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哥,醒醒,到站了……”
? 灰色的世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 “下車了哥,醒醒,醒醒……”
? “好像…有人在叫我……”
? 灰蒙蒙的,暉瞳隱約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他想睜開眼,可那股壓抑的恐懼感再次籠罩著他。
? “哥,醒醒啊,再不醒就坐過站了!!”
? 聲音越來越急促,最后甚至還帶了一絲哭腔。
? “哥?是阿敏嗎,阿敏在喊我,是出什么事了?可……總感覺一睜開眼,會有比夢中更恐怖的事情等著我……”
? 暉瞳很糾結(jié),他知道夢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可若是一個相同夢反反復復做了十八年,那在夢里的感覺,或許比現(xiàn)實中更加真實。
? 時間一點點流逝,暉瞳并沒有強忍著不安醒過來。
? “哥……”
? 嘈雜的公交車內(nèi),穿著校服的馬尾少女目光呆滯地看著車門開啟又關閉,心中冒出一個罪惡的想法。
? “珠海中學站已過,車門即將關閉,下一站:珠海公園。”
? 機械的聲音再次刺激少女的心,她下定決心,抬起手臂,五指伸直,對準那張越來越邪惡的側(cè)臉。
? 啪!
? “啊!!”
? 整個公交車在殺豬般的哀嚎聲下安靜了下來,乘客們不約而同的回過頭看著末排的一男一女,神色各異。
? 五分鐘后,兩個穿著相似校服的少年少女從公交車后門走了下來。
? “阿敏,不好意思。”
? 暉瞳捂著臉,有些心虛的看向一旁的暉敏。
? “沒事沒事。”暉敏偷瞄了一眼發(fā)紅的手掌,小心移步到暉瞳身體的另一側(cè),看著被暉瞳捂著的臉有些心疼。
? “還疼嗎?”
? “不疼。”
? “那你怎么不把手移開?”
? “……”
? 看著暉瞳一臉無語的樣子,暉敏禁不住捂嘴笑了笑,腳下的腳步變得輕快了起來。她小跳著走到暉瞳身前,高高扎起的馬尾晃來晃去,充滿青春的氣息。
? 暉瞳跟在暉敏身后,緩緩把手從臉上移開,午后的風吹在他的臉上,暖洋洋的,和陽光一樣傳遞著夏季的溫度。
? 四月的珠海城正處在由春轉(zhuǎn)夏的季節(jié),風雨說來就來,晝夜的溫差也越來越大,像今天這樣天氣晴朗,陽光明媚的日子并不多見。
? 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為安靜的午后帶來一些生機,高樓大廈身下的陰影形成一條通往學校的路。暉瞳與暉敏在陰影中不緊不慢的走著,遇到陰影覆蓋不了的地方暉敏就小跑過去,暉瞳也加快步伐跟上。
? 轉(zhuǎn)過最后一個路口,熟悉的校門出現(xiàn)在兩人的視線里,看見目的地就在眼前,暉瞳松了口氣。
? “哥,都怪你,睡得像死豬一樣,害得我們坐過站,走得累死了。”
? 暉敏用小手在胸前扇著風,目光埋怨的看著暉瞳。
? “我背你?”
? 聽著暉敏埋怨的語氣,暉瞳伸出手,站在陽光里溫柔的笑著。
? 暖風又起,一片落葉從空中落下,恰好停在陽光與陰影的交界處,暉敏看著暉瞳,臉頰微紅,有些發(fā)燙。
? 她瞄了眼周圍的人,生怕被別人聽到暉瞳的話。
? “你站在太陽底下干什么,趕緊過來。”
? 暉敏往前邁了一步,抓住暉瞳的外套,把他拽進陰影區(qū)域,暉瞳腳下的風把那片落葉吹走。
? “阿敏你……”
? 暉瞳被突然拉了一下,頗為無奈的瞪了暉敏一眼,暉敏卻吃透了他這一招,把頭扭過去四處張望著,不與他對視。
? 無可奈何之下,暉瞳也邊走邊往四周張望,看著看著,他停了下來。
? “阿敏……”暉瞳扯了扯暉敏的袖子,“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
? “奇怪?”暉敏疑惑的看著暉瞳。
? 暉瞳看向天空,不知為何,內(nèi)心越來越壓抑。
? 天空的云朵動了動,電線桿上的小鳥也煽動翅膀飛走,寵物店里的阿貓阿狗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暴躁起來,集體往籠子上撞。
? 暉瞳看著這一切,面色凝重的彎下腰,摸著地面,幾秒之后迅速站起。
? “好像要地……”
? 轟隆隆……
? 暉瞳剛開口沒說幾個字,一道傳自地底的轟鳴聲突然響起,與此同時,不知哪里來的強光在相同的一瞬間籠罩整個城市。
? 暉敏在看到強光的一剎那,大腦突然一片空白,身體的短暫的瞬息之內(nèi)失去平衡,強光過去,暉瞳眼疾手快,連忙攙扶住她。
? “阿敏,你怎么了?”
? 暉瞳擔心的看著暉敏,剛才要不是他就在暉敏身邊,她可能就摔在地上了。
? 他看著馬路上撞在一起的車輛,心中否認了地震的猜想,地震可不會帶來強光,可不是地震,為什么地面不僅在抖動,還變得那么燙。
? 就好像……鍋快要開了時一樣。
? 眨了幾下眼皮,暉敏睜開眼,視線有些模糊,她努力揉了揉眼睛,視線才漸漸清晰起來。
? “哥……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一道聲音?”
? 暉瞳用手托著額頭,勉強扶著暉瞳的胳膊自己站住,神情有些迷茫。
? “聲音?”
? 暉瞳搖頭,他看著暉敏,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種感覺,和在公交車上醒來前的恐懼感很相似。
? 就像,夢里的預感要成真了一樣。
? “剛才我腦海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它對我說……”
? 暉瞳咽了口唾沫,沒有繼續(xù)說,反而把頭低下,在劉海的遮擋下,臉上露出膽怯的表情,好像經(jīng)歷了很恐怖的事情。
? 過了幾秒她才重新抬頭,正要開口,瞳孔卻突然收縮,驚恐的看著暉瞳身后。
? “哥……那、那是……”
? 轟隆隆……
? 一聲比剛才更強的驚天巨響突然響起,這次暉瞳也身形踉蹌,險些沒有站穩(wěn),他用力扶穩(wěn)暉敏,然后回過頭看去,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
? 那副場景他曾在電影院里不止一次看到過,但都遠不及親眼所見這般震撼。
? 一座座高樓,不知為何接連坍塌。
? 厚重的高架橋,一節(jié)一節(jié)的相繼斷裂,在橋上行駛的車輛像石子一樣從高空墜落,隨著一聲聲爆炸聲,燃起熊熊烈火。
? 大地晃動,塵土飛揚,很快眼前的一切就被黃色的灰塵籠罩,只能看到一個個蝙蝠一樣的陰影在灰塵中飛來飛去。
? 暉瞳看著這幅景象,心跳劇烈加速,眼神驚愕,一個不留神竟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想重新站起來,但雙腿一點力氣都沒有,只好扭動屁股往后面移去。
? “阿敏,阿敏。”
? 暉瞳在慌亂中抓住暉敏的手,他正要回頭,余光卻瞥到不遠處的井蓋猛烈的晃動著,地底傳開一陣陣怪物的低吼聲。
? 那聲音很熟悉,夢里他曾聽過無數(shù)次。
? 地面的抖動震得他一起一落,心中所有的不安終于轉(zhuǎn)化為徹底的恐懼,暉瞳無視周圍一邊大喊一邊奔跑的行人,用盡所有的力氣沖暉敏大聲吼道:
? “跑!”
? 吼!!!
? 震耳欲聾的吼叫聲形成無形的聲浪,井蓋沖天飛起,井蓋周圍的地面像蛛網(wǎng)般裂開。
? 內(nèi)心的恐懼、妹妹的安危……這一刻,暉瞳顧不上心中的恐懼,他一咬牙,拉著已經(jīng)嚇傻了的暉敏從地上站起,拼盡全力往遠離井蓋的方向狂奔。
? 煙霧從身旁掠過,暉敏大腦一片混亂,她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周圍的人都在逃竄,高樓坍塌,大地凹陷,這是她在電影里都未曾看到過的場景。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好像脫離了整個世界,周圍的一切都在坍塌,她也即將被埋葬在廢墟中。
? “跑啊!”
? 狂風在此時乍起,暉敏耳旁突然響起一道急促的聲音,風沙席卷之下,她的發(fā)繩因風脫落,長發(fā)在風中亂舞,劉海往兩側(cè)移開,露出額前的潔白,指尖傳開暉瞳掌心的溫度,好像黑夜中有團火焰突然燃起。
? “哥!”
? 暉敏從恐懼中走出,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暉瞳拉著狂奔,耳旁是陣陣風聲呼嘯而過。
? “別回頭,跟著我。”
? 暉瞳見暉敏不再一副渾渾噩噩的表情,大聲喊道。
? 暉敏沒有空余的力氣回話,但她從來不懷疑暉瞳對她說的話,他們兄妹從一起跑出孤兒院的那一天起,就再沒有懷疑過彼此。
? 若是她回頭看,她便知道暉瞳為什么這么說……
? 在他們身后,一只猙獰的頭顱從地底破土而出,緊接著泥土飛崩,修長的脖頸沖天而起,森冷的鱗片覆蓋在上面,在灰塵之中依舊閃爍著冷冰冰的微光。
? 更劇烈的轟鳴聲從地底傳出,堪比高樓一般的軀體從泥土中飛出,緊貼軀干兩側(cè)的雙翼在如巨蟒一樣的尾巴離開地面的一瞬間張開,產(chǎn)生的風浪吹飛周圍的車輛與行人,門店的玻璃紛紛破裂、崩離。
? 好像魔神重臨人間,帶著怒火,帶來絕望。
? 有人被這一幕嚇得腿腳發(fā)軟,只能爬著前行。
? 有人松開了緊緊握著的手機,任憑它摔得屏幕破碎,他也只站在原地發(fā)呆。
? 也有人跪了下來,他在流淚,也在懺悔,為什么,不聽家里的話非要來珠海城游玩……
? 更多的人在逃竄,有的化身奧運健兒,有的抱著年幼的孩童,他們想活下去,盡管他們不知道如何才能活下去。
? “遮天蔽日的雙翼……無堅不摧的鱗片……堪比成人大小的雙目……這……這是龍!!”
? 一片坍塌的門店之中,困在店中的男人絕望的癱軟在地,如中了夢魘一般低語:
? “西方的龍,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傳說是真的,這是被神靈詛咒的城市……”
? 他顫抖著從胸前取出十字架,握在手中,高高舉起,在心中開始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神的名字。
? 或許是恐懼的原因,也可能是為了更虔誠的祈禱,他閉上了雙眼,但這卻讓周圍的求救聲越來越清晰。
? 終于,恐懼戰(zhàn)勝了他的意志,他慘白的嘴唇不再念念有詞,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看到的卻是光明迅速被黑暗取代,廣告牌正在墜落,門店正在坍塌。
? 黑暗再次降臨,廣告牌遮住了他的視線,越來越多的龍吼聲在他耳邊響起,他在越來越濃的絕望中被破裂的墻面壓倒,手中的十字架仍緊緊握在手中,倒映著熊熊燃燒的烈火。
?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松開了十字架,在心中詢問:
? 神,在哪里?
? 災難并沒有因為一些人的死去而停止,巨龍破土而出的畫面仍舊在這座城市不斷上演,煙霧之中,越來越多的巨大陰影在空中飛舞。
? “這邊!”
? 暉瞳拉著暉敏躲過倒下的電桿,往旁邊的巷子里跑去,在他們對面,是一只黑色的巨龍剛從地底破土而出。
? 巷子光線很差,不寬不窄,大約能容三四個人并肩前行。
? 暉瞳一秒也不敢停下,他拉著暉敏,永無止境的狂奔著,似乎活下來的希望就在眼前。
? 他發(fā)過誓,要讓暉敏好好的活著。
? “哥,這樓……好像在晃。”
? “什么?”
? 狂奔中的暉瞳突然停了下來,他們現(xiàn)在正好在巷子的中間,前面能看到光亮,身后的路則因為黑龍破土而出帶來的動靜被堵了大半。
? “兩邊的樓,好像要塌了。”
? 暉敏小聲說道,她剛說完,暉瞳就立馬拉著她繼續(xù)往前跑,然而還沒跑兩步,兩邊的高樓就開始劇烈的抖動,然后一齊傾斜,碰撞在一起,形成一個對稱的角度。
? “阿敏小心。”
? 一塊巨大的混泥石塊從高空墜落,暉瞳連忙剎住腳步,回身一把抱住暉敏,護在她前面。
? 巨石摔地,破碎的石子在沖擊之下接連砸在暉瞳的后背上,他悶哼一聲,加大力度抱緊暉敏,借此來強忍痛苦。
? 直到煙霧散去,暉敏有點艱難的從他懷中掙脫出。
? “哥,疼。”
? 暉敏小聲嘀咕了一句,她揉著自己的胳膊,一抬頭,看到的卻是暉瞳正在前傾的身體,直直的倒在她的肩膀上。
? “血……”
? 暉敏低頭看了一眼,驚呼出聲,她捂著嘴,眼中很快就涌出了淚光,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她扶著暉瞳輕輕跪坐在地上,用手輕輕觸碰暉瞳后背血肉模糊的部分。
? “嗯……”
? 輕微的悶哼聲傳到耳旁,暉敏連忙把手移開,推開暉瞳,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昏迷,臉頰上帶著血跡。
? 傾斜的墻面時不時有石子與殘渣落下,地上滿是瓦礫與玻璃渣,暉敏小心翼翼的把暉瞳靠放在墻上,自己開始一點一點清理出一片干凈的區(qū)域。
? 她平時就擅長打掃衛(wèi)生,現(xiàn)在雖然視線很差,也沒有工具,但她還是很快清理出一片空地出來。
? “原來是砸到頭了,怪不得暈倒。”
? 看著墻上從暉瞳腦后流下的血跡,暉敏眼中的難過更強了,她把校服脫掉,撕成長條狀,給暉瞳的傷口做個簡單的包扎。
? 看著暉瞳身上的傷口,暉敏眼淚止不住的涌出,她擦了又擦,卻根本停不下眼中的悲傷。
? 這場變故來的太快,很多人還未從恐懼中走出就丟了性命,也有人在睡夢中就被房梁壓死,她已經(jīng)足夠幸運,能夠擁有這段安靜的時間專心流淚。
? 包扎完傷口,暉敏把暉瞳輕放在自己懷里,她對著手中哈了兩口氣,明明是炎熱的季節(jié),竟感受到了寒冷。
? 違反認知的恐怖怪獸從地底飛出,給這座城市帶來了毀滅般的打擊,末日的場景從網(wǎng)友的評論中走到現(xiàn)實,呈現(xiàn)出的畫面遠沒有老師口中的那般感人。
? 外面的龍吼聲越來越多,地面時不時的就要抖動一陣,沒有人知道這場災難為何到來,也沒人知道,何時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