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們來說,這個季節,是戀愛的季節。
深夜,有些涼,清冷的月光照著街道,路燈也灑下昏黃的光,有時候地上會有幾片廢紙飄過,然后又恢復平靜。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這里不是一個多么繁華的街道,只是一個海濱城市的一角,偶爾會有無家可歸的人在街道上低頭徘徊,也偶爾會有不貴的轎車在街道上駛過,深夜的一切都是那樣讓人悲傷,但又那樣平靜。
風吹起女孩的裙擺,露出一小截漂亮的小腿,女孩不自覺地搓了手臂,她感覺有些冷了。男孩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女孩披上,就像許多男孩為自己的女孩披上外套那樣,只是現在的那個女孩還不是他的女孩。
男孩叫韓誠,女孩呢,她叫張穎。他們都是不遠處的一所公立大學的學生,現在開學已經有不少時間了,男孩女孩們也開始熟悉起來。韓誠只是一個普通的大一男生,他沒有帥炸天的臉龐,也不是人們所謂的土豪,他真的很普通很平凡,以至于在人群中你永遠不會注意到他。張穎也是大一的新生,她是個很好看的女孩,披肩的長發總會輕輕地在風中舞動。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張穎最好看的還是她的雙腿,韓誠看到過一次張穎穿著熱褲跳舞,那是在學校迎新晚會上。那一晚,晚會的電子屏上瘋了一樣跳出大家對喜歡的人的表白,其中有不少就是男生對張穎的表白。
韓誠認識張穎的時間似乎比別人想的要長一點,作為學校新聞部的干事,他總是被部長安排干這干那的,迎新晚會的跟進報道幾乎都是他干的,他跟進張穎的街舞也有半個月的時間。那幾天,韓誠每天都會去跟拍那幾個女生的街舞,為她們拍照。韓誠不喜歡和不熟的人說太多話,所以每天拍完照就會悄悄離開,有時他也會多看一會兒,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也有些時候,他會和坐在一旁休息的張穎說會兒話,張穎總會笑著和他聊天,每當這時候他都很開心。
后來回去之后,韓誠發現相機里最多的就是張穎的照片了,他知道為什么,又好像不知道為什么。終于,在排練跟進的最后一天,韓誠向張穎要了QQ號,張穎笑笑,給他了。
再后來,韓誠加了張穎好友,卻不知道怎么開始和她聊天,他想張穎或許正在和她的男友聊天吧,或許她正在看劇,又或許她在和朋友們逛街,韓誠怎么想都覺得張穎不會回他的消息,所以也就從來沒有想過和張穎說海闊天空地聊天,其實他從來沒有發過消息給張穎,從來沒有。然后,韓誠就漸漸地把張穎的QQ放到了陌生人的分組了。
“怎么不和我聊天?”不久后的一天,韓誠安靜了很久的QQ上出現了一條消息,是張穎發過來的。韓誠很高興,卻不懂怎么回答,過了很久,他才回了短短的幾個字:“我以為你不會理我。”
“怎么會呢,我為什么要不理你啊。”張穎很快地回了消息。
韓誠不懂該怎么說了,就發了一個憨笑的表情過去。
“今晚有空嗎?”
“有啊。”
“最近有新的電影出來了,你能陪我去看嗎?”三個調皮的表情被張穎加在了最后。
“好吧……看什么?”
“隨便吧,票你買哦,今晚不見不散,來我的宿舍接我。”說完,張穎下線了,好像是不想給韓誠拒絕的機會。
然后,韓誠愣愣地走回了宿舍,好像沒搞懂發生了什么。宿舍里還是像原來一樣,邱偉在打著lol,好像還不錯,單殺對方6次。還有顧雷香,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楊劉偉躺在他身上看著神劇。
“他怎么了?”韓誠問。
“失戀了。”楊劉偉擺擺手,連眼皮也沒抬,“對了,本來他打算今晚陪妹子去看電影的,現在沒戲了,票在桌子上,你想要就拿走吧。”
然后,邱偉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告訴韓誠票在那兒。韓誠走過去看了看票,是最新的電影,時間是今晚10:00,然后就把票收起來了。誰都能看出來這一切是怎么回事兒,韓誠也能,然后,他就很自然地去張穎的宿舍接了她,陪她看了電影。
電影結束了,韓誠和張穎就一直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漫步,街道上也沒有車,好像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冷嗎?”
“現在不冷了。”張穎用韓誠的外套裹住自己,笑著說。
“現在……我們去哪兒?”韓誠把手插進口袋里。
“宿舍關門了,回不去了,睡大街吧。”張穎看著韓誠笑了,她笑起來很好看,露出幾顆雪色的牙齒。
一道強光從背后打過來,接著是一串急促的喇叭聲,韓誠轉頭,一輛車正在他們背后催促著他們。韓誠下意識地拉住張穎的手退到一邊,然后……看著幾個女生一邊搖下車窗,一邊對著他們吹口哨,瘋子一樣坐在車里駛過他們身旁……
“她們……”韓誠問。
“不用管她們,就是幾個白癡。”張穎沖著韓誠吐了吐舌頭。
“你的朋友們嗎?”韓誠問,他感覺自己好像忘了點什么。
“是啊,她們常常這樣。”張穎看著前面的車漸漸慢下來,好像要轉彎了,她握緊了韓誠的手,不讓他放下。
“那里的燈還沒有修好嗎?”韓誠輕輕地說,他看著不遠處的黑暗,那輛車正走向那片漆黑。那里沒有路燈,或者說路燈前幾天壞掉了,一直沒有人來維修,他有些害怕那里的黑暗,于是,他下意識地把張穎的手握得更緊了。
張穎有些沒聽清韓誠說的,愣愣地轉過頭:“什么?”她看著車駛進了黑暗……
車駛進了黑暗……
風聲漸漸消失,被風吹落的樹葉飄過冰冷的路面。
寂靜,無聲,世界好像在一瞬間被冰封。突然,就像是閃電劃過長空,刺耳的急剎聲、碰撞聲,還有女孩們絕望的喊叫聲,同時在張穎的耳邊響起。
世界又一次寂靜了,害怕涌進張穎的心里,她想逃,但是雙腳就像被澆筑在了水泥里,無法逃離,她能做的只有緊緊抓住韓誠的手。
世界真的好靜啊,張穎想哭,卻哭不出來,一切都來的太快了,剛剛她們還在笑……是啊,剛剛一切還那么美好,張穎有些站不住了。韓誠抱住倒下的張穎,拼命喊著她的名字,她急促地呼吸著,還是閉上了雙眼,眼角滑下了兩行淚。
? ? ? ?韓誠走出醫生的辦公室,站在窗前看著窗外,已經是第二天了,他還在想著昨晚的事情,就像一場噩夢,噩夢終究會醒,但昨晚,卻或許永遠無法過去。女孩們都沒什么事,其實韓誠更擔心的,是張穎。
? ? ? ?“你是那幾個女孩的朋友嗎?”一個年輕的醫生走到韓誠身旁說,他不是張穎的醫生,卻是昨晚救治那幾個女孩的醫生之一。
? ? ? “是啊,她們沒事,真好。”韓誠看著窗外玩耍的孩子們說。窗外的孩子們玩的很開心,卻有一個坐著輪椅的男孩遠遠地看著他們,韓誠覺得他很孤獨,可是當他轉過頭的時候,韓誠看到他在笑,笑得很開心,就像他和那些孩子們在一起玩一樣。
“她們很幸運,就像外面那些一起玩的孩子一樣,她們的傷會好的。”醫生說,“你看到那個孩子了嗎?那個孤獨的孩子。”
“他怎么了?”
“他生病了,不能劇烈運動,所以他只能看著別人玩,有一天他跑過去和別人一起玩,差點就再沒醒過來。”醫生對著輪椅上的孩子笑了笑。
“那她……”
“好好對她吧,我以前見過她,她應該是個挺好的姑娘,記得別讓她傷心。”醫生說,然后轉身離開了。
韓誠走到張穎的病房前,有些猶豫,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張穎的病房里沒有別人,只有她一個人。她坐在床上,緊緊抱著自己的腿,呆呆地望著窗外,透過窗戶的陽光灑在她裸露的雙腳上,很好看。張穎轉過頭,她的臉上有些淚痕,好像哭過了,她的頭發亂糟糟的,有幾縷沾在了她的臉上。
韓誠走到張穎的床前,低頭看著張穎。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在床邊坐下,輕輕地說:“她們都沒事兒,只是一些外傷,很快就會好的。”
張穎伸出修長的手抓住韓誠的手,她很高興,高興得想哭,淚水濕了睫毛。
“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才不要哭。”張穎笑著抹了眼角的淚。
韓誠沒說什么,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
張穎最后還是沒忍住,把頭埋進韓誠的懷里哭了,哭得就像一個小孩,淚好像積攢了好多年,一下子全都涌出來了。在這一個瞬間,張穎把自己的心交給了韓誠。
門外突然多了一些聲音,好像是幾個人在走廊里奔跑,一陣嘈雜過后,病房的門被猛地推開。
然后,世界暫停了,邱偉,顧雷香,楊劉偉三個人呆呆地擠在門口,愣愣地看著抱在一起的張穎和韓誠,他們木頭人一樣定格在門框里,顧雷香握著門把的手還沒有放下。然后,他們很知趣地輕輕退出了房門,把門關上了。
“我去,可以啊,才一個晚上,他倆昨晚干啥了啊。”楊劉偉興奮地說,然后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醫院,立刻閉上了嘴。
邱偉拍了拍自己的臉:“來得太突然了,我得回去擼兩盤冷靜一下。”
“別那么沒追求,這下好了,大家都沒事兒,我們去想想有什么地方能慶祝一下。你說是吧,香香。”
“別和我說話,讓我靜靜。”
“還好沒事兒,還好沒事兒。”邱偉嘆了口氣:“他倆也撮合好了,我們回去吧。”
那一天的事情所有人都沒有說太多,也沒有告訴爸媽。幾天后,一切又恢復了平靜,終于,所有人都出院了,韓誠也能從醫院回宿舍了。
打開宿舍門,一個蛋糕就被送到韓誠的面前,蛋糕上寫著“脫單快樂”。
楊劉偉跑上去把手臂搭在韓誠肩膀上,說:“可以啊,戀愛的感覺怎么樣?”
“這是個悲傷的故事……”顧雷香說。
“別說話,來開個黑慶祝一下。”邱偉說
接著,就是他們一系列的議論了,可是啊,韓誠卻好像高興不起來,他放下楊劉偉的手臂,徑直走到了床前,躺下,耳邊的嘈雜變成了模糊的音符,漸漸消失。
其他三個人愣愣地看著韓誠躺下。
“噓,別說話了。”楊劉偉小聲說,“他太累了。”
然后,三個人輕輕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繼續自己的事情。
很長時間,韓誠就靜靜地躺在床上,他沒有睡,只是在想著以后的事情。
三年后,在一座公墓里,四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生和三個穿著黑色禮服的女生在一座墓前輕輕放下自己手中的花,這座墓……是張穎的。
楊劉偉摘下墨鏡,說:“你一直都知道嗎?”
久久的沉默,韓誠還是說話了:“是啊,車禍那天,她的醫生告訴我她生病了。”
顧雷香抬頭看了看天:“畢業了,她走了,你打算去哪兒?”
“留在這兒吧,我已經在這兒找到了工作。”韓誠看著張穎的墓碑說。
“我要回去了,回家,找個工作,再結婚。”邱偉戴上了墨鏡。
“我們留在這兒了,這里挺好。”楊劉偉牽著身邊女生的手說:“你們呢,你們打算去哪兒。”
“我啊,隨便吧,走到哪兒算哪兒,總不會餓死。”一個女生說。
“我去上海,以后來上海記得找我啊。”另一個女生說。
天有些陰蒙蒙的,飄起了微雨,他們離開了,大家就這樣分開了,以后能不能見到,能吧,肯定能再見的。
微雨中,韓誠獨自站在張穎的墓前,為她撐開了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