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是普通人怕痛怕累怕失去,一次次丟盔卸甲又一次次所向披靡。
生活,并不總是美好,但我卻開始愛這不盡如人意的人生了。
01
七月的青島,35°的天氣,揮汗如雨。
我拖著那只笨重的行李箱,坐了整整十六個小時的火車,來到這座面朝大海的城市。
這一年,我22歲,剛剛大學畢業。
那一天,天空湛藍,海風拂面。
那一天,我在車上做了一個很美的夢。
然而可笑的是,一年零九個月后,我卻落荒而逃。
02
也是只有工作后才知道,所謂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好像只能是在詩里。
而我所向往的高樓大廈里的白領生活好像也并不那么光鮮亮麗。
在這里,似乎每個人都很忙,似乎也沒有人真正關心你來了,還是走了。
本以為,我的夢想我的抱負甚至我的愛情,都會在這里生根發芽。
可我錯了,還沒等我緩過神來,工作便如同山頂滾下的石塊,落在我身上,叫人透不過氣。
我就像是一個士兵,來不及穿上盔甲就被急匆匆地推上了前線。
我告訴自己,沒事,我年輕我怕什么。
僅三個月后,我的嘴巴就敗給了身體。
03
一個漆黑的夜里,胃痛、惡心、嘔吐又突然“造訪”,捂著翻江倒海的胃,我到醫院掛了急診。
醫生說,急性腸胃炎,需要輸液。
晚上十一點半,獨自一人坐在醫院輸液室的座椅上,有點無聊。
對面一個男孩在陪著一個女孩輸液,男孩輕撫著女孩的手,問:滴的快不快?手疼不疼?
女孩轉過頭,臉色有些煞白,笑著搖了搖頭,于是便把頭靠在男孩的肩上。
擱平時,我必定會是稀里嘩啦,被這溫暖的場面所感動。可那天,心中有的竟然全是心酸。
電話鈴聲響起了,是我媽。
“胃疼怎么樣了?輸液了沒?有沒有人一起的?”
“哦……哦,不礙事,醫生說了,可能是吃壞東西了,也沒什么大礙。放心啊,我同事陪我一起來的醫院,給我掛號,現在正陪我輸液呢。沒事,放心好了……”
出門在外的人,好像都喜歡報喜不報憂。
明明孤獨一人,卻把謊話說得那么真。
掛了電話,使勁忍下了眼淚。
也許是對面的男孩和女孩正看著我,也許是周圍冰冷的空氣凝結了眼中的淚水。
我抬頭望了望,黃褐色的液體正不緊不慢有節奏地滴下來,然后順著白色的塑料管流進我的血液,寒意瞬間襲滿全身。
04
如果說身體上的痛苦尚可忍受,那么最終擊敗我的是精神上的壓力。
或許,剛畢業的我太過著急,所以才那么急切想把事情做好。
但讓我苦惱甚至抑郁的是,不論我如何卻總達不到領導的滿意。
每次,當領導氣急敗壞地把我辛辛苦苦改了好幾遍的方案、辛辛苦苦寫了一晚上的稿件摔在桌上時,我都像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既膽戰心驚又委屈地要死。
好想說:領導,我心里是很想把工作做好,請您給我點時間。
但,我錯了。
在這個浮躁的社會里,一切都沒了耐性,不要奢望誰會愿意停下來等你成長。而你要做的就是拼了命奔跑,如果需要,還得脫掉你的鞋子。
我想,那段時間里的我,早就是赤腳走在荊棘之上。每一步我都走得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到后來,甚至不敢邁步。
我花了一整個晚上的時間寫了改、改了寫的一篇新聞稿件,第二天發領導審核。
“沒問題,發吧。”
半個小時后,領導突然出現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數落批評。
剛發出的稿件最后一段有一個錯別字。領導聲色嚴厲毫不留情,我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只是感受到臉上火辣辣地燒。
那一刻很委屈,有種想哭著跑出去的沖動。
我一次次拼命奔跑,卻一次又一次狼狽不堪。
眼淚憋在眼眶里,不敢流出來。我需要的不多,只不過是別人對我一丁點的肯定、認可,哪怕是一句虛假的關心或者鼓勵,都能讓我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05
就在一瞬間,我丟掉了所有的勇氣。
我不再熱愛生活,周末除了吃飯,我不愿意出門。我開始害怕陽光,大白天窩在家里都要拉上窗簾。
每天上班,都感覺自己如同踏進監獄一般,每一步都充滿了抗拒與恐懼。
那些日子,在我頭腦中閃過最多的念頭就是——“逃離”。
我急切地想要逃離這座冷漠的沒有人情味的不友好的城市,想要離開這個讓我流下了太多淚水的地方。
繁花落盡城空,春的結束夏的開始。
我辭職了。
也許你會說,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社會里,“裸辭”這樣的舉動是不是太過沖動。
是的,也許在我提出離職的時候,我內心還沒有真正的想明白,我想的依然還是逃離。
我只記得那一天,天空還是那么藍,一如我剛來到這座城市的那天。
我收拾好了我的東西。
自己來到海邊坐了很久,海風那么大,吹亂了我的頭發。
想當初,就是奔著這波瀾壯闊的大海而來,奔著所謂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而來。
如今,好遺憾啊,這座城市留下了我的青春,我的憧憬,我的抱負,我的夢想,我的淚水。
卻唯獨沒有留下我。
我逃走了,就像一個元氣大傷的士兵,傷痕累累,落荒而逃,一敗涂地。
06
辭職后的一年里,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中到底是什么傷害了我?
今天,大概是想明白了。
是的,在那樣一個自以為是、不可一世的年紀里,我始終不愿意放下的是身上的那份傲氣,所以才會那么小心翼翼地想要維護那可憐的自尊和孤芳自賞的驕傲。
我太在乎別人心中的自己,不愿意承認自己的不完美和缺憾,可偏偏又有一顆無比脆弱的玻璃心。
我以為自己會是生活的主角,到最后卻發現,只不過是一個連一句臺詞都沒有的小配角。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傷害我們的心,除了自己。
那些我們所認為傷害了自己的,從來都不是工作本身,不是我們的的領導同事,跟所在的城市更沒有關系,真正能傷害到自己的從來就只有自己,自己的敏感,自己的脆弱和自己的驕傲。
寫至此,窗外下起了小雨。
雨,可以讓人心生平靜,真好。
書上說:“二十到三十歲是人生最艱苦的一段歲月,承擔著漸長的責任,拿著與工作量不匹配的薪水,艱難地權衡事業和感情,不情愿地建立人脈,好像這個不知所措的年紀一切都那么不盡人意。”
我本就是普通人怕痛怕累怕失去,一次次丟盔卸甲又一次次所向披靡。既沒有入世的精明,又沒有出世的落拓,不知何時開始學會與這個世界和平相處。
過去的不再提了,終于知道自己并不是特別的,平素的日子少有驚魂動魄,大多數都是泛善可陳的重復。
或許我們注定不能成為星星,可我們能成為螢火蟲,只照亮前方的一點點路就可以了,照亮身邊的人就可以了。
生活,并不總是美好,但我卻開始愛這不盡如人意的人生了。
行走于人世,愿你我都能固執如初、善良如初,即便狼狽不堪,傷痕累累,也要用盡全力笨拙地轉向有光的那一方,永遠不要失去希望和從頭再來的勇氣。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
聽說,此時的青島又到了一年中最美的季節,聽說,八大關的楓葉又都紅了……
我,也許,是該回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