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雨,要下了,要下了,從來沒有一次這么認真地期盼過。
窗外,有風的聲音,混合著潮濕,迎面而來。
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坐著聽雨,便無比歡樂和欣慰了。其實,每一滴雨,都有自己的聲音,纖瘦的發出哧的一下,茁壯的蹦出噔的一聲,內向的害羞的只是躡手躡腳輕輕灑落,外向的開朗的卻是載歌載舞瀟灑飛翔。這些精靈們,從天而降,揚揚灑灑,澤被大地,潤養萬物,給世界帶來了天地合縫、清新空靈、蕩塵滌污的美好時光。
舊時光,是值得回憶的,回憶讓人獲得療愈、走向新生。
一、少年
十多年前,也是一個有雨的日子,一個走路踩著風、微笑帶著光、聲音攜著暖的少年,站在蒙蒙細雨里,看著你,面色潮紅,不好意思開口說話。俄而,他低低的清清嗓門,從牙縫里艱難的擠出了四個字“我喜歡你”。你的腦袋瞬時清空,全身被電擊一般酥麻酸軟,你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羞怯的微笑。那個下午,他的聲音和滴滴答答的雨聲唱和交織,是你生命中聽到的最華美、最動聽、最感人的詩篇,從那個雨天起,你成了詩人。
多年以后,一個下雨的日子,你寫下了這樣的文字懷緬青春。
有你的日子,
總是有雨,
雨淋在臉上,
濕在心里。
一生中有無數的美麗,
最美麗的是與你相遇,
一生中有無數的遺憾,
最大的遺憾是錯過了你。
接下來的年復一年,每年有雨,有雨的日子,你有心情、有思念、卻沒有了他。雨里面好像有一個少年的你。
二、中年
雨聲漸起,一地的慌亂,從天上砸下來的水珠子,連成了串。中年的煩惱也連成了串。就這么個瞬間,特別想一下子一下子的砸向地面。
你的家,就像落過雨的地面,沒有一處新土,到處黏膩的,潮濕的,好像一個沼澤,墜你的褲腳。
除了想逃開,仔細的感受,有一點點從很深很深的地方傳來的溫暖。
是什么?
你想著,覺得可能是第一次握起妻子的手,第一次抱緊孩子的襁褓,當然也可能是第二次。
這種溫暖讓你萬劫不復,原氣大傷。
接下來的時間,雨滴依舊拍打在地面,亂糟糟的聲音躲不開,逃不掉。
中年的人啊,你的疲倦,你的堅持,你的鎧甲,可以在雨中稍微放下一會兒。
你有沒有突然想到,兒時踩雨的那條舊街。
三、老年
坐在客廳旁的小室里,你透過雨打的窗,看到自己花白的眉毛,皺巴巴的皮膚。
你看到茶葉暈開的樣子,然后看到窗外奔波的年輕人,然后又看到幾個撐傘的跑著的娃娃。
你好像想去接他們,然后又回頭看了看那把立在門邊的舊傘。
哦,然后你想起來,他們早已經不需要你撐傘來迎,亦想起來,大兒子的近況,小女兒的婚姻。
然后,猛的一轉頭,好像強迫自己不去想似的,拿了蒲扇,然后又想了想,最后搬了凳子,坐在了陽臺。
看了一會,白白的眉毛就垂了下來。
小孫子跑回了家,看到你再睡,就狠狠的搖了搖你的胳膊。
然后他說:爺爺,我餓了。
你笑了笑,人生路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