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二十六)一廂情愿
? ? ? ? ? ? 二十七、文學沙龍
? ? ? ? 又到了文學寫作與鑒賞這門課,賈士強習慣性地要逃課,可牛耕田卻死活要拉著他一起去上課。
? ? ? ? 賈士強調侃他,你有林小珠要看,我也沒什么可看的,我不去。牛耕田嘻嘻地笑,說:“你一定要去看看,新來的這位女老師。”
? ? ? ? “誰呀,哪來的?有什么特別的?”賈士強問。
? ? ? ? “好象叫李友梅吧,文學院過來代課的,課講得很新穎,比原來那個老古板有意思多了,但人長得一般般。嘿嘿……”
? ? ? ? “怎么不叫李鐵梅?!”賈士強調侃了一句,緊接著說道:“在你那里呀,就林小珠好看,誰都一般般。”
? ? ? ? 牛耕田不好意思地笑了,也調侃他一句,“你是不是《紅燈記》看多了。哈哈……”
? ? ? ? 賈士強隨口唱起來,“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
? ? ? ? 牛耕田也笑著接著唱,“提籃小賣拾煤渣,擔水劈柴也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栽什么樹苗結什么果,撒什么種子開什么花……”
? ? ? ? 兩個人說說笑笑,嘻嘻哈哈地向教室走去。
? ? ? ? 其實,當教務處主任找到李友梅的時候,她正沉浸在丈夫多日未歸家的悶悶不樂之中。
? ? ? ? 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不想讓外人察覺。難過歸難過,工作歸工作,她還是爽快地答應了替突然生病的老教授代一下課的建議。
? ? ? ? 她現在想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樣或許能暫時忘記生活里的不快樂。
? ? ? ? 李友梅是中文系的高才生,畢業就留校任教了,和丈夫也算是青梅竹馬,一個在大學里當老師,一個在黨報作記者,曾經是人們艷羨的一對幸福夫妻。
? ? ? ? 近幾年,社會改革大潮裹挾著每個人滾滾向前,一切都在發生著巨變。隨著丈夫職務的升遷,他們之間的關系也越來越僵,吵架成了家常便飯,剛開始是為了不要在孩子面前抽煙而吵架,慢慢的因為每天晚上回家的一身酒氣而吵架,后來因為打麻將經常深夜歸家而吵架。
? ? ? ? 李友梅埋怨丈夫的不務正業,丈夫遷怒于她的不懂社會。
? ? ? ? 學中文的李友梅本就多愁善感,偶爾吟風賦月,傷花濺淚,喜歡張愛玲的作品,更是三毛的擁躉。曾經以生活自由灑脫自詡的她怎么也沒想到,人怎么輕易就被社會這個大染缸給污染掉了呢,曾經她仰慕的詩文青年并以身相許的丈夫,怎么突然變成了他不認識的市儈而庸俗的路人甲了呢。
? ? ? ? 隨著丈夫變得越來越忙,喝酒應酬越來越多,抽煙越來越甚,麻將癮越來越大,他們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級別也在逐漸升級,感情在吵吵鬧鬧中日漸淡漠,現在的生活里基本上兩個人是各行其是,互不相干了。
? ? ? ? 曾經婦唱夫隨的才子佳人變成道不同而不相為謀的陌路人。
? ? ? ? 冷戰一直在持續,吵架已經吵得厭煩。李友梅借故讀書備課而開始在書房里呆到很晚,有時就睡在書房。
? ? ? ? 一旦開始了分床睡,再睡在一起就特別的別扭,慢慢的分房間睡也自然而然了。但分居開始后,丈夫回家的時間變得越來越晚,而最近一段時間經常是夜不歸宿了。
? ? ? ? “不回來就別回來了,有能耐,你永遠別回來!”李友梅最后一次與丈夫通電話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結尾而摔掉電話的。
? ? ? ? 辦公室里同志都有些驚愕,李友梅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跑到洗手間里一個人哭了一回。她隱隱感到兩個人對婚姻都在慢慢的失去耐心,或許一賭氣就可能走到離婚的邊緣。
? ? ? ? 果然,從此他再也沒回來過,她也不想去找他。婚姻就這樣在僵持中名存實亡了。
? ? ? ? 李友梅慢慢地適應著一個人的生活。
? ? ? ? 工作是最好的消磨時間的方式 。于是她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學中,在不同的課堂上穿梭,和學生們在一起,和詩書在一起,一天過得也是忙碌而充實。
? ? ? ? 可白天的忙碌無法抵擋夜晚的寂寞,曾經花前月下、夫唱婦隨的浪漫情景時常會跳出來折磨一下她的脆弱神經,人不怕平凡生活中的一生終老,怕只怕曾經滄海后的跌宕起落。
? ? ? ? 她只好拼命鉆進書堆里,幻想著自己成為書中的角色來體驗不同的人生。
? ? ? ? 李友梅也曾夜半扶窗,獨對明月,顧影自憐,衣鏡中的自己雖然沒有一種驚世駭俗的優雅,但那種知性女人的內秀在舉手投足中飄逸而出,雖無風情萬種之態,卻不失韻味十足之慵。
? ? ? ? 凡事如果換個角度一想,一切似乎就豁然開朗了。她不再抱怨丈夫的消失,反而有些同情他不會欣賞而失去自己了。
? ? ? ? 她本來就崇尚簡約而從容的生活,不會矯揉造作地修飾自己,如今或跨出誤入的圍城,牽絆一下子少了很多,有了更多自己的生活空間,思想也更自由解放了,她終于有機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了,這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
? ? ? ? 李友梅的運氣好,上班不久正好趕上大學的大規模擴建,校園外建了高知樓,許多領導和教授都搬走了,校內的原來的教師樓也就分給了新婚的教職員工了,她居然分到了一套兩居室。
? ? ? ? 房子當然有她丈夫去領導那里走關系的因素,他們也一起在這里享受過溫馨,可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兩居室反而顯得有些空蕩了。
? ? ? ? 她便把家變成了沙龍。
? ? ? ? 每次舉辦小型Patty,她對朋友的選擇十分嚴格,決不許一個俗人混入。
? ? ? ? 她的標準是有沒有文化,倘若她說某人“沒文化”,那人便從此不在她的視野里了。
? ? ? ? 她說的文化與學歷無關,不外是性情趣味之類,憑直覺就能感應到的。
? ? ? ? 女人是天生的敏感動物,對藝術、對思想、對新學說、對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比男人有著更多的敏感性。
? ? ? ? 自西方文藝復興以來,許多啟蒙運動、思想解放和歷史變革中都或多或少能找到貴婦們辦的沙龍影響的影子。
? ? ? ? 對此,李友梅并沒有什么太深刻的認識,她更沒有什么政治上的野心,她只是喜歡自由,喜歡奔放,覺得做什么好玩,就去做了,僅此而已。
? ? ? ? 她想,或許用藝術思想來填滿所有的空間和時間,精神的充實才能把現實的空虛完全置換出去。
? ? ? ? 于是,這文學沙龍越辦越有意思,越來越像民國時代才女的“太太的客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