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大倩
臨近期末,云清卻受傷了。自習室和圖書館已經毫不客氣地跟她揮手告別了。她只能窩在“貓洞”里準備期末復習了,還好校園網最近還算給力,既方便查找資料撰寫期末課程論文,也能時不時逛逛校園貼吧,看看外面發生了什么新鮮事。
牛耕生自告奮勇承包了云清的一日三餐,每頓準時準點,葷素搭配,營養均衡。更奇葩的是,他居然在在澡籃上拴上長繩作為輸送飯菜的工具,還一再向云清保證:籃子是新買的,沒用過;繩子也是清洗過的。當他看到云清把籃子放下來,自己放好飯菜,云清一拉,籃子晃晃悠悠地沿著宿舍樓窗戶徐徐上升時,總是滿意地一笑,仿佛為自己的杰作倍感得意似的。
小海鷗這次從上海回來可是花了血本了,定做了四件款式相似,但花色迥異的旗袍,說是大四拍畢業照用得著。如此厚禮,怪不得她那天晚上藏口風呢!只是現在才大一上學期,她的打算未免太長遠了些吧!云清跛著腳從衣柜里拿出自己那件繡著藍色風信子圖案在前襟的旗袍,細細地摩挲著針線交織錯落而成的凹凸,內心仿佛燃起了一束生命之火。最安靜的那個人是她,最能看穿云清心思的那個人也是她,還好,她不說。
期末復習對于云清來說,不過于養病閨中聊以解悶的調劑品而已。她不是不屑一顧,也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一個人的知識和素養遠超于考試本身所能檢測的范圍時,所呈現出來的淡然和灑脫。所以,即使是在這種境況下,她依然能分流出大部分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閱讀、批注研究項目的資料。
忙碌中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溜走,很快她們迎來了大學的第一場考試:英語。除英語專業的同學外,其他學院的同學考卷相同,屬于統考的范圍。這樣的考試即使掛科還可以有一次補考的機會,如果還不行就只能重修了。所以,難免在考場中出現一些小動作、小伎倆,雖為人不齒,但也不會鬧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只是,后來發生的事,徹底刷新了云清對作弊這件事的認識。
三天后的早上,云清打開電腦,無意中看到校園貼吧里赫然置頂了這樣一個帖子:
【抄襲事件幕后黑手】法學院高材生顧辛系英語考試作弊事件之始作俑者,以手機群發答案牟取暴利,其行可恥,其人可鄙。
帖子下方已經累積了上千條跟帖留言,有披露事件細節始末的,有話說顧辛其人其事的,也有抨擊英語考試本身的,還有質疑發帖人居心叵測的,當然也有個別不怕被噴站出來替顧辛辯護的。總之,每個人臉上都長著一張嘴,自由言論,我行我素恐怕才是貼吧的生存之道。手指輕輕地滑動,突然一張照片跳入眼波,她簡直不敢相信,又仔細回想,再一次確認,他,是顧辛,那晚把自己從校醫院背回來的那個男生是……而他,現在正處于暴風雨的中心,整個事件的風口浪尖上,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云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起手機撥通了牛耕生的電話:“你們學院的顧辛你認識嗎?那天送我去醫院又把我背回來的那個人就是他。”電話那頭的牛耕生“啊”地一聲表示了自己的驚訝,隨后他壓低聲音對云清說:“他是我的室友,剛被院領導叫去辦公室談話了。據我所知,他是給自己體院的表弟發了一份答案,沒想到那個愚蠢的家伙竟然群發給了體院所有的同學。你想啊,體育專業有幾個英語好的呀?這才引發了學校老師的懷疑,決定徹查到底。可他的表弟又是個慫包,盤問一二就露餡了,害得他成了臭名昭著的公眾人物……”
云清覺得牛耕生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遠,漸漸地模糊了。末了,云清向牛耕生討來電話,說是以后有機會好感謝一下對方,牛耕生爽快答應,并囑咐云清:“他這個人有些古怪,加上近來心情不好,你別往槍口上撞。”
放下電話,云清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一點莫名的憐惜。她很難想象那樣一個冷成冰,一句話噎死一屋子人的他被叫去談話該是如何讓老師百般無奈。她在貼吧里繼續瀏覽他的光輝事跡,這才曉得原來他也不是一文不名的無名小卒,而且校運動會上法學院vs化學院的籃球賽他也參加了,只是當時她的注意力都在韓略和牛耕生身上,哪里會輻射到他呢?更出乎云清意料的是,在學校舉行的大型辯論賽上,他和隊友配合默契,旁征博引,有理有據,口若懸河,獲得了最佳辯手的稱號。
他,怎么可能?他連校醫院醫生的問話都應付不了,可是自己親眼所見的木訥呆瓜,怎么會一夜之間判若兩人,難道自己對他人的認知總是存在理所當然的誤差嗎?就像自己覺得韓略也忽而轉變,一人兩面,不可捉摸似的。
就在云清陷入更深沉的臆想之時,一條信息蹦了出來:“你好些了嗎?咱們的研究項目寒假會進入忙碌的籌備階段,考完試后我會把具體分工發到你的郵箱里。”云清看到短信,不敢怠慢,立即回復:“很好,隨時候命。”韓略看過短信苦笑了一下,“本想關心一下她的身體,卻弄得像是軍官給士兵下達任務命令似的。也怪自己,不敢直面內心的真實,非要編造出什么分工安排來,這下好了,還要偽造一份安排表來,何苦呢?”
考試就像游戲里的闖關晉級,一旦開啟備戰模式,嗖嗖地前進,一門門課程轉眼間就在課程表上被畫上了斜杠,無論結果如何,是否掛科,都在象征意義上被pass掉了。直到寒假前一天,云清也沒有勇氣叨擾那個存著電話號碼,而只是存著的顧辛。不過,在離校前的那個午后,牛耕生一手拖著云清的行李箱,一件斜挎著自己的背包,跟迎面走來的顧辛打招呼。
云清正低頭忙著從塑料袋里給牛耕生找飲料,抬頭的那一刻,思維是凝滯的。飲料瓶不知怎么回事竟從手中滑落,直奔牛耕生的腳面而去。聽到熟悉的慘叫,云清恨不得自己腳下生風,飄然而去。直到后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樣克服尷尬的心境拉著牛耕生一瘸一拐地離去的。在轉身的那一秒,她很確定,她看到他笑了。
云清后來聽說,法學院對于此次抄襲事件的相關人員給予了警告處分,并責令英語科目重新補考。大概是愛惜人才,不愿重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