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郝運來離開深圳的時候我就想寫點什么,可是總覺得是不是太矯情,不厚道。
不久前,有個偶然的機會我到了他家鄉的小城,見過他一面。他直言不諱的告訴我,盡管回來之前就有思想準備,可是回來之后的心理落差還是很大。
昔日相處融洽,做事默契的的同學朋友,這會兒總感到思維方式和做事方式都不咬弦兒。
盡管北方欠發達地區生活成本不高,但每月落差很大的工資收入還是讓他感到郁悶。
看著他無法掩飾的憂郁落寞,言語間除了對深圳生活的留戀,還不時流露出對父輩經濟狀況不佳的抱怨。我想勸慰他,可又不知從哪說起。
郝運來十幾年前從北方一所名牌大學畢業后,考入深圳市公務員隊伍。那時候,深圳的工資很高,房價卻很低。
來到深圳的很多人,手中只要有了一點余帑,就琢磨買房子。沒有自已的房子就感到沒有根,就不算在深圳安了家。
深圳市對新入職的公務員會提供周轉房(在個人沒有房產前的廉租房),很多人把住周轉房只是作為自己擁有房產前的過渡,可也有一些人,會誤把虛幻當現實,只顧享受眼前,卻忽略長遠擁有。郝運來應該屬于后一類人。
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很快都會有些積蓄。與郝運來同時入職的同學同事,大都節衣縮食,用積蓄交了首期,按揭了一套房產。
可郝運來卻選擇了另外一種生活態度和方式。他買了一輛車。每天開車上下班,拉女朋友兜風,吃大餐,與緊巴巴苦兮兮過日子的諸多同事相比,他每天活得瀟灑,滋潤。
舒服的日子溜得格外快,不經意間十幾年就過去了。深圳的房價漲得比孫猴子翻的還高,工資增長卻比蝸牛爬的還慢。那時候五六千一平方的房子,已經翻到了八九萬一平方。
十幾年前,年輕人開車上下班很拉風,算“貴族”,現在卻是平民的代步工具。
環顧左右,郝運來似乎猛然發現,同來的同學同事,大都已經娶妻生子,至少都有了一套房產,又成了有車一族,開始苦盡甘來。
而他的生活境況卻正相反。他“單”了這么多年,朋友談了有“幾打”,瀟灑是瀟灑過了,可最終都無緣成姻,雖然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他在深圳沒房卻是主要因素。而現在想買房,那令人咂舌的房價,是他砸鍋賣鐵也買不起的。
他也想啃老,這是當下年輕人常有的做法,可他不行,沒有這個條件。
夜深人靜,輾轉反側,他審度自己的生活狀況,翻看家底:昔日漂亮的寶馬良駒已經老得直喘粗氣,時常拋錨在路上;錢袋子里,數來數去也沒有幾個硬帑;年齡老大不小了,在深圳卻無緣成婚。
父母在家鄉托人給他介紹了女朋友,這段時間一直勸他離深回鄉工作。
參加工作十幾年,曾經一度春風得意的天之驕子,現在卻處在生活的尷尬境地,陷入兩難的抉擇。
經過一段時間痛苦的思想斗爭,還是做出了艱難的決定:打道回府。
就這樣,郝運來黯然離開深圳,回了老家。
他曾經是家鄉同學朋友人人羨慕的成功者,可人生和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轉了一大圈,孑然一身又回到了原點。
家鄉有人說,他的名字有問題。
他的家鄉,向來有給孩子取低賤名字的風俗,認為賤名好養。什么狗蛋,栓柱,臭臭等等,五花八門。
他的父母不聽這個邪,認為自己的孩子從小聰明伶俐,借助祖上的響亮姓氏,取了個寄以厚望的名字:“郝運來”。
可是,郝運來并沒有感恩父母的這份情,話里話外卻有諸多的抱怨,他很羨慕那些豪門巨富,無論孩子努不努力,都不用過苦日子,家里全給準備好了。
他把生活的不順,歸咎于父母沒有能耐,沒有給他留下好的經濟基礎。可是,自己沒有創造財富的能力,即使你有啃老的條件又能啃多久?
一次喝茶閑聊,我把郝運來的境遇講給朋友,感嘆之余,朋友講了一家富商兒子的事,其思維做法與郝運來的觀念恰好相反。
他的一位朋友是溫州富商,這位富商的兒子在國外留學期間,堅持自己打工賺錢補貼學費,家里寄來的錢很少動用,認為用不是自己賺來的錢是一種恥辱。
學成就業后,再也不動家里一分錢,堅持在外自己創業,而且堅決謝絕父母的任何幫助,認為啃老靠老是對自己人格尊嚴的傷害。
父母為逼其接手家族公司,甚至用取消他的家產繼承權相迫,他不屑一顧地言明,本來就沒打算要家里的錢,愿給誰給誰。
就是這樣一位看似忤逆的兒子,讓時下多數人看不懂的年輕人,憑著自己鍥而不舍的辛勤拼搏,沒幾年的時間,就把自己的公司經營得有模有樣。
也許有人會說,這純屬另類,沒有代表性。可是,能成就大事的人,有幾個只會隨波逐流,一味貪圖安逸享受?
現在,人們一說到誰在深圳工作,可能會想當然的認為他該有一個成功的人生,或許也會很有錢,好像深圳滿地是機會,處處是黃金,俯拾皆是。
的確,深圳的機會確實很多,但它只屬于那些奮發有為,努力拼搏的人;有錢人也不少,但可以說都是梅花香自苦寒來。
在深圳的每一位成功者,早期的生活都相當困苦,都經歷過一段艱苦的磨練,付出過局外人難以理解的辛勤汗水。
很多人,在來深圳之前都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也有相當不錯的住房。可是,剛到深圳時,生活相當困窘。
上街時,為省幾毛錢,寧可擠大巴多倒幾次車,也不會多花幾毛錢去坐舒適快捷的小巴。住的是鐵皮房,冬天陰冷潮濕,凍得要命;夏天濕熱蒸騰,天天似在洗桑拿,整夜的睡不著覺,痛苦難捱。
那時候,深圳建設飛速,生活節奏奇快,社會競爭激烈,稍有懈怠,就會落伍,就會面臨被淘汰的命運。
深圳是全國最典型的移民城市,大家都來自全國各地,都自認為有“兩把刷子”,換句不恭的話說,也都不是“省油的燈”。這里并不看重你的家庭背景,不會在意你的過去,是騾子是馬,看重的是現在遛出來的優劣。
有些人實在熬不過,很快回頭返鄉,重新過安穩日子。若干年后,看到昔日同住鐵皮房擠大巴,現在已是闊宅豪車的同伴,后悔莫及的同時,牙根也難免酸得發癢。
90年代初,深圳公務員隊伍興起一波辭職下海經商潮。我認識的三位公務員下海的經歷就頗耐人尋味。
公務員甲嫌政府部門工資低,工作條件差,不辭而別到了紅火的娛樂場所當保安隊長,工資陡然增加了十幾倍不說,還有許多灰色收入和特權。
可是,好景不長,隨著深圳社會秩序,社會環境的變化,他所供職的娛樂場所被清理整頓關閉,他無奈的失業了。接著,他不斷找工作,換了幾個單位,多個工作職位,結果不是他炒老板,就是老板炒他。
沒有專長,不想付出辛苦,卻又想要高工資,這種好事再也找不到了,在生活有點窮困潦倒的時候,他厚皮憨臉的賴向原單位,可是,政府部門豈能由你隨意揉捏?
另外兩位乙和丙都辭職下海到了一家大企業。
乙與這家企業董事長有些淵源,安排工作職位時,頗受董事長的關照,有幾個職位讓他挑選,他認為在外面跑業務太辛苦,工作壓力大,就選擇了工作相對清閑,收入又高又穩定的機關事務性工作。
而那位丙卻因為缺少這層關照,只能從最低點起步,天南海北的終日不著家,辛辛苦苦在外面跑業務,他的基礎工資很低,是靠績效核算收入。
剛開始的一段時間業務不熟,沒有人脈,曾經有挺長一段時間工資收入難以維持家庭生活,在公司和朋友圈中灰頭土臉,他硬是咬緊牙關堅持下來,逐漸摸清了這行業務的門道,憑著過人的能力和業績,逐漸干到了公司副總的位置。
小的時候,長輩教誨我們要自立自強時,常講一句話: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涸,人要想成就一番事業,只能靠自己。
多年后,這家大企業風光不再,乙的靠山董事長早已退休。
那兩年,乙由于有董事長的關照,雖然不學無術,卻也有它的道行,在公司也混得下去,算是個人物。
可董事長一退,便頗受公司的白眼,新的領導采取了很多新舉措,他悠哉悠哉的日子一去不返,最后公司重組,他是第一批下崗的人。
公司新領導對丙很賞識,仍然保留了他公司副總的職位,而丙卻沒有接受,利用積累的人脈,從新創業,自己注冊了一家公司,經營得紅紅火火,雖算不上業內翹楚,卻也有相當的影響力。
昔日丙與乙同時起步,如今卻完完全全是兩個階層的人。
我有時在一些場合遇到乙和丙,兩個人的言談舉止,行事風格,會讓人聯想頗多。
丙雖然已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卻不事張揚,為人謙謹低調,平時衣著隨便,交談時,多是在傾聽請教狀;而乙即使在非正規場合與人小聚,也會西裝革履,挺起腰板兒,裝腔作勢滔滔不絕地講他昔日是如何風光,儼然是個很有身份的人。
如果有知道底細的人調侃他為什么晚景不妙時,他總是振振有詞地抱怨自己后來沒有“根兒”了,別人有什么樣的“關系”云云。
在他的人生字典里,自始至終,似乎只有“根兒”,“關系”,才是一生命運的主宰。
可是,他從來不會反躬自問,為什么別人會從沒有“根兒”變為有“根兒”,而他卻從有“根兒”變為沒“根兒”呢?
他不懂得,命運很大程度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思維方式,選擇和堅持,決定你一生的命運。
成功的人生都有相似之處,失敗的人生雖然各有各的主因,卻也不乏某些共性特點。
也許,懂得正確的省檢反思,善于調整自己人生的坐標,只屬于那些能成就大事者的特有基因。
一個人,如果在人生最能吃苦的年齡段,本該拼搏創業的時候,卻錯誤的選擇了安逸享樂,那你無疑是在透支幸福,銷蝕你可能本該大好的前程和幸運。
原創/鵬城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