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第二十三章? ?玉殞
? ? ? ?紫玉被俘的消息傳到劉府,劉養政險些氣炸了肺。他抄起一把玉石鎮紙向對面的山水插屏砸了過去,伴隨著玉石破碎的脆響,他的咆哮也隨之而起:“讓這個忤逆不孝的賤人死去!我沒有這個女兒!”
? ? ? ?“老爺??!現在不是慪氣的時候。紫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是不活了……”劉夫人拎著手絹子,哭得戚戚哀哀。
? ? ? ?“姑母……”沈河原伸手給她撫著背,勸慰道:“姑父是說氣話,他不會坐視不管的?!?/p>
? ? ? ? “不管就是不管!我警告了她多少次,她處處給我對著干?,F在被江家人算計了,要河原拿哈密貢女和天山派弟子跟她做交換。是她的命重要,還是我們全族的命重要!”劉養政憤憤的說。
? ? ? ?劉夫人哭得癱軟在桌上,她不住嘴的求情:“那你就愿意眼睜睜的看著她落在仇家手里?她到底是個女兒家??!如果江家小子損傷了她的性命,你這個當爹的就能安心嗎?”
? ? ? ?“那是她自找的。誰讓她迷戀上朝廷欽犯!”劉養政臉色鐵青道。
? ? ? “好,你既然如此狠心。我也不再求你?!眲⒎蛉肆〖菜频拇驍[子,她轉面盯著沈河原道:“河原,這封書信是你拿來的。江家小子的原意是找你交換人質,你是怎么打算的?”
? ? ? 沈河原不敢對視她的目光,慢條斯理道:“此事事關重大,侄兒不敢擅作主張,權憑姑父姑母吩咐?!?/p>
? ? ? 劉夫人急得險些厥過去,悲呼:“難道你們都不把紫玉的生死當回事嗎?她就是走錯了路,也得給她一條回頭路??!”
? ? ? ? ?“愚婦,你看不出來這就是一個圈套嗎?我讓河原答應跟他們交換,劉公公那里如何交代?皇上得知江家余孽現存人世,我們就是株連九族之罪,還有活路嗎?就當我從未生過這個女兒,讓她自生自滅去吧!”劉養政額上的青筋繃了起來:“河原,你速速命人將‘靜心庵’給我燒了,把相關人員一網打盡,格殺勿論?!?/p>
? ? ? ? ?“你敢!”劉夫人不等沈河原應答,阻攔道:“你為了保住項上人頭,你想犧牲紫玉?你不如先把我給殺了!當年是你忘恩負義,為了討好劉瑾那條老閹狗,陷害江惜年,才落了今天的結果。你不知悔改,還要連累我的紫玉。我、我、我跟你拼了!”她一個頭槌向劉養政撞去,把劉養政撞倒在椅子上。
? ? ? ? 沈河原急忙拽住劉夫人,勸道:“姑母莫要激動。此事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 ? ? ? ?“從長計議個啥!信上說了,明日申時,你要帶上哈密宮女與天山派大弟子到香山的楓樹林交換紫玉,否則后果自負。沈河原,你可以不在乎紫玉的死活,我也不再認你是我侄兒。你們不救,我去救!”劉夫人掙脫開沈河原,豁出去一般要往外走。
? ? ? ? ? “姑母,我沒說不救紫玉??!”沈河原黠然一笑道:“侄兒在看到信的第一時間,就做好了交換人質的準備。只是需要姑父幫點忙,既能讓表妹全身而退,還能讓亂黨盡入我的彀中?!?/p>
? ? ? ? ?劉養政奇道:“你什么意思?。俊?/p>
? ? ? ? ?大年初一的香山不像深秋那般美好。原本霜林如醉,紅葉似火的美景,在這個季節已經失去了光鮮亮麗,轉變為泥黃色。再襯上漫山遍野的枯敗黃草,蕭索枝葉,更讓人產生蕭條之感。寧芷柔卻不以為意,她無論看到什么,都覺得心喜歡生。她與江白鷺團聚之后,像一只小麻雀般翩然歡騰,總是在江白鷺身邊有說有笑。江白鷺依舊寵溺的看著她,但是話語少了很多。他更多的時候是陷于沉思,或者陪伴在江奶奶身邊,依舊面無表情。江奶奶也不愛多說話,她手里撥弄著一串檀香念珠,閉著眼睛不斷念佛。寧芷柔很懷念曾經與江白鷺獨處的日子,他們可以談很多話?,F在,江白鷺頻頻遠著她,她覺得自己被冷落了。
? ? ? ?懷風走到寧芷柔身后,輕輕道:“想開點。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 ? ? ?寧芷柔轉過身來,神態憂傷道:“二哥,我只是不希望他,有心事總是埋在肚子里。”
? ? ? ?懷風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放心,我們都在。遇到難事,大家一起扛?!?/p>
? ? ? ? 寧芷柔感激的笑了笑,把手里的一把羽箭插在機關處?;仨鴨柕溃骸岸纾阌X得我們的計策能夠成功嗎?”
? ? ? ? 懷風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能有一分希望,就盡十分準備吧。”他看看不遠處指揮著巫重山、孫柳陌伐木搬石的阿依慕,道:“我早聽聞回鶻人作戰神勇,但是一直誤會成他們人強馬壯,體力占有優勢?,F在看到阿依慕姑娘的布陣之法,才明白將在謀而不在勇。咱們人少,唯有出奇,方能制勝。只要沈河原敢來,定然讓他吃不了兜著走?!?/p>
? ? ? ? ?“萬一他帶了很多人來呢?我們一共七個人,能夠以寡敵眾嗎?”寧芷柔不太自信的說。
? ? ? ? ?“呵,他就是帶了一萬兵馬,也未必能夠活著離開?!卑⒁滥脚ゎ^譏諷道:“我這個陣法是從諸葛亮的九宮八卦陣脫胎而來。曾經大創過吐蕃兩萬兵馬。若非哈密城王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臨陣脫逃,我哈密軍隊反攻到拉薩也未必沒有機會。”她當下把陣法的布置,演練一一說與他們聽。天山五劍起初聽得深奧難解,問明清楚之后均放下了心里的隱憂。懷風感慨道:“阿依慕姑娘,可惜你是女兒身,如果是個男子,估計能成為領兵打仗的大都督。”
? ? ? ? ?阿依慕不以為然的反駁道:“誰說女兒身就不能領兵打仗了?我們哈密女子與男子一樣,護國殺敵,人人有責。倒是你們中原人,整出一堆臭規矩,還搞得皇帝不勤政,官員不守法,讓奸黨佞臣亂了天下?!彼f這話痛痛快快,毫不避諱,反而讓天山五劍聞言震住,暗暗心道異族女子就是直白潑辣。前一個赫連霜已是雷厲風行,我行我素;又來一個阿依慕更是強勢干練,凡人難以招架。?巫重山吐了吐舌頭,拽著孫柳陌走到一邊繼續布陣,寧芷柔皺了皺眉,又走到江白鷺身邊偎依著他,懷風卻甚是欣賞阿依慕,聳了聳肩膀,微笑道:“阿依慕姑娘,我對你越來越好奇了。以你的智計與膽識,絕非尋常女子,你到底是一位落難的公主呢,還是一位隱世的酋長呢?”
? ? ? ? 阿依慕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鬢發,斜瞟著懷風道:“我就是太子手下的一名殺手,唯此而已?!?/p>
? ? ? ? ?懷風不信,又低聲道:“我也是一名殺手,深知若非被許以十分豐厚的條件,絕不愿過這種刀光劍影的生活。阿依慕姑娘,如果將來你遇到危險,孤立無援,可以用這個來通知我。我只要收到信號,定然會盡力前來相助?!闭f完,他悄悄的把一個小錦囊塞到了阿依慕的手里。
? ? ? ? 阿依慕隨手將錦囊揣入懷中,淡淡的說了聲“謝了?!彼淙舯膹膽扬L身邊走開。懷風望著她窈窕的背影,眸子里閃出了幽幽的亮光。
? ? ? ? 一直旁觀他們的寧芷柔此刻忍不住,對江白鷺說道:“三哥,你看二哥是不是對阿依慕姑娘有意思???”
? ? ? ? 江白鷺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他一臉深沉,突然站起來朝著紫玉的方向走去。寧芷柔也欲跟來,卻被江白鷺一擺手,阻止道:“不要跟著我!”
? ? ? ? 寧芷柔僵在原地,呆若木雞。
? ? ? ? ?江白鷺一直走到一棵一人合抱的老楓樹下,看著被綁在樹身上的紫玉,她神情委頓,臉上沾著星星點點的塵土,嘴巴還被塞了一塊布??吹剿嫌裱劾镱D時蓄滿了淚。
? ? ? ? ? 江白鷺嘆了口氣,取出了紫玉口里的布團。他猶豫片刻,終于說道:“那枚金梔子是我娘的遺物。我想拿回來。”
? ? ? ? ?“你!”紫玉痛苦到了極致,淚流滿面:“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你個狼心狗肺的禽獸!”
? ? ? ? ?江白鷺不語,伸手到了她的發髻處,干脆地拔下了那枚梔子花型的金釵。紫玉大哭出聲:“你知道嗎?我從小時候就愛著你,從你給我畫第一幅畫像開始,從我們交換信物開始,從你們江家被抄開始,從失去了你的訊息開始……我每天每夜都在向神靈祈禱,我希望你平安,我希望你活著。我發瘋的希望自己快點長大,長大之后好去找你。這十一年來,我只是為了你而活著。我在紅梅山莊見到你,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你。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可是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覑勰憧梢詯鄣皆敢鉃槟闳ニ赖?!”
? ? ? ?她哭得聲嘶力竭,說得語無倫次。她覺得這一切都太荒謬了,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處在真實的世界里。江白鷺等她發泄完,輕輕的用手中布帕拭去她的淚水,低聲道:“紫玉,我們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江劉兩家已經從世交變為世仇。你為我和我奶奶所作的,我感恩在心。但是我江家百余口人命的慘死,我也銘刻在心。若你是我,你該如何是好?”
? ? ? ?紫玉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淚汪汪的看著江白鷺,他原來什么都知道。江奶奶自然也什么都知道了。紫玉慘然一笑,恢復了理智。她靜靜的問:“我爹與我表哥若是答應了你們的要求,你會放了我嗎?”
? ? ? 江白鷺點點頭。
? ? ? 紫玉又道:“那你能放過我爹嗎?”
? ? ? 江白鷺搖搖頭。
? ? ? 紫玉哽咽道:“那我能用我自己的性命來換我爹的嗎?”
? ? ? 江白鷺一怔,咬緊牙關,不發一言。
? ? ? 紫玉又哭起來:“白鷺哥,你就答應了我吧。我將來就是死了也會念你的好。我求求你不要再冤冤相報了。我……嗚嗚……”她話還沒說完,嘴巴又被江白鷺用布團堵住了。江白鷺轉身走到懸崖邊,打量了半日,終于看到一支近千人的錦衣衛隊伍在山下不遠處行進著。隊伍最前方起碼的正是沈河原。江白鷺待他們走到山下,用手扳動機關,只見到隊伍左側的錦衣衛們頻頻摔倒,無數枝羽箭疾射過去,包括沈河原胯下的駿馬也不能幸免。沈河原飛身而起,躍到隊伍中間,他大叫著“立盾牌!”隊伍頓時高舉出塊塊盾牌,形成一個巨大的鐵盾,繼續緩慢的向前行走。
? ? ? ?江白鷺冷笑一聲,回頭招呼同門道:“時辰已到,請君入甕!”
? ? ? “好!”天山四劍紛紛奔到各自負責的機關處,看形勢紛紛啟動機關。只見巫重山挪動開關,讓一塊塊亂石轟隆隆滾下山崖,朝著沈河原的隊伍砸去。隊伍前排的錦衣衛們紛紛被砸倒,頭破血流,倒在地上呻吟。沈河原大叫:“分開!”隊伍頓時朝兩旁一分,讓亂石一溜滾過。沈河原又吩咐道:“組成八隊,從不同方向上山?!标犖榱⒖谭炙拿姘藢Χ?。孫柳陌見狀,手起劍落,砍斷繩索,一根根原被繩索捆住的滾木失去了攔阻,轱轆轆對著一個隊伍碾了過去;寧芷柔點燃火線,剎那間炮聲轟鳴,巨響不絕,山間炸藥爆發,另一支隊伍許多錦衣衛被炸得血肉橫飛;江白鷺盯著西邊的隊伍摸索著山石過來,對著樹上安置的弓箭挨個拉弦,讓箭陣游龍般發射出去,射倒了一大批錦衣衛……半個時辰下來,沈河原的八隊兵卒竟然損傷大半。沈河原吃驚不小,速命退兵。江白鷺呵呵一笑,立在山頭,對山下的沈河原招呼道:“三絕侯爺,我們不是約定了交換人質嗎?你何必派大隊人馬前來送死,只要乖乖的履行約定,省了大家多少事!”
? ? ? ?沈河原氣極,忍耐著火氣命下屬把哈密宮女和方效鶴押到隊伍前方道:“你要的人我帶來了,我表妹人在哪里?”
? ? ? ?江白鷺推出五花大綁的紫玉道:“劉大小姐人在這里,如假包換。”
? ? ? ?沈河原道:“那你還不下山與我進行交換?”
? ? ? ?江白鷺笑道:“香山景色美麗,在下有意請侯爺上山領略風光。不如侯爺帶著人質上來與我交換?”
? ? ? ?沈河原怒道:“豈有此理!你下來!”
? ? ? ?“你上來!”
? ? ? ? “你先下來!
? ? ? ?“你先上來!”
? ? ? “你有種下來!”
? ? ? ?“你有膽子上來!”
? ? ? ? ……
? ? ? ?兩人扯皮半響,看上去甚是無聊。沈河原忌諱山中埋伏,死活不肯上山。他卻不知阿依慕布置的這套陣法乍一看能夠唬人,其實虛實結合,防守只在一時。江白鷺深知其中真相,故意要求沈河原上山,沈河原反而不敢輕舉妄動。懷風笑著望向阿依慕,低聲說:“你是深得“空城計”之精髓。”阿依慕咳嗽一聲,用眼神示意他嚴肅點。
? ? ? 沈河原逐漸不耐煩起來,將佩劍橫在了方效鶴的脖子處,作勢道:“你再敢跟我磨嘰,我就割了他的一只耳朵!”
? ? ? ?此舉一出,天山派弟子瞬間緊張。江白鷺只得妥協道:“好。我答應你下山交換。但是有個前提,你必須讓你的大隊人馬離開,否則我信不過你!”
? ? ? ?沈河原應允,讓下屬帶著隊伍離去。江白鷺眼見得錦衣衛的隊伍消失在地平線,給師兄妹們施了個眼色,他帶著紫玉走下山去。
? ? ? 雙方碰面之后,沈河原要求人質們同時向對面走去,他數了“1、2、3……”方效鶴、哈密貢女與紫玉一起抬足,各自前行。江白鷺緊緊盯著他們,就在三人擦肩而過的當口,江白鷺忽然喊“停!”他對方效鶴道:“大師兄,你的奔雷劍呢?”
? ? ? “奔雷劍”乃是方效鶴素來不離身的佩劍,此刻卻未在方效鶴的腰間出現。江白鷺頓起疑心。他們七兄弟各自的佩劍極有講究。方效鶴的“奔雷劍”,懷風的“無極劍”,江白鷺的“斷腸劍”,安季冬的“驚鴻劍”,寧芷柔的“繞指劍”,巫重山的“鎮魔劍”,孫柳陌的“風荷劍”均是用白金和玄鐵鑄成,能劈石斷金,削鐵如泥。方效鶴聞言卻不說話,江白鷺更知有異。他仔細觀察,方效鶴神情呆滯,并非先前的樣子,立刻起身,去抓捕紫玉。沈河原見狀身形拔起,去搶奪紫玉。雙方幾乎同時出手,紫玉瞬間被他們倆一人抓住一只手臂,橫在當中動彈不得。
? ? ? ? 江白鷺冷冷笑道:“三絕侯爺,這招李代桃僵玩得不怎么樣??!”
? ? ? ?沈河原也冷笑道:“對比你挾持弱女,恩將仇報,在下實在相形見絀。”
? ? ? 江白鷺握緊了左拳,厲聲道:“你們對我江家好有恩!”他一招直撲沈河原的面門,沈河原從容還招,兩人飛快的過了二十多招,依舊不肯放開紫玉,紫玉夾在中間險相環生。沈河原心中顧念她,不敢使出殺招,怕傷及到她,江白鷺卻是出招愈來愈快,愈來愈狠。紫玉看著這一切,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快被撕裂了。?她忽然大叫一聲,轉身擋在沈河原身前,讓江白鷺一記重拳狠狠擊在了自己的胸口。
? ? ? ?只聽到一聲清脆的骨裂之聲,紫玉口噴血霧,她倒在了沈河原的懷里。沈河原大叫著“表妹!表妹!”扶住了她。江白鷺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們,又瞠目結舌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他也蹲了下來,對著紫玉喃喃道:“為什么……你要這樣……”
? ? ? ?紫玉面白如紙,奄奄一息。她對沈河原說:“表哥……求你以后替我多照顧我爹娘……告訴我爹,我錯了,錯了……我好……”她呼吸急促,口鼻不斷涌出血液,又撐片刻,頭一歪,香消玉殞。
? ? ? ?“紫玉!”沈河原悲慟的大喊出聲。他兩眼血紅,展身一撲,以雷霆萬鈞之勢攻向江白鷺。江白鷺心神激蕩,連連被他擊中腰腹。卻在這時,阿依慕與天山四劍趕來,他們合力制服了沈河原。
? ? ? 江白鷺卻跪在紫玉的尸體面前,任憑師兄妹們在他耳邊呼喚,恍若未聞,他仿佛變成了一塊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