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久遠的故事

這么多年了，仿佛是一語成讖，也仿佛是命中注定，那些早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因為，人總是要學會釋懷。

一

山子，這么多年了，能過去的都已過去，能忘記的也已忘記，而唯獨初戀，是那樣的揮之不去，我以為忘卻了的其實沒忘。就在今天，在這曉睛的天光中，我讀到了梁曉聲的《表弟》，這悲劇，有著震撼人心的力量，我不禁，不禁潸然淚下。在淚眼朦朧中，在恍然間，我又一次深刻地理解了你，理解了你竟能拋棄上研的機會而愿踏著青石板鋪就的小路回到你的故鄉去，理解了愛情與人性內在而必然的聯系。

那山區故鄉的歌兒，久久地縈繞在我心頭：

山里的花兒開，

遠遠的你歸來，

期盼著你的身影，

牽著我的手兒走……

我愿用靈魂，真正地理解你；

我愿把祝福，默默地送給你；

我愿對天說：好人一生平安！

是的，山子，有愛就沒有幻滅，有愛就能夠飛翔。

二

注定了那是個憂郁的日子，是個悲劇的開始，也許，萬有的緣法就是這么偶然地湊泊在一起的吧。

春雨濛濛，朋友們談起了你，來自鄂西山區的男孩，學校的才子、詩人。只因為詩文，因為它，我們才會互通了兩封信，沒見過面，沒留過照片，只是從文字上認識。然而，就這兩封信，我已被你震撼：精美的文筆蘊含著深刻的哲理，才情飽滿，卻背負著沉重的負擔。

注定了我會孤獨，在我們相識的最初。

第一次的見面，只是為了離別。為了送我去實習，你與朋友們一起來，是“五一”節的晚上，你不大肯說話，只那么安靜地坐著，象個懂事的鄰家哥哥。很奇怪，對你我竟會一點也不設防，走時，讓你帶走了我試寫的小說《雨又瀟瀟》。我是真心想和你切蹉，并無其它想法。而且，我又很明白，我的源頭是黃河，你的靈性在長江，我們南北交逢也只能止于一瞬。

江南的五月，煙雨朦朦。在那個小鎮，我們搞家魚的繁殖工作。一行十人，三個女孩，各有所好：茜的素描，豆子的吉它，我呢，一天捧在手的都是些雜七雜八的閑書。作息時間已被顛倒：上午工作,下午睡覺，晚上看書。

模糊中，期待著你的信件。你來信了，很沉重的語氣：“現在才體會到真正的心靈孤獨是任何人也分擔不了的，行走在枝葉繁茂的青翠中，心中疙疙瘩瘩的，憔悴竟如一片落葉。”你又說：“總有這樣的時候，說不出的壓抑纏繞的緊，如常春藤的莖，使我艱于思索。無法分辨自己為何總有這樣的感覺，一切仿佛變得遙遠而陌生，澀苦澀苦的句子在心中翻騰，這其中的所有又豈能用笨拙的文字來表達！”最后你還說：“我常以為自己總是那么地毫無作用，在這世間不過是一個多余的痛苦，別人累，自己更累！”

這是怎樣的一種苦痛呢？讓人心里酸酸的。但我不會去問你，我不能揭開你心底的傷疤，我只是對你說，孤獨也是一種境界和享受。

然而，此后，我卻總覺得在某種程度上我們能相互理解。

六月，天光明媚，空氣清朗。五顏六色的裙裝花枝招展，盡顯江南風情，所有的女孩都風姿綽約，楚楚動人。

告別了小鎮二十多萬畝的水庫，告別了水庫中飛花濺玉的精靈，告別了小鎮純厚樸實的人們，我們回來了。

那個星期六的晚上，豆子約我到你們學校去玩，去找你時寢室就你一人，其它人都去看了電影，我們也去了。在露天影院，一部片子還沒完，一陣云飄過，雨嘩嘩地就來了，只好去你們寢室避雨。豆子沒回來，平日里吵鬧不堪的寢室這時顯得安靜多情，臺燈的光柔柔的。坐在燈下，我們談生活，談自然，談各自的學校與朋友，聊得很輕松，我們都說著自己快樂的一面。奇怪的是，我們倒誰也沒有談起文字，那似乎是不該談的，而只能是用心去體會的。

寢室里有圍棋，在對弈中，感受到了你的包容大度，心細如發，敏感似水。你是一個怎樣的人呵？在你的身上，又蘊藏著怎樣的靈性和聰慧呢？

兩部影片播完，雨也停了。你送我回校，彎彎曲曲的路途中掛滿了螢火蟲的小燈籠，我們就那么不緊不慢地走著，腳步很輕松，話題很輕松，心里亦很輕松。

第二天，當我讀完你在《雨又瀟瀟》后寫的評論，我深深感動了。感動于你的真誠和理解，感動于你對感情、生活以及生命的認識。你說：“生命的色彩就在這里，擁有追求的高潔。”也許就在那時，我已被你的文字迷惑，被你迷惑。

看到這里，我很好奇，姐姐的《雨又瀟瀟》寫的是什么？那個山子，他又寫了什么，就讓姐姐感動并迷惑呢？這么想著，我便到抽屜里去找，沒有。我又到書桌上面去找，還是沒有。一不小心，把她的筆記本碰到地上，“唰”地一下從里面掉出幾頁紙，我拿起一看，哈哈，得來全不費功夫，果然是別人的字體，我好奇地讀下去。

關于《雨又瀟瀟》的文評

人生實際，宇宙實事，變化遷流，常恨平庸之手莫能置厝。

浩瀚星空，紅塵男女，悲歡離合，多少相似的故事，不同的串演。

人生就是這樣的多邊形，夢、影，存在與現實，自我、勇氣，交織成飛流的云彩，滿天奔馳，心為之碎，情為之衷，靈為之傾。

在恍然間，蔥蔥郁郁的青春就這樣拍碎往事與夢想，如拳拳的葉飄零，而那記憶愁慘的掙扎又要嘲笑敏感易碎的心了：人呵，該以何種形狀來完成個性？

生命的有形與無形，旅逆的茫然與錯愕鑄就神思與現實的沖突和矛盾。

何況人如海中一滴，空中一塵，無韻地振顫，因情之所系，于無序中變生萬化。是的，生命的色彩就在這里：追求！

重要的不是結局，而是一個永久的過程。唯有追求，才顯出存在的勇氣，才顯出命體的實在。海市蜃樓，鏡花水月，也許如竹藍打水，但誰又能明了相告：何謂人生的真諦？即使是一個永無法到達的彼岸，一個所謂中央伊人，即使冰雪結到唇邊，即使十字架傲然聳立，但這又何妨？因為本身在這種掙扎中固然注定虛幻的結果，但不可忽視一個內在的本質：擁有追求的高潔。

是的，人生必有所求，只看怎樣理解自己的所求。

不能否定珊珊，不能否定諸葛，同樣不能否定所有人。

諸葛，流浪途中一個衰弱的歌手，伴著枯瘦的枝干動情地傳唱愛的詩句；珊珊，行吟路上一片飛流的云影，縹緲空靈地留下苦難；玲星，社會家庭的桀者；蕾子，光明的安琪；瑩瑩無奈的瘦損，龍飛放任的靈魂。

但畢竟都有自己的路。

諸葛的奮起，乃是瀟瀟雨中石破天驚鄭重的一筆，蕾子的純情更是雨中瀟瀟的潤滑劑，這兩個人物的成長關系主旨，當著力。

人都有自身不可克服的弱點，愛的產生本就莫名其妙。蕾子是一個獨特的人，她的真情如一潭春水，充滿著活力與生機。她的形象給人一種理智與成熟感，這點，很成功。

那么來看珊珊：

如果把她刻畫成一顆飄浮的心，那么，她能接受永皓、龍飛，為何偏偏對諸葛顯得絕情？如果蓄意印證她的話，非要經過考驗，這會給人一種不真實感。所以，是否能作些改動？

我想能否這樣：zhuge本身追求的就只是shanshan的虛幻的影體而已，對這種偶像附麗物的執著，使他如癡如醉，而當現實粉碎這種夢想后，他終于明白了：珊珊本人并不是他的所愛，他所尋找與等待的只能是一個真正的，有著她的形體但具備zhuge偶像精神實質的shanshan。于是他毅然割斷這份情戀，投身新的真實的追求中。

總之，shanshan需得給諸葛以同樣的內容才顯得真實，應該讓zhuge自動地來厭倦這個假shanshan。

最后只得感慨一句，玲星呵，真的憐惺，溫室中的尤物畢竟經受不住自然的風雨。

幸福只能靠自己體會，是嗎？

在現實與自我中，人作著本能的掙扎，誰都無法超越這個社會，桑扈、接輿、許由，雖然脫離了群體，與世格格不入，但是被視為異端，因為世界是人組成的，個性只能是共性的共同塑造，自我本身并不能控制自己。由此，人，不得不在客觀和主觀上同爭。

你的筆觸很細膩，才情飽滿，但注意不要給宋軻、諸葛等抹上脂粉氣，男人的世界除了事業才是愛情，因此必備一種自然的剛陽之氣，宋軻應在痛苦中自救與振奮。恕我直言，玲星不值他愛，她并未超出他最初的想象。諸葛不應全靠姐妹的拯救，固然蕾子等的幫助不能缺少（是的，不能缺少），但重要的是他自己站起來，這點他做到了，是作品的成功。

我驚詫于你如此細膩和柔情的內心世界，在你外表上顯出的卻是一團天真，真的，“蘭心惠質”便是如此吧。

有時，我會去你校旁聽我喜歡的課程。你也盡職盡責地等著我，課后送我回來。

那真是一段難忘的紀念：月白風清，夜初人靜，星光在湖水中閃閃爍爍，湖水在夜色中顯得別樣的溫柔和嫵媚，我們并肩行走在螢光中，天馬行空，暢所欲言，不知為何，生性內向的我與你總有那么多的話可說。

每逢周末，我也會應邀到你們學校去,華中農大的東湖和小樹林，還有夕照紅霞和晚風軟柳，都見證了我們的身影和足跡，你是學園藝的，教我認識了許多植物，比如大葉黃楊、五爪金龍、銀杏、水杉、女貞、雪松，它們在你的言語中，總是那樣的可愛且充滿詩意。

潔白的梔子素潔如詩，亭亭的荷苞風情萬種……

慢慢地，我了解了你許多，你的家鄉，你的親人，你的朋友，更重要的是你自己。生在貧困的鄂西山區的你求學多么艱難，但你渴望學習，渴望知識，夏天躲進樹林讀書，冬日躲進被窩讀。學校圖書館建成后，便一頭扎進圖書館，有多少次都是被管理員趕出來的。就在這讀書的過程中，你迷上了詩歌、散文、小說這些東西，并且也開始習練。由于刻苦攻讀和營養不良，在畢業前夕，你得了腦神經衰弱，家中賣了牲口與糧食的錢，寄來讓你治病及交高考費用，沒想到，這錢被別人冒領了。好在班主任資助了你六十元錢，交過報名費后剩下的四塊錢就是三天的伙食費。考場上，你一手答卷，一手提著濕毛巾抹汗。考完試，就昏睡不起，還是班主任替你報了志愿，于是你進了這所大學，從心里來說，對于這所大學，你是不滿意的，但是沒錢復讀。在學校里，當多少同學都覺得高枕無憂時，你特別珍惜這難得的學習機會，刻苦努力，為了將來的前途，打算要考研究生。

我又一次被你感動，感動于你苦難的生命歷程，感動于你對知識深深的渴求，感動于你學習中的拼搏精神。

我們的本性是自然純真的，與你的話題也是在藍天白云下,清風鳴蟬中，湖岸水泗邊談起的。也許是有相似就有共鳴吧，當我們發現并挖掘出對方身上的閃光點和潛在魅力時，也體驗到了生命相互交逢和相知的快樂與甜蜜。

美麗的日子總顯短暫。

七月一號，江南的暴雨來了，一開始就毫無盡頭。我們開始了終考，我考得很累，每天晚上都復習到兩三點鐘。

六號，試考完了。然而，雨還沒停,打著我心愛的小花傘與你去道別：“明天，我要走了。”我說。

你說：“外面走走吧。”

“好。”我答。

雨意深濃，雨中漫步的，多是些浪漫的戀人，一柄傘便使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喁喁細語。而我們不是，撐開的兩把傘，使我們隔得有些遠。

有些話，不知道怎么說；有些思緒，不知道如何表達；心里自然是不舍的，也渴望與你就這樣在一起，能多呆一會兒是一會兒。至于以后，誰能知道呢？我們只是學生，而且，都還是委培生，將來，都必須回到自己的家鄉。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們只是默默地慢慢地走，隨著時間的流逝，聽著雨打芭蕉的叮叮咚咚，聽著雨落湖面的鐺鐺嗒嗒，彼此沒有說話。也許，我們的交逢應該只到這里，可以給彼此留下一個最美好的回憶。

如果我們真的失之交臂，我也許會后悔，但卻不會傷心。畢竟，我們曾默默相愛過。

你說過：太淡泊未免遺忘，太深刻未免失望。此乃至理，可我卻沒意識到這種危險，仍是順著這條路走了下去。

我好悔，真的不該再與你交往下去。

三

南方的學校，夏假好長。日子很平淡，在平淡中蘊藏著一種幽長與知足。訪訪高中時的朋友，看看閑書，最多的時候是想著你寫的那些詩文，我是衷心欣賞你的文采與思想，更佩服你豐富瑰奇的藝術想象力。我試著續寫了你那些沒寫完的文章，把所有的詩文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但是在讀了你的一篇小說后，我產生了一種隱隱的不安。你在那篇小說中寫道一名大學生有他自己的追求，但因為年幼時家鄉的一位鄰家老伯為了救他而致殘疾，為了報恩，他在父母之命中與老伯的女兒杏兒訂了婚，美麗溫柔的杏兒深深地愛著他。可是杏兒的目光只局限于小小的鄉村，他一方面渴望外面的天地，一方面為自己不愛杏兒而產生良心上的不安，深深的痛苦折磨著他。

憑直感，我猜想文中的主人公就是你自己，我的心中模模糊糊有一絲難過和傷心．

假滿了，灑了一把離別的淚水我回到學校。

一周后，你來了。一個夏假，你好似長大了許多,臉也黑了，人也瘦了，說話一副大人的腔調。我們各自談起自己在假期中的學習生活，彼此間沒有陌生和距離，仍然自然友好。

我沒問起杏兒，那是你的心靈禁地，是你一心想要彌合的心理傷疤。你若愿意，就會對我講的。

你沒提起杏兒。

但還是想明白你身負的艱難，可是不能夠，我不知道你的關心中有無愛戀。我只是一味地美化著你，詩化著你，我的詩人。

你說這學期功課很忙，英語也要過四級。不知怎地，我也言不由衷地說我們也忙，沒什么空閑時間。

是我們在相互試探和躲避么？

你要走，我也不留。

幾天后，收到你的信。你說以后我們在信上聯系，你還說：“二十歲，我們擁有不了太多財富。青春歲月對于我們每個人都是寶貴的，我想應該花更多的時間去尋求充實靈魂的東西。”

坐在校后的湖水前，我失落又困惑，我并未表白什么，也沒做錯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午后的陽光一個勁兒地晃著搖著，炫人眼眸，湖水在陽光的照拂下波光粼粼，不時有火車轟鳴著從遠處而來又走向遠方。大下午的，連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翠碧的湖光山色，沒有風也沒有云，空氣凝滯又沉悶，心里的空得難受，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就這樣獨自坐了兩個小時。

但當我起身時，突然間就豁然開朗了，青春的寶貴、時間的珍貴和知識的重要，這的確是我最該珍惜的。心思一開，心頭輕快不少，看時間，已快到吃飯時間了。這時，又有一列火車駛過，車上還有人在向我揮手，我也高舉手臂，向他揮了揮手。在這一揮間，我揮去了心里的迷惘。

九月如夏，少女們依然衣袂飄飄，湖水在夕陽的醉臉中豐潤可愛。

午后，我看見了光榮榜，上學期我的成績名列前矛，接著，又有同學告知我，我的一篇文章被學校選上參加全省高校作文競賽。我的心緒突然就振奮起來了，原來，學習是最能讓人快樂和充實的事情。

仍然沒你的信件，我卻總有一種隱約的期待，一種難言的無奈。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似乎又知道；不知道為什么會有一種無奈，但似乎也知道。就是覺得在學習之余，在快樂之余，心里缺少點兒東西。

一直到中秋節，我想寫一篇《團圓中秋》的故事，于是托人請你將我寫《雨又瀟瀟》的本子帶回來（寫了第三遍）,結果沒等到。《團圓中秋》已寫成了。那是節日第二天，星期一，一天六節課，我頭也沒抬，就那么順水行舟地寫下去，寫完讀完后，我才明白，我依然期待著你，期待著你的理解、關心和幫助。

你送本子來，是10月27日，一個北風呼嘯的晚上。我們坐在寢室聊天，開始還很高興，氣氛也活潑，但是后來，不知為什么，我們內心的沉重和掙扎再也無法掩飾，氣氛開始變得沉悶，我們這那樣相對無言，默默地坐了許久。

你告別時，我送你至校門口，野芷湖里風浪很大，我一直看著你的背影走遠直到不見，站在路燈下，看著那翻騰的湖水,心里特別憂傷。

《團》最終沒能抄在《雨》的本子上,《雨》是我們互相認識的媒介。

此次，你在《雨》后說：“人生總是破裂的，現實中苦苦的求爭，人，不可能真實，真的故事沒有結局。或許，永遠都是這樣，生命在于過程。”

你是在提醒我什么嗎？

在緊張與忙碌中，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月。只因為黑板報上有我一方天地，就有同學慫恿我去投稿。我竟而也動心了，抄了自己一篇散文詩請你指正。

你很快便回信了，那是個星期五，潔白的信封，潔白的信箋，輕盈又飄逸，帶來你的鼓勵與建議，很是中肯。

而后就是我的修改、定稿、投寄，結局如我所料石沉大海，我并不失望，這也是一種新的學習和嘗試。

12月初，天空陰霾密布。一位8年的同學在東北出了車禍。當其他同學向我傳遞這個消息后，我整個呆了、傻了，我不敢相信那么高大結實活蹦亂跳的熱血青年會于一瞬間血肉橫飛，灰飛煙滅。然而是真的，既而就聽到他的父母趕赴肇事地點，肇事者賠了35000塊錢。半個月后，悲痛欲絕的父母捧著兒子的骨灰回去了。

在這花樣的年紀，遇到這種突如其來的事件，簡直讓人手足無措，讓我陷入思索和困惑，人類在苦苦的求爭，然而在死神面前，個體顯得多么渺小無力啊。可你說：“死亡是誰都不可避免的，關鍵是在有生的日子里能為這個世界留下一點什么。”

你說的對，于是我把更多的時間投入到練筆的過程中。元旦前，約你去《青年月報》雜志社，可惜他們星期天不上班。

知你忙，不便再攪擾你，以后我又獨自去過兩次，那位叫舟恒劃的編輯熱情地接待了我，對我的作品提出許多中肯的意見，并給予多方肯定與鼓勵，給予我了足夠的信心。

年底降溫落雪。起初是令人驚喜的，天地間籠罩著小家碧玉般的細碎飛玉，而后是大家風范的鵝毛大雪，是這里二十幾年間才有的一次大雪。不料幾天后，氣溫就降到零下十度，從窗縫中飄進寢室的雪花一個禮拜多都不化，湖面被凍成一面平整的大冰鏡。校內沒有暖氣，自來水管道也被凍壞，幾天都沒有水喝，飯剛從食堂打回就涼了。晚上凍得睡不下去，我們只能兩兩合住，我與茜合作共眠。這樣的日子可真難熬呀！我們都盼著提前放假。

然而，春天在不經意間來了！

突然收到你的明信片，是那種新發行的有獎明信片，顏色粉柔柔的暖人。你寫道：“愿我們在成長的歲月中不斷進步！”是溫馨勵志的一句話。再看那畫面：左上角是一位天使高擎一封信，右下角，咦？這右下角的小姑娘捧著一顆心，上書“I LOVE YOU”，下面兩行小字：“謝謝你的愛心，你的愛心是我的依靠，我感到很愉快，很愜意。”這些字是明信片上原有的，盡管這樣，我還是心跳了好半天。

是真的么？是真的么？山子，這是你的心聲嗎？我不能相信，我不敢相信。然而，我咋那么高興呢？我感到我的心在冰天雪地中是滾燙的，我想奔跑、想跳躍、甚至想要飛起來。多少個夢幻一下涌上心頭，多少個夢想就要成真了！

但，我要保持矜持。我就什么都不說，也不問。君心脈脈暗相傳，此情悠悠共水流。

我也簡簡單單地你寄了張賀年卡，但其實是精挑細選過的，你看：遙望著明月夜空的少女有著多少美麗的夢哦，那都是被你裝點著的夢境呢！祝你節日快樂！

天，漸漸開朗起來了。等到元旦時終于冰消雪化，路面濕漉漉的。節日總該有個儀式感。親愛的朋友，你要的手套織成了，這第一次的禮物笨拙又可愛，你會喜歡嗎？

躲過一路上的坑坑洼洼，我敲響了你們寢室的門。喲，好熱鬧，七八個人，撲克、火塘、飯盆、青菜、賀年卡、明信片，真一副節日歡樂圖。而我的到來，似乎有點打擾到大家，于是，我婉拒了大家的邀請，坐在你的桌前翻閱你的書籍，然后就看到你那六本《青春十八嘯》。《青春十八嘯》？好大的口氣呀！我暗笑。然而心下是實在喜歡，就安心認真地看著。晚飯后，天黑了，我也該回去了。你挽留我，帶我去觀看你們學校舉辦的文藝晚會。等到送我回去時，已快8點了。黑暗中，看不見路面，只聽見鞋子踩進水坑“撲通撲通”的聲音，我們的鞋都濕透了，但每進一次水坑，我們就笑一次。跟你在一起，即使是狼狽的事情，也是開心的。

其時，我雖然開心但很平靜。我以為沒什么了，我們之間的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放在心里就行了，不必說也不要說，然而……

走到校門口，我轉身對你道過“再見”后便目送你離去，你也轉身走了，同以往一樣沒什么特別的，可是，你走了一段之后又返回來了，快走到我跟前時說：“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哦？什么事？”我也迎著你走去。

你在我面前停下來，兩眼烔烔地凝視著我，接著，抬起雙臂輕輕地扶在我的肩頭，開口說道：“謝謝你！”

頓時，我的腦中一片迷糊，思維陷入停頓，嘴里本能地表達著自己的不安和抗拒：“不！”

“怎么了？你？”你頗為詫異。

“不！”我不知道該怎么去回應你，我只是本能地發出“不”的聲音。

你忽地垂了手，很快道了聲：“對不起！”接著便轉身走了。

看著你漸行漸遠，看著你在夜色中的踽踽背影，我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心里十分沮喪，難受得只想哭。

湖邊有人在唱歌：“今夜微風輕送，把我的心吹動……”

我的心動了嗎？

我的心早就動了。

那我為什么要說“不”呢？我不知道，真的，我還傻傻地處在懵懂無知的狀態。

我不知道這一切的對與錯。

夜里，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想還是寫封信吧，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于是就用“一片冰心在玉壺”的詩句表達自己的心意。其實自己也很含糊，不知道是否說清楚自己的意思，更不知道你會怎么理解。

很快就收到你的回信，你又在謝我。謝謝這兩個字似乎是我不愿看到的，顯得客氣而疏離，我的心里其實只是盼望著能時時與你在一起。

而再次的見面，還是因為分離。

那是個星期一的下午，你突然來了，并急急訴說：“家中出事了，我得速回！”

“哦，是真的嗎？真的嗎？”我想問你，可我開不了口。

“唉，別問，別問，你說的，怎會有假？”

“哦，別傷心，別難過，這只不過是寒假提前放了唄。”

我心里一直這么安慰著自己，可是，這嚴冬的風喲，為什么這么凄歷？這西下的落陽喲，為什么這么落寞？這互對的四目喲，為什么這么難舍？

就這么急急匆匆地，就這么默默寡言的，你就要走了。我的心也隨你踏上那萬水千山，我親愛的朋友，你的故鄉，你的親人，可準許一個異鄉人的來訪么？

晚上試一考完，就約了茜去看你。

湖風如泣如訴，天上烏云如鉛，地上心急似焚。

那夜在你校的相見便是這學期最后的相聚，順便把織好的圍巾帶給你，送我回來的路上，你一直都圍著它。我們一路低語著，但似乎都說了些不太相干的話語，那些想說的話，我總也說不出口，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這樣。

你最后囑咐我：“好好復習，放假回家時路上小心。”

記住了記住了，山子，你也要多多保重，一路順風！我要說，可沒說；我想哭，可沒哭；我想抓住你，可是仍然沒有。

心里突然變得滿滿當當又空空蕩蕩的，滿滿的都是你的人；空空的，是裝不進學習的事。山子，我無日無夜不在記掛著你，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四

寒假因為逢著過年，顯得十分忙亂，每天不是忙著干家務，就是忙著吃喝玩耍，可是心里總覺得缺了什么，會突然無來由地發呆，或對眼前的事情失去興趣，偶爾獨處時會覺得落寞和不知所措，每每想起學校和你又覺得遙遠和不真實。

大西北黃土高原上的冬天，滿目都是黃土，我心里只覺得凄涼、心酸和無奈。我想問問你，為什么？山子，為什么走得這么匆忙？

春節到了，沒有陽光，天陰得厲害。我跟妹妹去逛街，街燈閃閃爍爍明明滅滅的，風刮得街道很干凈，看不見一個人影，商店都關著門，雙手插進衣兜里，兜里的鋼镚隨著腳步叮當作響。長長的白圍巾隨風飄曳，兩個人的身影長長短短、虛虛幻幻的。

山子，在這節日里，你好嗎？你快樂嗎？

可我不好，也不快樂！山子，你知道嗎？你想知道嗎？

春節過罷，寒假過完，同你一樣，我又回來了。然而，煎熬變得更深。知道你要補考，我矜持的心更是不愿低頭，就這么苦苦等待著，期盼著，渴念著。

這樣的日子，多么無味啊。都已經到三月了，呼吁植樹的廣播天天在耳畔回響，我卻如冬日的麥苗還未返青，沉睡不醒。

生日悄咪咪地過了，和平常一樣二兩米飯拌青菜。我有一種焦慮感，為什么腦海一片空白，什么靈感和想法都沒有了呢？

我想，我是掉進你那一汪深潭了，不可自拔地，沒日沒夜的。是的，你是幽潭，你是深淵，你是陷阱，你是羅網。是你是你就是你，讓我日縈夜繞、柔腸寸斷的山林少年；就是你那黑得透亮、靈氣逼人的眼眸，就是你那意味深長、狡黠調皮的眼神，就是你那才情飽滿叫人心醉神往的文字。呀，呀，這是多么天長地久的一種熱望，一種渴念喲…

日記本滿載著我相思的淚水，甜蜜與苦痛，幸福與悲傷。我說：“你不看燕兒已經回來了嗎？你不看船兒也要泊港了嗎？”

三月七日是星期五，晚上忽然停電了，黃昏的景致倒也別致，晃晃悠悠地去湖邊繞了一圈，沒有月亮也沒有風，湖水在夜的懷抱中酣然入夢。一個恬靜的夜晚，似乎孕育著什么不很清楚的東西。

我們五個人都回到寢室后，就在黑暗中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偌大一面窗戶橫在眼前，橫在心上，橫在黑暗中。

而你終于來了！在我到江南的第13天，一行4人，熱熱鬧鬧地來了。慌得我連忙找蠟燭，找火柴，亂了一陣，大家便都有了自己的座位。

昏暗的光線掩蓋了我的羞澀，我仔細地端詳你，你是快樂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需要說的似乎也就那么幾句，夠了，已經夠了，什么都不求，只要你還記得我，就像我也記得你一樣。

后來你的兩次來訪都是星期六，夜色黑暗，雨懶懶地滴著，時落時歇。你來，是我倆的世界。不知為何，我會在我們中間放上一包瓜子或糖果，作為我們之間的隔擋。我知我在渴盼著你，我又在推拒著你。元旦之夜，你嚇著了我，我不知我們是否在戀愛。在一起，固然快樂，而在心底里，我有著難解的結和難言的傷悲。

又一個禮拜六，你沒來，我便去看你。你不在，我坐在書桌前等你，亂翻著你的書本筆記。既而，既而我就懂了，懂了你心底的隱秘。

從你的詩文和心語中走出，我步履維艱、身心憔悴；我的心在流淚，我想問，到底誰住在誰的心里？到底誰才是誰的愛人？

我也終于知道是我在上封信中無意的訴說傷害了你。我說曾有一位男生給我寫過信，我拒絕了他。禮拜三你回信說：“我很平凡很普通一個土著的山里后代而已，或許是山里人那種沒有歌詞卻有著顫抖欲望的山歌使我過早成熟。十一歲就離開了家，我不過是生命力強點而已，比我強得人多的是。”

到底是誰傷害了誰？

4月12日，豆子約我去探望你們。但是，我能說什么呢？我默默地佇立一旁，任你們海闊天空，我只于自己的世界中沉默。我愛的情懷，我怨的情懷。臨別之時，我鼓足勇氣回頭問你：“我實習之前，你能來送我嗎？”

你眼神明亮，看著我點了點頭。

15號下午，你來看我，不遇。

你是要約我共同走完今生的路么？

17號，我們考完了畢業試，我的心里突然覺得空空蕩蕩、虛虛渺渺的。畢業，意味著我們就要兩地分離，再難相見。

午飯后，我不知自己該做什么，又該何去何從。不知何時，稀稀微微的一陣風飄過，就零零星星地落了幾點雨。我心里慌慌的，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了校外的鐵軌上，或許是想要理透自己的思緒，也或許是在期盼著你的到來。長長的鐵軌不知通往何方，每當遠處響起轟鳴的火車聲音時，我就避出鐵路之外，再看著火車駛往遠方，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越近下午，心思就越亂，晚飯后，學校通知，晚上要舉行全校卡拉OK大獎賽，為安全計，教室與寢室的門全要上鎖。那么，你如果來，就會找不到我。既然如此，只有我去同你告別了，我忽然間就有了借口：畢竟，是我要走呵；畢竟，是我時間寬裕；畢竟，15號你曾來約過我；畢竟，畢竟是我拗不過見你的心愿哦！

換上漂亮的紅毛衣，又在頭發上別了一個好看的蝴蝶結，俏俏地旋在頭頂，又活潑，又靈動。

穿過熟悉的小徑，穿過你校外的馬路，走進你們的宿舍樓，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這才輕輕地敲響你的門。你們正在看電視，還不到上晚自習的時間，屋中人很多，我有點害羞。你讓給我一把椅子，說電視挺好看的，先看電視。

我坐下，你站在我身后，悄悄地問了聲：“好漂亮的毛衣，以前怎么不穿？”

熱熱的氣息拂過我的后頸，讓我的脖子和心都癢癢的，我覺得臉上只發燒，羞得不敢抬頭，也不敢開口，又身處一眾男生之中，更覺渾身不自在，我長長地吁了口氣，也不知該怎么回答你的問話，只說：“屋中太熱了！”

“那好，咱們去外面。”你邊說邊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洛湃詩集與你自己的練習本，我們就一同走了出去。一走進校園蔥蔥郁郁的園林中，就覺得心情放松了下來，園里好美啊，桃樹已掛了果，梨樹和桔樹花剛開敗，正在孕育新一代，空氣清新，處處都彌漫著幽香。腳下的泥徑有點濕，前面一片菜園的蔬菜剛被采收，田梗是干的，前面的視野也寬，我們就此坐下來，腳下的草不知其名，枝葉茂盛。

你說：“來，給你讀幾首詩。”邊說邊翻開筆記, 就抑揚頓挫地朗讀起來。說真的，我不了解你們鄂西農作物的耕作和采收時間，也不知道你之前的生活狀態，但隨著你的誦讀，一股鄉土氣息卻撲面而來。在這些詩句中，我似乎看到在群山環繞中有大片黑色的泥土，你挽起袖子與褲腿在那里彎腰耕作著，古銅色的脊背上密布著發亮的汗珠，我似乎才有些明白鄂西的土豆給予你的意義。你的詩歌有一種力量，是學校和家庭之外的，是我以前從不知道的，這里面有苦難，有掙扎，更有誠實和溫暖。

你不光讀自己的詩作，也讀洛湃的詩歌，還插入一些自己的理解和解說，我靜靜地聽著，有時提一兩句疑問或建議，聽到你把我看成啥都不懂的小女孩，心里不覺暗自發笑，隨手扯著長長的野草無意識地把玩著。

天色漸暗，書本看不清了，結束你的朗誦，周圍突然變得很安靜，不知問了你一句什么，一直都沒得到回答。我一抬頭，才發現你正歪著頭定定地看著我，睜著黑亮亮的眼睛，嘴角上揚，似笑非笑。頓時，我的腦海中又是一片空白，不由地低下了頭，手里仍然機械地扯著野草，只是覺得臉紅心跳，手足無措，無比地慌亂和緊張。

不知你是怎樣收回你的目光的，又是怎樣攬住我的肩的，我就在你的懷抱里了。我又掙扎著說了一句：“不！”，可你不再問我怎么了，只是俯在我的耳邊，顫抖著聲音說了聲：“我愛你！”頓了一頓，又接著說：“我一直都很愛你，可我不敢說！”

說完這句話，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我不敢說話也不敢動，我不是不想回應，我只是不知該怎樣回應你。

你見我沒反應，又接著說：“元旦我本來要對你說的，可沒想到會嚇著了你，你也嚇著了我。”

我依然沒有說話。山子，山子，我親愛的朋友，我的猜想印證了，我的愛情來臨了，我的幸福來臨了。

心兒“咚咚咚”地跳著，將甜蜜撞擊地直要往外溢。啊，這便是戀愛的滋味么？

你稍微鎮靜了點，又顫聲道：“呀！心跳得好快，你呢？哎，說話呀，我怎么樣呀？”

我不想說話，真的，我什么都不想說，我只想偎在你的懷里，感受著你的心在我的耳畔熱烈地跳動著，我只想用雙手捧著它，緊緊地貼在我的心上。

好久好久，我們都不說話，就這么靜靜地依偎著。風聲輕柔，將樹葉拂得沙沙作響，天上的星星遠遠近近，或明或暗。我覺得我的心軟軟的，大大的，能盛放許多許多東西。

忽然間，想起那個糾纏我太久的問題，我出聲問道：“我們該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你一時沒明白，茫然地問。

我解釋：“作為委培生，畢竟我得回老家，你也要回你的家鄉。”

你說：“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好了，我準備去考研究生，畢業后就可以自主擇業了。”

原來可以這樣解決，我真傻，我一下就放心了。

呀，這就是戀愛嗎？是嗎？

是！是戀愛，你與我的相戀，我們戀愛啦！

初戀的幸福是你道出那句話時顫抖的聲音，是你少年快樂激揚的心的躍動，是你描述的那幅田園生活的淡泊，是你輕握我雙手時微妙的心魂的振顫，是你親吻我時火熱綿軟的雙唇，是我不敢回頭凝視你的羞怯，是我想永遠依偎在你懷中的渴念，是那心靈深處膨脹的悸動……

至今，仍記得那夜的幸福甜蜜。你送我回校的路上，我們手牽扯著手，牽著手，似乎也就牽住了彼此的人生，是從沒有過的踏實安寧。月亮不太亮，螢火蟲很密，我們就那么無言地款款地走，那輕輕的風聲和偶爾的雨花，使夜晚的氛圍更加浪漫……

初戀，就這么自然而然地到來，浪漫新奇，幸福美好。

第二天，迎著暮春的晨風，我們踏上實習的地方，一個叫仙桃的小城。仙桃？是仙人之蟠桃嗎？我卻只羨鴛鴦不羨仙。

在仙桃，期待與思念已清晰無疑。望著暮春的夕陽，我最喜歡唱香港電視劇《母親》的主題曲，里面的這句歌詞“攜著我手，寒風中，傳入暖流絲絲，人若兩分離，愛不分，只會心更思……”我覺得最能表達我當時的心境。

同仙桃水研所的師傅們一樣，我們既上白班也值夜班，工作單調沉悶，但閑余時間倒很輕松，讀書、彈吉它、大家比著做飯又搶著吃，有一種單純的快樂。江漢平原激起我許多詩興，楚劇也引發了很多感慨，令人長了不少見識。但是山子呀，你卻見縫插針，硬生生地從心里鉆出來，將我快樂的心變得又悵惘又難過……

天氣熱起來了，我是那么地想你，那些和同學們在一起的快樂似乎都是表面的，我是多么渴望能和你一直在一起呀……我恨自己的笨拙，元旦之夜，為什么會把事情搞成那個樣子，浪費了幾個月的時間，導致現在剛表明心跡，就因為實習而分開。山子，你好嗎？你想我嗎？

山子，我想你，我也愛你，但我又怨你，我怨你不夠勇敢，怨你不能早日明明白白地說清你的心里話，讓我錯過了之前與你牽手的機會，現在，雖然我們相愛，但卻不能握住你的手、靠著你的肩，依偎在你懷中，而明日又天涯。我知道，我們終究是要分開的。可是，山子，我滿心都是你哦，我為你哭為你笑，為你寢食不安，為你，為你消得人憔悴……

5月28日，我回來了，山子，我回來了，你知道嗎？我就在你身邊，你還好嗎？

等不到明天，黃昏，就去看你。雨點兒又如約而至，點點滴滴落在盛開的心花上。山子，你是我的雨緣？還是我是你的雨緣？

路兒短，心兒長；心兒短，路兒長……

見著了，我忽覺渾身無力，想哭，又想笑。不敢抬頭看你，只低頭撫弄那把吉它。屋中靜悄悄地，我知道你在看我，山子，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鼓起勇氣抬頭嗔了你一眼，你說了一句：“曬黑了。”

我仍低著頭：“成個丑八怪了！”

你卻說：“我就喜歡個丑八怪！”

“呀！你……”我舉起拳頭就打，卻被你緊緊攥住。我記得你曾說它“指如削蔥根”，可它現在又粗又黑，想要抽回它，但你就是不放：“你受苦了！”

霎那間，淚水就要奪眶而出，扭轉頭，我沙啞了嗓音：“沒有。”

可你知道嗎？知道我為你受的苦嗎？

你把我的手貼在你心口上說：“好想你呀，沒日沒夜的”，頓了一下：“你想我嗎？”

“不想！”我脫口而出，咦，這是為什么？多少情訴不到你心底，多少淚流不到你面前，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或許是我太年輕了，還沒學會表達感情。

在日記中，我這樣寫：“昨日的心情自然會過去的，留下一份無奈的愛戀將會成為永恒的回憶。明白自己的純真與癡情，卻不敢祈求會得到同樣一份情意。相聚時的歡樂實是一份短暫歡顏，也許你我都明白情深緣淺。不敢看得太深，我怕那種真實，因而不敢道出那份愛戀，怕陷得太深，怕毀了自己。”

而我知道，我已經陷得太深了。是的，我已經深深陷入你珍珠般的明眸：如天山的湖水澄徹深沉，如原始的山林自然蓬勃，如月光的清新純凈，如烈日的熱烈奔放，且帶一份鳥的天真自由，虎的威猛剛勇。就這樣，對，就是這樣，我是再也掙扎不出這雙唇、這心魂被鉗制的意亂神迷。我，我是永遠的陷落了，如森林群山陷落于波濤洶涌的海底，被海水包繞溶化，我整個獨立不安份的質地因你而變成如水的柔情，似火的愛戀。

一晃就到了6月，天熱得人迷迷糊糊的。我有個心愿，想去廬山旅游，因為小時候看過一部影片叫《廬山戀》，我一直記得那些美麗的風光，我也想與你在廬山上體會愛的美好。

4號，我去找你商量，你不在，我無意間翻到了你的日記。瞬時，我渾身冰涼，像掉進了冰窖；而心中又似火在燒，如投入煉獄。原來，你的愛是如此矛盾，你的心是如此難過，是要愛，還是還債？那個杏兒，是你的債主嗎？這算什么？我又算什么？天哪！我還能說什么？我要走！我要走！我立即起身抬腳，但剛挪動腳步，我又停住了，我在地上徘徊不已。既然如此，既然是這樣的關系，既然我要撤出，那你就得把我的信還給我！那是我毫無雜念的一腔愛意，你不配！

我又坐下等你，你回來，一看日記本被翻開，就低下頭小心地看著我問：“知道啦？”

我壓住怒火，啞了嗓音：“把信還我！”

你賠著笑臉說：“聽我解釋嘛。”

“不聽！”我一分鐘都不愿再呆下去。

你這偽君子！你還抱著希望，要給我解釋，可我不想聽，我只想走，離開你，離得遠遠的。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你把信還給了我。捧著我那厚厚的一疊信，我的手直發抖。難道這就是我的初戀嗎？難道這一切剛開始就要結束嗎？難道今后我們就真的形同陌路嗎？我強忍著淚水往回走，你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進了屋，躲進帳子里，我恣意痛哭……

我要的是溫暖的胸懷，寬厚的雙肩，真誠的情意，而你給我了什么？你讓我患得患失，欲哭無淚，我難以承受這樣的打擊。老天呀：這是歷盡艱辛找到埋藏珠寶的洞口，開門的咒語卻遺忘在唇邊！

我淚流如泉，我要用淚水洗刷這樣的屈辱，我要用淚水走出一個沒有你的生活。但是，這怎么可能呵？我怎么可能沒有你啊？！

輾轉反側了一夜，我始終不知該何去何從。

第二天，室友們來勸我了。她們說我應該理解你，杏兒的父親畢竟救過你，你能報答人家，說明你心地純良，這樣的人才值得去愛。那么，我該原諒你么？

晚上，你來了。在校門外的野芷湖邊，你向我訴說你和杏兒一家的淵源，說杏兒父親對你的恩情，說你心里對他們的歉疚和對我的愛戀，你的矛盾掙扎讓我也一樣的矛盾掙扎著。

事情說清了，你向我承諾：“我再也不想這件事了，等到暑假，我會向他們表明我的態度！”

這可能嗎？這是你能決定的嗎？我表示懷疑。

“真的，這件事我能決定，可能我一輩子會有良心上的不安，但畢竟婚姻以愛情為前提，而不是因為同情或恩情。”你接著說。

“好吧，不準騙我！”我這樣回答。山子，我是如此地愛你，不管你說的能否實現，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你輕輕握住我的手：“哦，我的小傻瓜！”擁我入懷。

第三天，我們一同奔赴廬山。三天來，我們朝夕相伴。一部照相機，留下了多少動人的景色，美麗的情調。那牯嶺鎮，那神仙洞，那三疊泉，那三寶樹，那錦繡谷，那植物園，那含鄱口，那五老峰，那天橋，那天池，那龍潭……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和身影。

回來后，你們就要終考了，我不能再讓你陪我了。我明白，我們終究是要分開的，只有你考上研究生，你才有自主擇業的機會，我們也才能有在一起的可能。

這個時候是你忙我也忙。你忙著復習考試，我忙著辦離校手續，忙著同老師、同學和朋友們告別，忙著把江南的山水花草、風聲鳥語留在心中。

公元1994年7月5日，江南大雨如潑，我們離別的心也波濤洶涌。

火車站上人來人往，等車的人都焦灼不堪，唯我只希望時間停下來，希望火車不要開，但是，時間還是不緊不慢地走著，火車還是準時開了，你站在月臺上向我揮手，黑發隨風飛舞。我呆立著，心里瘋狂地想著那首《穿過你的黑發我的手》的歌聲：留不住你的身影的我的手，留不住你的背影的我的眼，兩行淚瀑奔流而下，漸漸地，你的身影遠了，模糊了，終于看不見了……

哦，別了，我的江南；別了，我的朋友；別了，我的情思愛戀……

我的江南，我將對你永遠地魂牽夢縈，永遠地纏纏繞繞。為了你，我將跋山涉水；為了你，我將歷盡磨難；為了你，我將永不止息……

江南，我的江南，請你相信，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的。那時，這水會更清，這山會更峻，這樹會更秀，這草會更綠，這風會更軟，這雨會更柔。一切都會永遠美好，我相信，也請你相信。

五

回到家鄉，有照例的熟稔親切，來來往往的面孔，點點滴滴的關懷，而我不要，都不要。我的心地堅忍，我的面容沉靜，我只要你，山子，我只要你的情，你的愛。我愛你的才氣靈性與精神思想，只有你才能激發我所有女性的靈氣柔情，性格中的堅強勇毅。愛我吧，我的愛人……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想得我魂牽夢縈，涕淚漣漣。颶風、驚雷、閃電、暴雨、黑夜，不管怎樣的日子我都等著你，我等著，山子。

9月28日，新學期開始，我也收到你信了。

一切都真相大白！在我們相戀的日子里，你的靈魂始終不安。你說：“杏兒的母親去世了，父親每天拖著傷腿在村里勞動，杏兒要撐起家庭的重擔，我的靈魂受到強烈的譴責，我對他們有義務。考研的事只能放下了，明年畢業后，我必須回到家鄉，回到他們身邊，去盡自己的責任。”

你說：“恨我吧，罵我吧，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諒，今生今世也不能報答你，來生允許我們再相逢么？”

老天！老天！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一股寒意自地底向我漫卷而來，我的天塌了，我陷入了絕望之中。

我仿佛身處暗夜，努力伸出雙手向上攀援，我想尋求什么堅實穩妥的東西，能夠承載我疲累的身心，讓我歇息一會兒，讓我冰冷的心得到些許溫暖。可是，我的眼前只有黑暗，我的手只觸摸到虛無，我找不到依靠，辨不清方向，也找不到道路，我茫然無助，只能聽任身心在大海中顛沛流離……

眼前只有一座座孤島，荒無人煙；面前掠過一張張面孔，淡如煙云。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刺，是棘，是戳穿身心的戟戈刀劍；是風云霧煙，是擦肩而過的陌生淡漠；都不能寄托希望與夢想……

我真是萬劫不復，萬劫不復……

怎么唱，心中永遠波動的那首歌？

怎么找，從最初到最終的那位朋友？

此后的日子，為了忘卻和解脫，我就去旅行。在人群的喧鬧中，在車聲的轟鳴中，在繽紛的秋色里，陽光依然溫暖，我每到一個地方，每看到一些獨特的風物，總能無法克制地想起你。但是，我必須忘卻，必須……

我的心在流浪，我的情在遠方。這里的山水也養人，人情也純樸，然而，他們只是我黑夜里停息的枝頭，我是一只小鳥呵，這雙翅怎能停止飛翔？我是一個浪子呵，這雙腳怎能停止跋涉？我的小小行囊未曾積塵呵，我的心永遠在遠方！我的心永遠在希望！

我想是這樣的，我的心永遠在希望！你看，冬日里，天邊也掛著一輪暖陽。

我終于給你回信了：“我不恨你，我相信你曾真心地愛過我，我也不后悔對你付出的愛。”

你說：“我永遠愛你，可是這必定是沒有結果的愛，在遙遠的地方永遠為你祝福，永遠保留那份溫馨的記憶！”

我也永遠為你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