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說明:本文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文/宋安妮
1
建義七年,群雄爭霸。
梁國。
潞州城。
天光漸漸暗淡,白晝隱隱褪去,天邊泛著淡淡的紫光,像疾病纏綿的美女臨終前頰上的紅暈一般。
已是深秋時節,潞州城不復煙柳繁華的美景。
楚國的鐵蹄肆意而來,接連攻下多座城池,如今二十萬大軍已囤兵潞州城下。
營帳中。
獨孤文雙站在正中,身軀凜凜,一雙眼眸光射寒星。
獨孤文雙,將門之后,十三四歲便上疆場,十余年間打了大大小小七十余場仗,少有敗績,是名滿梁國的天才將領。
“將軍,楚軍二十萬大軍囤于城下三天卻按兵不動,恐有奸計,我愿率軍攻其不備。”路秦霜道。
“楚軍二十萬,我軍只有三萬,其中還有半數為老弱,這仗可能打?”
“這......”路秦霜一時語塞,他不是不知道兵力懸殊,只是楚軍的二十萬大軍駐扎于城外,每日在城門前叫囂,路秦霜著實忍無可忍。
“如今出城,我軍必敗,潞州城三面環山,一面臨水,為今之計,只能守不能攻,馬上派人回朝申請增加糧草,只要守住潞州,不怕楚軍后方不亂。”
楚軍不善水戰,只要糧草從水路源源不斷得供給,就能守住潞州城。
路秦霜所料果然不錯,兩日后,楚軍等來一隊精銳騎兵。
路秦霜簡直懵了:“居然又來了兩萬精騎。”
這邊,楚軍終于開始進攻。
二十萬大軍在城外密密麻麻得列成三隊。
箭矢密集鋪天蓋地,長矛與投槍呼嘯飛掠,喊殺與嘶吼聲直使山河顫抖。
戰爭陸陸續續的持續半個月,楚軍將領劉復率兵從東城門打到西城門,甚至把西城墻都挖了一個洞,卻依然破不了城。
楚軍漸漸失去耐心,內部開始有所騷動。
這樣下去,堅持不了幾日就要撤兵了。
將軍劉復心急如焚。自己打了一輩子仗,眼看著卻要栽在一個小輩的手里,據說這個獨孤文雙少年英才,領兵以來少有敗績,如今看來真是名不虛傳。
正在劉復焦急的時候,外面傳來消息。
“將軍,將軍,那獨孤文雙出城迎戰了。”
“好,”劉復拍案大喜,“天不負我,只要他出城,定叫他有來無還。”
獨孤文雙也不想出城迎戰,潞州城易守難攻,楚軍久攻不下,內部騷動,已有退意,況且兵力相差如此懸殊,以少對多,勝算很小,實在不適合出兵。可快一個月了,沒有等來朝廷的半粒糧草,再不迎戰就算不戰死也要餓死了。
獨孤文雙仔細清點了兵器,又清點了士兵,軍中物資雖算不上充足,但只要物盡其用也算不上太短缺。
一切整理完畢,獨孤文雙向將士們做了最后的動員,這一戰,是他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隨后便飛身上馬,率領軍隊出城。
迎接獨孤文雙的是劉復率領的一隊精兵。
楚軍物資豐富,兵馬精良。
劉復坐于馬上,意適神舒,馬似乎也感受到了劉復的心緒,沒有一絲一毫的煩躁,四蹄牢牢地踩在地上。
劉復緩緩轉過頭,對身邊的令旗兵道:“擊鼓。”
驚天動地的戰鼓之聲響起,仿若天邊滾雷。
馬嘶聲隨之響起。
獨孤文雙利落地拔出腰間佩劍,高聲道:“全軍突擊,將士們,跟我沖!”
話說,獨孤文雙在這方面的確是一個不一樣的將領,每次大戰,他吶喊的從來都是“將士們,跟我沖”,而不是“兄弟們,給我上”。將士們無不嘆服。
在獨孤文雙高升喊出的瞬間,一片鋼刀出鞘聲音響起,所有人一同催動馬蹄,有如萬劍齊發,朝著迎面而來的楚國大軍沖殺而去。
鋼刀映射著初升的陽光,發出刺眼的寒光。
“殺!”鋪田蓋地的吶喊聲響起。
獨孤文雙帶著大軍沖進楚軍的前陣,鋼刀高高揚起,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戰爭持續了一個上午。
正午,烈日噴焰而下。楚軍漸漸不敵,開始節節敗退,最終潰敗而逃。
“將軍,楚軍跑了,可要追?”路秦霜問。
以少打多,戰勝對方的主力部隊,要是平時完全可以撤兵,可如今不行,糧草已經沒了,不一舉殲滅對方,回去吃什么。
“繼續追。”獨孤文雙下令。
數萬馬蹄聲響起,仿佛山巒涌動,緊緊得追著楚軍剩余的殘兵,眼看著即將追上,獨孤文雙發現自己追進了一條狹長的小道。
殘軍不見了,兩側的山谷上出現無數的士兵,喊聲震天,無數的巨石從山谷上滾滾而下。
“中計了,向前沖,沖出去。”獨孤文雙大喊。
路秦霜弄來了馬拉氈車開路,率領大軍奮力沖出峽谷。
眼看就要沖出峽谷,前方開闊之地出現楚國的一隊精兵,兩側山谷上的兵力包抄到獨孤文雙大軍的后方。
在楚軍的前后夾擊之下,獨孤文雙敗了,三萬大軍最后生還的只有一千多人。獨孤文雙被生擒。
在獨孤文雙戰敗的時候。
梁國都城。
獨孤府。
一隊人馬闖了進來。
為首的人淡淡地看著獨孤府上下,高聲道:“梁王旨意,獨孤家接旨。”
仆從將病榻之上的獨孤嵩緩緩扶起,獨孤嵩帶著府中上下跪地接旨。
“獨孤嵩聯合其子獨孤文昊、獨孤文雙密謀謀反,斬首示眾,其家眷不留活口。”
“這......”獨孤嵩震驚得一時失語。
“臣已暮年,纏綿于病榻之中,我兒獨孤文雙正在邊疆與楚軍交戰,如何謀反?公公可是傳錯了旨意?”
為首的人淡淡一笑。
“反正你也是將死之人了,雜家不妨告訴你,也讓你死的明白。”
“旨意斷然不會傳錯,梁王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你獨孤家赫赫功名,梁國半數國土都是您打下來的,被忌憚而不自知,該是如此。”
“那獨孤文雙還在傻傻的等糧草,如今不是戰死也是餓死了。”
一夕之間,獨孤家除了獨孤文雙,全部伏誅。
2
兩年以后。
楚國宮城。
慶功宴上。
大殿裝飾華麗,殿內歌舞升平、聲樂悠揚。
楚王高坐于金漆雕龍寶座之上。
左邊是鎮北將軍獨孤文雙。
當年獨孤府被滿門抄斬,消息傳來,獨孤文雙悲痛欲絕,遂降了楚國。
兩年期間,他屢次出兵,終滅了梁國,了了自己的心愿,也解決了楚王的一塊心病,獨孤文雙也成了威風赫赫的鎮北將軍。
“此次平梁,鎮北將軍功不可沒,”楚王龍顏大悅,“鎮北將軍,這酒你可干了?”
“為陛下分憂,是臣的職責所在,不敢談功勞,這杯酒臣敬楚王。”說著獨孤文雙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自獨孤家被滅門后,獨孤文雙收斂起鋒芒,盡量韜光養晦。
正說著,只見堂中水袖珠簾逶迤傾瀉,珠簾拉開,簾后出現一人,只見那人兒生的嬌美俏麗,眉若柳葉、面若桃瓣、目若秋波,身著一席紅衣,披紗撫琴,指尖起落琴音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
獨孤文雙看著眼前的女子,似是有幾分相識,仿若前生見過。
楚王看獨孤文雙怔怔地看著女子,開懷大笑。
“這女子鎮北將軍可喜歡?如若鎮北將軍喜歡,本王便做主賜予你了。”
“此女子名若離,是前不久來的樂女。”一旁的宦官連忙介紹著。
慶功宴后。
鎮北將軍府。
歸心閣。
侍女不停得忙碌著。
自若離入鎮北將軍府,便病了,小臉兒成日里面色緋紅、高熱不退,人燒得迷迷糊糊的,偶爾還會囈語幾句,也聽不清楚說的什么。
宮里的御醫來了一批又一批,診斷來診斷去也只說是染了風寒,開了幾副藥,喝下去也并沒有看到什么起色。
獨孤文雙急壞了,前幾日慶功宴上還活蹦亂跳的人兒,怎么幾天時間變成了這個樣子。為此獨孤文雙告假幾日未曾上朝,成日里守在若離床邊。
一個月后,寒氣漸漸散去,春光漸長。若離的身子終于恢復了很多。
天氣好的時候,若離會在府里走一走。
鎮北將軍府的占地很大,少說也有三十畝,三進三出,屋脊連綿。
若離看著氣派的鎮北將軍府,心中莫名的滋味。
“姑娘原來在這里,鎮北將軍回來了,正在找您。”是侍女雨落的聲音。
若離將思緒收回,換上得體的微笑。
“將軍回來了?我這就來。”
歸心閣。
孤獨文雙一席青衣站在門旁,如瓊樹一般。
“將軍可是在等我?讓將軍擔心了。”看到獨孤文雙竟站在門外,若離連忙上前。
“無妨,看道你的身子好多了,我就放心了,這歸心閣住的可還舒心?缺不缺什么?還有哪里不適嗎?還需不需要再叫太醫來看看?”獨孤文雙一連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將軍一連問了這么多問題,我倒不知該從何答起了。”若離笑道。
獨孤文雙看著她,皓齒如花、美目如星,有種萬籟俱寂的美。
“哈哈。”獨孤文雙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憨憨地笑了兩聲,拉著若離進了屋內。
獨孤文雙拉著若離坐于榻上。
“聽聞若離病著的這些日子,將軍費了不少心,若離很是感激。”若離奉過一盞茶。
若離當時高熱不退,獨孤文雙曾幾日不眠得守在床邊。
“應該的,你既入了我府,自當護你周全。”獨孤文雙擲地有聲地說,語氣里是武將特有的豪氣。
一陣心照不宣的沉默。
“將軍可喜歡我?”若離壯著膽子問。
獨孤文雙轉頭看向她,眼里是確定的答案。
若離垂下眼簾,臉頰染了些許緋紅。
“既你身體已經大好,我們便則了吉日完婚,楚王還在等著喝我們的喜酒呢。”獨孤文雙愉快地說。
3
七日后。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好命婆手中的玉梳,緩緩滑過若離如瀑般的長發。
若離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眉眼依舊如常,一切卻以不似從前。
好命婆一邊幫若離梳著長發,一邊喜氣洋洋地說道:“姑娘真是好福氣,明日要嫁的可是我國鎮北將軍,威風赫赫俊逸倜儻,是多少女兒家盼都盼不到的福氣呢。”
好命婆的話音將若離的思緒拉了回來,若離隱去心中的情緒,臉上換上和儀的笑容。
虹裳霞披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
“行廟見禮,奏樂!”
若離身著云錦描金勾勒的嫁衣,在贊禮官的贊唱聲中盈盈下拜。
綴著米粒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住了若離的視線,整個世界是一片明艷的紅。
喜宴的禮數周祥,待到若離由喜娘引入喜房時,鬢間已有了微微的汗意。
少時,獨孤文雙來到喜房。
待喜帕被挑起時,若離終于看清了周圍的一切。一室旖旎的紅色,大紅的喜字在燭光的照映下愈發熱烈,喜床上放滿了花生、桂圓、蓮子、紅棗,被子和枕頭上繡著好看的鴛鴦。
次日清晨,若離起得格外早。
獨孤文雙醒來時,若離還在熱水沏茶。
“若離為何起的這樣早?”
身后突然響起的獨孤文雙的聲音讓若離嚇了一跳,險些燙了手。
“妾身特地早起,采了些日出前松葉上的露珠,這樣烹出的茶水更香,將軍試試?”說著奉過一盞茶。
“好。”獨孤文雙點頭。
一盞茶水下肚,獨孤文雙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心里隱隱期待她會驚慌失措地去請大夫,可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
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動彈不得,只是死死地盯著她,像是在等她說些什么。
“獨孤文雙,感謝你用心待我,可滅族之仇,如何能不報?”
“不想你真的沒認出我,也是,你滅梁那時,我才剛剛出閣。”
若離說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她本是梁國公主,梁國被滅后,混入楚國,本以為復仇無望,奈何從小培養起的才情讓她幾經輾轉,成了一名樂女,最終入了鎮北將軍府。
一縷陽光射進來,照得大紅的喜字更加刺眼,燭火努力地跳動幾下,最終熄滅了。
若離的眼淚終于止不住地流了出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眼淚到底為誰而流。
兩日后。
若離的尸體被發現。
原來那個精明的楚王,早早知道了若離的身份,一切不過是一場“驅虎逐狼”之計。赫赫威名的敵國降將、處心積慮的敵國公主,都是那個多疑的楚王所不能容的。
后記
評曰:欲圖大業,宜先用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獨孤文雙降而被殺,如此除一人之患,而阻四海之望,楚王大業難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