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3)
姚老奶正在家里急得團團轉。兒子一大早就不見了蹤影。成堆的肥料還撂在院里,幾袋黃豆種子也沒有上地,一袋準備拿去磨坊的麥子扔在桌上,仿佛所有的東西都失魂落魄地瞪著眼睛,盯著老奶的脊梁。老奶院里院外找了個遍,也不見椿生的人影。她急得亂嚷:大清早的,這個犟種東西又瘋到哪去了啊,真是見鬼了。
其實老奶心里還是有數的,自從玉葉嫁到了鎮上,椿生就恍恍惚惚的,有時會莫名其妙地嘆一口氣。為娘的知道兒子的心思,但也不好說破了,只能由著他苦惱。背地里老奶去找鄰村的媒婆六嬸,托她給椿生訪個合適的姑娘。但六嬸看著老奶就笑了:現在的姑娘難說呢,眼睛都向天上瞧的。凡是標致些的,都想嫁到城里去,起碼也是鎮上。
老奶說:那城里有什么好啊。屁股大的地方,擠著一大家子人,這邊拉屎那邊吃飯。街坊四鄰都像是冤家對頭,生老病死相互之間都沒個言語。住在城里就象坐牢呢,我不喜歡的。
六嬸哈哈笑:老嫂子,你怕是喜歡了,也嫁不進城里的。城里人喜歡的是年輕漂亮的姑娘。
老奶說:去去,就會開玩笑。你說咱家椿生,這樣標致的小伙,這四鄉八里就沒姑娘會看上?
六嬸說:行啦,你就是把自己的兒子吹成一朵花了,也得別人點頭才成吧。椿生呢,說實話,長相確實挺精神,但你們家的情況,我也清楚,現在的姑娘嫁人是要講家庭條件的。所以你們家要娶媳婦,恕我直言,恐怕是不能講究,還要將就的。
一席話說得姚老奶沒了底氣,孤兒寡母的人家,還能有多高的要求啊。只求把椿生湊合個人就成了,說白了只要娶進家門的是個母的,哪怕是只夜叉,她也算完成了一樁心愿。
老奶點點頭說:也是,這事就請六嬸多煩心了。這么大的事,我也只能求你幫忙嘍。
六嬸說:是呢。就憑咱們老姐妹這么多年的交情,我不幫你幫誰呢。
相親的事六嬸果真幫了忙。六嬸把愛芹領來的時候,椿生正滿臉是泥地貓在他的蟹子池挖土打壩。此前六嬸就曾捎信讓椿生過去見人,但椿生支唔著不肯。玉葉的事讓他對愛情死了心,現在他一心撲在養蟹的事情上,爭取三年內成為聞名遐邇的養蟹狀元。早先年挖池養蟹的人很多都發了,蓋了樓買了車。椿生心里羨慕不已。他覺得此前自己的光陰都浪費在虛妄的愛情上了,真是可惜。以后他要在自家的土地上獲取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
所以六嬸就罵椿生曳得狠。別的小伙聽說相親都是興高采烈加死皮賴臉地去蹭人家姑娘,唯有椿生,喜怒不形于色,內心靜如止水,外表呆若木雞。
不過這倒激起愛芹的無比好奇心。她對六嬸說咱們過去看看吧。其實她此時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是早點把自己嫁了,早點去一個新家庭當家作主。在她重男輕女的父母眼里,她在家里什么都不是,還不如弟弟的一根汗毛。她希望把自己早點嫁掉,逃脫父母的魔掌。
六嬸站在田埂上喊:椿生,你上來。
春說頭也沒抬:干嘛?
干嘛?是我求你來了,求你個小祖宗。
椿生訕笑著爬上了田埂。看見不遠的柳蔭下站著個姑娘。她遮著一把傘,佝僂著身子,想把整個身子都塞進陽傘里。
六嬸嘴一努:去見見,她就是愛芹。
椿生覺得有些好笑,來就來了,還藏著掖著干嘛。他走過去說了聲:你好。
女孩從傘里抬起頭來。一張瘦削而漠然的臉,讓椿生驚訝的是,兩道凜然濃眉下竟然戴著幅黑邊眼鏡。這真是讓椿生大跌眼鏡。椿生頓時就覺得無法適應這鏡片外透射過來的寒光。這目光與玉葉溫馴婉柔的注視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愛芹用刀樣的目光把椿生上下搜刮一番,問道:你就是椿生?聽說你在搞養蟹池?我就是來看看你的蟹池的。
椿生想:這妞也太能裝了。相親就相親唄,竟然說看蟹池來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過他仍客氣地點點頭說:哦,歡迎。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擺著譜說:年輕人創業很好。那你明年能賺多少錢呢?
椿生答:明年可賺不了。養蟹要有三年的周期呢。
那三年后你能賺多少呢?我需要準確答案。愛芹步步緊逼。
不知道,這要看行情和運氣了,也許還要賠呢,呵呵。椿生笑笑。
哼!那有什么搞頭啊。愛芹撇了撇嘴說。就象一個領導考察了某個不滿意的項目,耷拉下臉。椿生仍舊低下頭去忙活,心想這下她可以走啦,他也不想和她再有什么廢話。
下一章? ?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