約期,讓彼此冷靜,讓荷爾蒙退散,一年之后再來重審這段感情,所以,他們才能真正的走到一起。

梁朝偉當初陷在失戀中無法自拔,如果這時候王菲貿然闖入,那只能成為梁朝偉前任的替補、犧牲品,這也無法長久,所以王菲才突然失蹤,所以,梁朝偉才有時間重新思考、重新整理,重新起步。

影片中真正的對話甚少,基本都是兩個男人的內心旁白,甚至吶吶自語,孤獨是如此的深入骨髓。林青霞和金城武是注定沒法在一起的,因為兩個被感情嚴重傷害的人,他們能做的只是相互依偎取暖,心里沒有足夠的位置留給對方。

人在失戀的情況下戀愛是極不負責任的。所以,只有等梁朝偉走出陰影,王菲才能跟他展開新的旅程。梁朝偉奇怪為什么肥皂胖了,為什么手巾變了,為什么熊變顏色了,我們何嘗不是這樣,不僅對身邊的人麻木,對自己的生活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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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四個人,四段感情,導演站在階級、社會等級的制高點,以最緊密的愛為切入點,一刀剖開了現代文明美好面具下的真實生活狀態。

我們在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城市里孤獨的活著,以至于我們拼命的抓住每一個可以陪我們度過一宿的人,來麻痹自己,暫時的逃離孤獨。善變,不是影片的主題,善變只是孤獨的副產品。

這大概也是所謂的癡情男女和快餐式的愛情吧。

故事里的四個主角在愛情面前都很癡:金城武喜歡了一個女孩五年,分手后也念念不忘,他記得前女友的喜好。

“你喜不喜歡吃鳳梨啊。”

他記得跟女友分手的日子,他一天天地計算著,期待到他生日那天他前女友能回到他身邊。

林青霞喜歡了外國佬,她看到了他同金發女纏綿,最后還是把外國佬殺了,她也因此扔掉了金色發套,想跟過去一刀兩斷。

王菲暗戀著梁朝偉,一直為他默默付出,等到梁朝偉真正闖進他的生活,并主動邀約時,她又選擇了保持清醒,選擇了逃避,為的也是不因為一時沖動愛上一個人。

梁朝偉沉浸在前女友的離去當中無法自拔,每天晚上用酒灌醉自己才能睡去,他懷念跟前女友一起生活時留下的痕跡,家里一直保留著前女友的氣息

癡情男女也癡在,他們大多時候都只是感動了自己,他們以為自己這樣做可以換來前任重新回到自己身邊,然而只是他們一直沉浸在失戀的情緒當中無法自拔。

他們已經把自己搞得疲憊不堪,把自己身子放下來去乞求對方再給一次機會,在他們眼中看來,你連基本的自我都找不回來,一個需要施舍愛情的人,又怎么可能會因為可憐你而回到你身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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