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
一年的貧寒封進瓦缸
用青鹽腌漬粗礪的時光
發(fā)酵出淚水的酸澀
在田間地頭，就著烈日咽下
等一茬一茬的莊稼長出薄薄的鈔票
去還舊賬，去砌新房
去買蘿卜種子
收獲的時候
去腌制下一年的希望
叫魂
正午的太陽曬不干矮墻的影子
堂屋門口堆一堆土
插一爐香
拿一口碗
蒙一張火紙
用筷子蘸水
再喊著孫子的名字
讓他回家
祖母走后，故鄉(xiāng)開始沉默
在他鄉(xiāng)游蕩的人
都丟了魂
罵街
農(nóng)村里有許多寧靜的喧嘩
清晨的鳥鳴、午后的鳴蟬、夜晚的蟋蟀
以及時不時響起的
婦人悠長的罵聲
從村東罵到村西，從日出罵到日落
丟了幾個玉米棒子
或者誰家的羊啃了自家的麥苗
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娃馬上開學(xué)
學(xué)費還差兩毛
哭喪
白色的大褂、白色的帽子、黑色的相框
哭喪棒舉起
孝子賢孫長長的一列哭聲
一抔黃土，掩埋了對爹娘看病又花了多少錢的抱怨
一起掩埋的
還有空了的農(nóng)藥瓶
或是掛在樹上的一截粗麻
故鄉(xiāng)
水泥一層一層
掩埋了咸菜、符水、孝子賢孫
和村婦悠長的罵街
馬路上滾過來的月亮，已印不出轍跡
光陰嘩嘩作響。捉魚摸蝦的少年
走失在一條小溪
谷堆上，數(shù)星星的孩子
把故鄉(xiāng)裝進木箱，去遠(yuǎn)方流浪
而今木箱在陽臺定格。故鄉(xiāng)是懸在鬢角的
一朵白霜
江湖策馬? 東籬種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