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班回家,發現劉先生早早的買了菜,家里收拾的一塵不染,電飯煲里煮著米粥,菜洗的干干凈凈。他倚著門框,像個小孩子一樣噘著嘴說,怎么回來這么晚?我想吃你做的面糊炒青椒。
擱往常,我肯定不理他,裝作沒看見繞進屋里,看看更新的劇集或者直接躺床上玩ipad。但這次,我忽然間特別心軟。二話不說就撲進他的懷里,胳膊環著他的腰時憐惜的想,才兩天哎,怎么感覺瘦了。
好吧,冷戰結束。
今年是與劉先生在一起的第五年,吵過的架、冷過的戰不計其數,每次都虎頭蛇尾……吵架時天崩地裂,結束時無聲無息。無數次的戰斗中,我練就了一生“冷酷功夫”,只要我不想和好,任憑你花言巧語,舌吐蓮花,裝巧賣乖,低頭認錯……對不起,我不理你。
這性格其實很找打的,一兩次還行,四五年啊,擱誰都受不了。我問劉先生,我長得不是多漂亮,家里也沒錢,工作還是你家幫我找的,你說說我有啥長處讓你死心塌地的?
劉先生白我一眼,你個子高。
我拿起鍋鏟子作勢要敲他,他哈哈大笑著逃竄,別鬧別鬧,因為你也死心塌地啊。
我一愣。仔細想想,可不是么,與他在一起的這些年,我一直死心塌地的付出,根本沒考慮過回報的事兒。幸運的是老天爺待我不薄,心沒有錯付。他也愛我。
但是,青春歲月里誰沒有做過死。誰沒有喜歡過球場里的籃球少年,斜著眼歪嘴笑的英俊型男啊。我說真的,第一個是我遇見劉先生之前,第二個是我遇見劉先生之后。
高一到高二,我一直暗戀著籃球少年。那時多瘋狂,每天下完課就跑到人家班級前,吃飯的時候裝作不經意的“偶遇”,默默尾隨。有他的籃球場怎能錯過?站在角落里看著他汗水揮灑,肆意暢快。心被填的滿滿的,似乎把嗓子眼都堵住了,好多的話不知對誰講,嘴笨的也講不出來。
那時候,每天只有兩件事,學習和看你。
初入高三,壓力徒增,情感被漸漸埋葬。我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沒有再看到籃球少年,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去運動場上站站了。
去找他。大雪紛飛,我淚流滿面的在他的班級外站了好久好久。他退學了,韌帶撕裂,好像在北京修養。
青春里這場曠日持久的暗戀宣告無疾而終,我連傷感都不知該從何起。我沒有去找他。我怎么去找他?以什么身份?好不容易攢的錢連買一份考前輔導書都很難,談何來回車費?肥胖的我自己都心生厭惡,他會接受不了這樣的女生喜歡他吧。
也許一切都是借口,只是愛的沒有那么足夠。
考上大學后,一直被自己掩耳盜鈴的生活畫卷在面前徐徐展開,每一頁似乎都藏有匕首。人生的前18年,除了學習,我什么都不會,并且一直被灌輸不需要會,好好學習就能獲得一切。
日子苦呵,剛開始買衣服的年紀,就要能分辨什么是適合自己的風格;剛從萬眾一心共進退的高中里解放出來,就要立馬切換學習方法,自習、自學;剛有閑暇時間來處理人際關系時,就要成為八面玲瓏的應酬高手。
什么都比別人慢一截的我,在這條如今回望起來應該坦途無比的大道上,永遠的落后了。
自卑、敏感、怯弱、封閉的我,就這樣遇見了劉先生。
第一眼的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特別高,特別瘦,臉頰凹陷,衣服寬大的垂落在四肢,頭發長長的,隨著投球的他跳動。學院之間的對抗賽,他是體育學院的中鋒。
比賽結束,他獨自拍著球回去。發梢濕漉漉的,背后也汗濕了一塊。他一個人,走在晚秋落葉四起的梧桐路上。心跳漏了半拍。
平生第一次,我用自認為難以想象的勇敢認識了他。一起散步,我用節省下來的錢買大包的零食帶給他;一起吃飯,我把盤里的肉都撥給他。他愛打籃球,愛跑步,沒事就窩在宿舍打游戲,我都會特別主動督促他按時吃飯,你多吃點啊,真是瘦的叫人心疼。
因為這份心疼,我開始學著減肥、打扮、穿衣—我不能是一個粗鄙的人。半年后,我終于成為了一個更好的自己,答應他在一起。
兩年,我深陷暴食-減肥-暴食的循環深淵(我使用不良節食快速減肥的),暴躁,愛哭愛鬧,情緒變幻無常,他的不離不棄打中我脆弱的內核。都是因為你,為了跟你在一起,我才變成這樣!你干嘛不分手啊,追你的女生還少嗎?跟她們在一起啊!別煩我了,吃完這頓我就去催吐!煩不煩,別理我!……
鬧完后他都會緊緊摟住我,任憑淚水浸濕他的肩膀。他說,別這樣了,你喜歡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樣我都喜歡你。我愛你。
我愛你。
他那么含蓄內斂,不善言辭的人,第一次說出了,我愛你。
春節前夕,他帶我回了老家,見了父母和親人。第二天,跟他一起去參加同學聚會。
電石火光間,我似乎看到籃球少年的臉。
是他的朋友。歪著頭看著劉先生和我,心跳加速。他比劉先生矮一點,很壯實,小麥色皮膚,臉龐英俊。即使笑著,還能感受到一種疏離的冷峻。
一切好像都回到過去,我還是那個肥胖自卑的女生,他是那個神色高傲的籃球少年。不同的是,我終于鼓足勇氣從背后走到面前,有資格大大方方的說一聲,你好,我叫蒙清曉。
只是這中間,隔了浩浩蕩蕩的三年時光。我很清楚,他不是籃球少年,他是他,他是劉先生高中時期最好的朋友。但是理智哪里壓得住情感啊,我不可避免的又陷入一場暗戀。
我向劉先生坦白。我對他說起曾喜歡過的那個男孩,連照片都沒有一張的男孩,至今生死未卜的男孩。我遇到了像極他的一個人,眉眼、舉手投足間都如他一般。
劉先生久久的沉默后,終于提出見面談談。他神色暗淡,好不容易豐腴起來的臉頰又深深的凹陷下去,頭發長了不少,膩膩的貼在耳邊。他開口,一股濃烈刺鼻的煙味撲面而來。
都過去了啊,曉曉。你身邊不是有我嗎?
他是什么樣的人我知道,這么多年被他傷的女生不計其數。我怕他不能好好對你啊。
曉曉,我心疼你。想到你會受苦,哪怕僅僅是可能,我就難受。
跟我在一起吧,我不想你再受苦。
這一次,這場剛剛萌芽的暗戀被劉先生暴雨般灌滅,我竟然沒有一絲傷感。可能我終于認識到自己,年少時得不到的那些東西一直都是心里的刺,還以為已經被一點一滴的拔除干凈,終于能開始一段暢快淋漓的人生。殊不知啊,我只是把刺狠狠的扎在了最深處,天真的等待一場舊夢把它喚醒。哪有什么舊夢,有的只是裹著糖衣的炸藥。
愛你已經第五年,劉先生。愛情對我來說已變成一件小事,如同喝水、吃飯、穿衣一樣的小事。畢業了,上班了,要結婚了。
晚上一起看一個電影,男主角喃喃的說,“一生中,可以喜歡很多人,但心疼的,只有一個”,我默默地落下了淚。以往的歲月如風般呼嘯著漸近漸遠,我靠在劉先生寬厚的背上,靜靜的,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