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陌生縣城下火車后即趕往小鎮,一上的士按之前的約定打給客棧老板。對方突然說因為出了重大事故今晚要把我們安排到別家客棧。后撥打客棧固話,老板母親確認了這條消息。前方20公里綿延長的盤山公路,車前燈是夜色中唯一的光亮,四周荒山野嶺,車燈散射的光亮甚至乎不足以讓我看清路旁草叢背后是山谷還是什么,一次又一次急轉彎,人因為慣性左搖右擺。似乎每個拐彎處師傅都會說曾有生命在此斷送。走了好久才遇到另一道燈光!光亮從遠方射來與車前燈相匯,沒有想象中久別重逢后的感動。習慣黑夜的雙眼,快走近時才認出是警車,我們從事故車旁經過,師傅漫不經心的說這個拐彎去年送走了三條人命。又拐了個彎,師傅說端午節保時捷就是撞在這里。開始時恐懼坐夜車,跟師傅熟絡后又恐懼行夜路。
終于看到小鎮的萬家燈火,像星星一樣一閃一閃。自從豐富的自然旅游資源被發掘,小鎮從此依附于幾個旅游景點,仿佛所有的事物都為它們孕育繁衍生息。山坡上的別墅鱗次櫛比,旅游接待中心成金字塔型輝煌氣派,水泥大道兩旁遍布旅店食肆。資本家占據最有利的資源,把貧苦的生計留給了當地百姓。
到新住處安頓好后,下樓問網絡密碼。樓下的男生是原定客棧老板的朋友。兩人聊到后面我問發生了什么事情?
早前選住宿時,看老板照片是個微胖平頭青年,憨厚豪爽。底下評論大家都對他贊譽有加。我打電話咨詢夜晚從縣到鎮上的情況。老板母親以為我們當晚就要到店,晚些時候還回電問我到哪了。被安排調店時,阿姨依舊耐心的回答了所有疑問,安慰我們不用擔心,一定會安排到我們滿意為止。可誰又能想到語氣鎮靜的背后壓抑了怎樣的情感?
老板本來身體患有高血壓病,看了朋友西藏照的相片后也罔顧一切前去旅行。游玩回來覺得不舒服,以為沒有大礙一直未就醫。誰也沒想到生命竟那么脆弱,他會因此……距從西藏回來還不到一星期。翻開當天的錄像,凌晨時他不斷敲打頭部,起身走了幾步路就倒下,朋友趕到時他的身子已經冰涼。
年初在南方周末讀到張棗的詩《枯坐》,里面有句寫到:“我們每天都隨便去個地方,去偷一個驚嘆號,就這樣,我們熬過了危機。”旅行是,能寫下此文也因此。他從別處偷來驚嘆號,我這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從他這偷來一個驚嘆號。自私滿足若有所懂。不愿對這個感嘆號做過多筆墨,他短暫一生中擁有那么多的驚嘆號,我如果可以,應該更多記錄那些倒推至生死以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