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br>
貝拉的母親望著鏡子里的她,緩慢地說著。
她用一把華麗的金梳子梳著貝拉那一頭濃密的深藍色長發。這種發色在奧蘭帝國并不常見,有些避諱,因為這讓人想起神秘又殘暴的海妖。
但是作為夏普公爵的長女,貝拉向來不需要關心這些事情,她只需要穿上厚重、層層疊疊的長裙,在香薰和玫瑰花瓣包裹的房間里,學習一些不太難的學問(最好是淺顯易懂的,不要太深奧),這就足夠了。
貝拉可以是一個人,也可以是一塊漂亮的石頭,夏普公爵和他的夫人每天都要精心的擦拭這塊寶石,以便于向外人炫耀。他們甚至能把貝拉像胸針一樣別在衣服上,前提女兒得方便攜帶。
公爵夫人開始為貝拉編頭發,每天上午她都會為她編頭發,這是良好母女關系的象征。只是這次,她望著鏡子里的女兒,眼神有些復雜。
貝拉完全沒有發現母親的異樣,她看著自己的長發,有人說深藍色是信仰,堅定,和榮耀的代表。但是貝拉不這么認為,她覺得很可笑,人類總是為自己的無能和貪婪找很多借口,比如神明,比如戰爭。
“說點什么吧,貝拉。”母親嘆了一口氣。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嗎?”
母親瞪大眼睛。
“……貝拉!今天是和肖特殿下訂婚的日子!天啊你,你的腦子里都裝了什么?這樣重要的…”
她很惱火,這種行為仿佛是對她所崇拜和向往的皇家的蔑視。
“我親愛的女兒,沒有任何一個淑女會忘記訂婚這樣重要的事情,還是和一位尊貴的皇室。”
‘好像想起來了,上次舞會上見到的那個肖特?他比我看起來還像個女人呢?!惱A苏Q劬Γ谛睦锬耐虏?。
“我的神!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但你最好快點變回我熟悉的那個貝拉?!?br>
母親皺了皺眉,她站起來,像一座大山一樣。大山的陰影將貝拉覆蓋的徹底,整個屋子都仿佛悶不透氣了起來。
貝拉是識時務的,在至今為止十七年的時光里,她唯一能從親生父母身上學到的東西就是——不要反抗。
“好的,母親?!?br>
公爵夫人冷哼一聲,被侍女擁簇著離開了房間。
‘她真像一只愚蠢的雌性鯊魚,不是嗎?無論什么時候,周圍總是圍著一堆小魚。’貝拉想到。
她想起上周老師教給她的那些“新知識”,美其名曰貴族小姐必須遵守的禮儀規范。但是只要稍微動動腦子就能發現那只不過是一團屎,哦,說不定,連屎這個字都是不允許被說出口的。
貝拉將那些亂七八糟的耳環項鏈都塞進抽屜,她沉思了一會,又挑出一個最不起眼的小珍珠項鏈戴在脖子上,那是安德魯叔叔給她的生日禮物,也是她唯一珍惜的首飾。
與這些庸俗的皇室和貴族不同,安德魯叔叔是真正勇敢且高尚的人,他的雙眼總是很憂愁,但是他的心靈和身體卻是自由的,像一只矯健的雄鷹,他可以逃離這個處處都充滿規矩和框架的宮殿。
貝拉很羨慕安德魯叔叔,也羨慕法師和戰士們,她渴望自由,像是籠中雀妄想翱翔于長空。
‘我也會變成母親那樣嗎?’貝拉心想。
2.
戰爭毫無征兆的開始了。
在這片名為菲勒希斯的大陸上,戰爭并不少見,矛盾像是噼啪作響的小火星,在一個地方滅掉,又在另一個地方燃起。
自從貝拉記事起,這大概是第七次,或者是第六次戰爭了。當然,每一次她都是從女傭的嘴里聽到的,公爵夫人可不希望她知道這些。
上次長達半年的戰爭是因為領地劃分不明確。而這次,奧蘭帝國又同東方的國家打起來了,聽說是因為深淵巨龍的鱗片。這難道不滑稽嗎?就像兩個小孩同爭奪一個玩具。
為什么有人甚至愿意為一片龍鱗頭破血流,也不愿意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個國家的人們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人類很偉大,人類相信自己被圣光籠罩著,一部分人可以自由的操控能量,他們熱愛戰斗,甚至向精靈、海妖宣戰。
但有時,人類又很渺小,渺小到成為戰爭的犧牲品。
不像話,貝拉發自內心的這樣認為,這種的荒誕的行徑讓她聞到了災難和毀滅的味道。
…
距離上次和肖特皇子見面已經過去半個月,那次見面簡直可以稱為貝拉的青年陰影。
肖特殿下抹著三斤厚白粉,瘦弱的腰椎不堪重負的掛著一條寶石腰帶(天吶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正在發光嗎),大概在五米范圍內都能聞到他噴在身上的香水味,貝拉已經見怪不怪了,貴族都愛噴香水,每次從皇宮回來她的嗅覺都要失靈一段時期。
今天是德魯恩叔叔回家的日子,貝拉把那些惡心的記憶都拋在腦后,她起了個大早,此刻正偷偷躲在人群里。
貝拉猶記得十歲那年,敵軍差一點就要攻破帝都,是德魯恩叔叔堅守到最后一刻,她看到遠方天空中劃過一片片耀眼的光斑,那是法師們在慶祝勝利。
這次也一樣,德魯納叔叔率領的第13偵察兵連成功擊退了敵軍在銀杉嶺的根據地,據說還拿到了巨龍的鱗片,奧蘭皇帝開心的要在帝都舉行三天三夜的盛宴。
位高權重的人總是會施舍一些獎勵,貝拉認為那是對安德魯叔叔的侮辱,好像他們所有的付出都是為了這點微不足道的獎勵似的。
貝拉正想著,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貝拉回頭,看到了做鬼臉一對兄妹——阿威和珍。
她壓低著聲音惡狠狠的說,“你嚇到我了!你最好祈禱明天我不會突然暴斃!”
如果此時人群中有人認識夏普公爵,又恰巧見過那個‘優雅溫柔’的貝拉小姐,肯定會驚訝到尖叫,這位淑女正穿著低賤平民的衣服,擺出一副粗魯的姿態,和兩位卑微低賤的平民說話。
“我沒想著要嚇你,是哥哥非要壞心眼!”那位卑賤的平民女孩喊道。
貝拉嘆了口氣,“那我還真得謝謝你?!?br>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阿威笑嘻嘻的說。
她愣了一下,“我怎么可以錯過這么熱鬧的事情。”然后踮起腳尖看向城門外。
沒錯,阿威和珍,還有貧民窟的孩子們,是貝拉小姐的秘密。那是她在完美的外殼下僅存的的一點靈魂,她常常趁著母親不在家偷偷跑出來,將《貴族女性禮儀規范》全都違反一遍,然后再悄悄地溜回去。
今天的人似乎格外多,帝都的能出來的人幾乎都出來了,貴族有馬車,而平民只能擠在街道兩旁。
突然,有人大叫,“快看,那是不是……”
高舉的軍旗出現在人們眼前。
貝拉緊接著就聽到一聲尖銳的鷹啼,一只通體烏黑的大鳥從城門最高處向下俯沖,速度極快,它就快要撞到人群里面了!
但是在那一瞬間,黑鷹快速的改變了方向,猛地向高飛去,整個過程就像“V”字。又是一聲響亮啼叫,整個帝都仿佛是它的背景布,它的高度能將所有的繁華與盛況藏匿于眼中。
同時,空氣中傳來陣陣花香,整個帝都成為了飄滿花瓣和彩帶的舞臺。
貝拉還沒緩過神來,人群中已經傳來了一陣陣的高呼聲,這聲音由小及大,像巨人的腳步,咚、咚、咚,結實的傳進耳朵里。
每個人都在大喊萬歲,匯成一股聲音的洪流,回蕩在大街小巷。
“萬歲!萬歲!”阿威和珍也一起喊道,但與洪流相比,他們的聲音是那么微弱,貝拉只能看到他們在做口型。
安德魯叔叔的軍隊緩緩進入帝都,整齊莊嚴的向前行進著。貝拉只能看到一排排尖銳長矛,她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仿佛同這歡呼聲一起鮮活了起來,貝拉感覺自己是自由的,她的心仿佛也變成了一只雄鷹,順著風,飛到了更高更遠的地方……
如果這一刻能停止就好了。
在街道的另一邊,她可能完全想不到,自己披著粗布長袍的樣子被遠處坐著馬車的母親看的清清楚楚。
公爵夫人連鼻子都氣歪了,差點以為自己眼花,她那寶貝一樣的乖女兒,現在居然在這種地方,不會錯的,那樣深藍色的頭發,在帝都找不到第二個!
來自地獄的熊熊火焰炙烤著公爵夫人的五臟六腑,從她的鼻子和眼睛中冒出來。
“抓住她,快!”
侍衛們拍成一排,在人海中開出了一條路,管家和女仆走過來,他們望著貝拉。
那時,貝拉愣住了,她腦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請跟我走,夫人不想聲張,您跑不掉的?!?br>
貝拉緊緊盯著他們,珍顫抖著躲在她的身后,阿威不知所措的望著眼前的場面。
這里是人群目光的死角,沒人注意他們,人們還是在歡呼著,此刻的歡呼聲仿佛變成了催命符,貝拉的手和腳逐漸變得冰涼。
‘我要逃走嗎?’貝拉心想。
這本應該是萬無一失的計劃,她沒想到母親會來,是誰泄露了她的行蹤?
不過貝拉沒太多心思想這些,她用余光瞄到身后的墻角,她不斷在腦中計算這個問題的可實施性:我要逃跑嗎?
或者說,我能逃跑嗎?
貝拉感覺到自己心中的雄鷹逐漸墜落,她的胸口悶悶的。是的,她不能走,就算逃跑成功了,阿威和珍也會被折磨至死。
“我跟你們走?!必惱f,“請別傷害他們。”
珍的眼淚沾濕了她的衣服,貝拉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兩名身強體壯的侍衛走過來,像挾持犯人一樣帶走了她。
貝拉不記得后面的事情了,她聽到的都是歡呼聲,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阿威似乎氣的和別人打了起來,傻瓜阿威,你根本打不過那些高大的侍衛……
她跪在母親面前,公爵夫人金貴的手掌在貝拉臉上留下一個火辣辣的印記,啪的一聲,徹底扇醒了她。
“我要把你關起來!關在籠子里!你永遠也別想出來了?。 ?br>
母親尖叫道,她在宣判她的死刑。
其實她心里清楚,從被發現的那一刻,貝拉就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么了。她會被施以最殘暴的刑罰,有可能,她會在腐爛和惡臭的金絲籠里度過她的后半生。
貝拉心中的那只雄鷹,徹底的死了。
3
貝拉已經在這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里待上一天一夜了。
出人意料的是,這位柔弱的千金小姐并沒有大哭大嚷,相反,她很安靜,甚至沒有掉一滴眼淚。
貝拉并不意外,從小到大,母親懲罰她的方式有很多,關禁閉只是其中之一??摁[是毫無意義的,她一整夜沒睡,她在一直思考一個問題。
‘我真的甘愿這樣下去嗎?’
如果她不反抗,遲早會被送到肖特王子那里,再盲目的生下一兒半女,麻木的在宮殿里度過余生。到那時,貝拉也會有一個女兒,或許她也會在女兒十七歲的時候將這個叛逆的囚犯關進小房間……
貝拉打了一個冷顫,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栗,她幾乎恐懼這樣的人生方式和這樣的親情關系,仿佛孩子一生下來就是母親的囚犯,他/她尊崇母親所創造的法律,將她奉為神明。
“我不要?!必惱÷曊f道,“我寧愿死也不要?!?br>
在密不透風的黑暗之中,貝拉卻仿佛看到了一個確切的目標,像是光。
她開始恨自己的無能,如果她擁有反抗母親的力量。如果她從小就有學習魔法的天賦,那么她就不用嫁給肖特;如果她是個男孩,她就可以和德魯納叔叔帶兵出征。貝拉從未如此渴望過救世主。
但貝拉也知道,沒有人會來救她的。她只有自救,不擇手段離開這里,她受夠了這里骯臟的空氣,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她要靠自己微弱的能力改變結局。
一間小小的禁閉室,一位即將要出嫁的公爵小姐,一個誓死反抗的念頭。它們鑄就了一個傳說。
4
“收拾一下自己?!惫舴蛉死淅涞恼f,“過幾個鐘頭陪我出席晚宴。”
貝拉很意外,在她正打算怎么才能逃出去的時候,母親突然大發慈悲放她出來了。
“去哪里?”
“就在這,陛下一會兒會親自到訪公爵府,為安德魯擺慶功宴?!?br>
公爵夫人有些陰沉的望著她,“如果你敢把這些事情告訴……”
“我明白。”貝拉打斷她,“我只是在房間里養病?!?br>
公爵夫人出乎意料的沒有出言諷刺,她盯著貝拉,像是要在她臉上盯出一個洞來。
公爵夫人盯著她這十幾年來的心血——她的女兒,溫柔、聰慧、有教養。她正在看著她,好比看著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一幅精美絕倫畫卷,隨便什么東西,反正就是不像在看一個人。
“你最好明白。”公爵夫人說完便匆忙離開了。
貝拉盯著她的背影,她想,我永遠都不會明白了。
這場晚宴一如既往的熱鬧和奢侈,夏普公爵把自己的府邸裝飾的像個花叢,而來往的貴族們就是蜜蜂一般。平民連木頭房子都住不起,但是夏普公爵甚至有一個專門舉辦宴會的大廳,比一些小城鎮的教堂還要宏偉。
大廳里的人很多,不斷的又有人進入,聚在這里的要么是貴族,要么是上流人士,貝拉的觀察著他們,她很快就放棄了,這些樂于助人的紳士、善良的夫人小姐,他們中沒有一位會愿意幫她。
貝拉沒有輕舉妄動,她在等待一個機會。
她百無聊賴的在大廳角落里徘徊,她身旁跟著四位女仆,每一位的臉色難看程度都堪比黑曜石,讓想來聊天的貴族小姐們望而卻步。
“我要去休息室。”
“不行?!?br>
“我已經好久沒有去了,你想讓我在這么多人面前難堪嗎?”
貴族們不會直接說自己要去大小便,而是要換個別的說法,貝拉蹙著眉毛,她一臉焦急的看著女仆。
女仆捂住她即將要大喊的嘴,一臉陰沉的陪同她去二樓的休息室。
“為什么要去二樓,一樓不就有嗎?”
“公爵夫人也在二樓。”女仆冷冷地回答。
“天吶。”她沒禮貌的翻了個白眼。
貝拉站在二樓休息室的小隔間里,幸運的是,這里的窗戶可以打開,但是下面沒有什么東西能夠攀爬,跳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摔傷。
貝拉不怕摔傷,她怕的是失去自由。
站在這里,能看到外面的景色,黃昏就要消退了,夜幕漸漸吞噬著天空。貝拉將一只腳邁上窗臺,微弱的光線映射出她的剪影,將她的身形刻畫在色彩絢爛的天空中間。
晚上的風有些冷,貝拉打了個寒顫,她望著窗下,心想,這樣很像私奔,不是嗎?不過她沒有什么該死的情郎,她只有自己。在這個充滿歡慶和玫瑰花香的夜晚,貝拉選擇和自己私奔。
可正當她打算開窗跳下去的時候,隔壁傳來了劇烈的爭吵聲。
她停住了動作,貝拉的聽力一向不錯,她聽出了那是父親的聲音,還有德魯納叔叔。
“她已經和肖特王子訂婚了,這件事情我不可能會同意的?!边@是父親。
“你怎么可以不遵守約定!我們當初說好了……”這是德魯納叔叔。
貝拉聽出兩人這是在談論自己。
“行了,我不想再討論這件事,陛下還等著呢。”
“戰爭不會這么簡單就結束的,你別忘了貝拉的身份,她應該和我一起去圣殿,而不是嫁給什么肖特王子,她又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貝拉愣住了。
她聽到了這輩子最難以置信的話。
“?。?!”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就聽到一聲尖叫,隔間的門就被打開了,公爵夫人沖了進來,看到貝拉的模樣,于是她死死地掐住貝拉的胳膊,失聲喊到:
“你怎么在這里?你居然想跑!”
時間仿佛停止了,貝拉的頭腦很聰明,但是此刻她感覺很亂,非常亂,她這輩子都沒有這樣混亂過。
父親和德魯納叔叔的談話停止,他們顯然也聽到了,過了幾秒鐘,他們出現在門外。
夏普公爵嘆了一口氣。
“貝拉,你什么都沒聽見,記得嗎,我們剛剛……”
“夠了!”德魯納的臉色發白,“你到現在還不肯告訴她?”
他似乎不想繼續和夏普公爵交談了,他轉身面對著貝拉,用一種近乎崩潰的語氣說道,“聽著,小貝拉,戰爭沒有結束,奧蘭帝國現在很危險,敵軍有可能很快就會沖進來。你絕對不能被他們發現,明白嗎?他們會殺了你,所以現在馬上和我走,你已經十七歲了,正是關鍵的時候,萬一發生了什么?!?br>
“德魯納叔叔?!必惱驍嗔怂?,她纖細的身軀有些顫抖。
她想問很多事情,比如自己的親生父母,自己又為什么會成為公爵的女兒,為什么有人想要殺了她。但是問題太多了,她停頓了一會,德魯納靜靜的等待著她,他知道接受這些信息需要時間。
“我到底是誰?”良久,她看向德魯納,盡可能平靜的問。
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貝拉,他在盡力壓制著自己翻滾的記憶,“你是貝拉,你的母親是很強大的白女巫?!?br>
“那、那她在哪?”
“很抱歉我的乖孩子?!钡卖敿{紅了眼眶,“她為圣殿而死,她將你托付給我,而我卻……”
貝拉腦中嗡的一下炸開了。
5
你可能不相信的是,幾個鐘頭前,貝拉還在想著自己是否為自由獻出生命,短短的幾分鐘后,她的人生就經歷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為她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活下去。
‘行吧,貝拉,總比爛死在宮殿里強?!晕野参康?。
此時她正跟著德魯納身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哪,氛圍很緊張,周圍跟著很多人,那都是守護他們的士兵和法師。
夜幕剛剛降臨,盛宴正式開始,那些愚蠢的貴族們還什么都不知道,他們如平常一樣肆意的大笑、舞蹈,一切仿佛都和平常一樣。只有少部分人清楚,暴風雨前總是寧靜的,真正的戰爭還在后面。
“為什么十七歲正處于緊要關頭?”眼看著周圍安靜了下來,貝拉連忙問道。
“你身上流淌著白女巫的血,有女巫天賦的孩子都會在十七歲左右覺醒,貝拉,永遠不要暴露你的身份,明白嗎?”
貝拉想了想說,“我可能沒什么女巫的天賦,我很普通,您明白的,一直都是?!?br>
德魯納的眼眶有些紅,“那最好不過了,我親愛的孩子,你的母親也希望你安穩的度過一生?!?br>
貝拉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難過,與他相反,這大概是貝拉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候了,她居然真的擺脫了那個狗屎一樣的公爵府,這感覺就像做夢。
德魯納身后的出現了一位法師,他遞了什么紙一樣的東西給他,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后。
他讀著密密麻麻的文字,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那幫殺人魔也參與進來了?該死!他們又是什么時候對尼德霍格的鱗片感興趣的?”
“冕下,我們沒時間了……”
士兵們的表情很嚴肅,貝拉看得出來,他們好像不約而同的想到什么。
她沒說話,周圍的氣氛壓抑的她說不出話。
那名法師退后幾步,畫了幾個奇怪的符咒,然后開始吟唱了起來,隨著吟唱,法師的身體開始變透明。
貝拉愣住了,法師的聲音很空靈,她好像以前曾聽到過這樣的吟唱,這聲音仿佛穿過了古老的歲月傳遞到她的耳朵里,那一刻,貝拉感覺自己的靈魂在顫抖。
沒有任何法術基礎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在燃燒自己的生命。
“你在做什么?這樣會死人的吧!”
法師看了貝拉一眼,他沒有回答她,繼續吟唱著,但是他的眼睛似乎能說話。貝拉看不懂他眼中的深意,她看到很多情緒,不舍、欣慰、難過,但她讀不懂,貝拉看向法師的眼睛,好像從復雜的情緒中讀懂了什么,他正在用眼睛說。
孩子,這是戰爭。
…
貝拉被德魯納帶走了,她回頭望著法師的方向,她將永遠記得,那里有血紅色的法陣,還有一個人甘愿付出的生命。
她沉默的跟在德魯納身后,回想著這一天發生的種種,貝拉突然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情緒,這種情緒慢慢覆蓋了她的全身,她的頭開始很痛,但又不敢停下腳步。
好像有什么東西開始在她腦中蘇醒,一些塵封的記憶在緩緩開啟。
德魯納終于注意到了女孩的不對勁,他一瞬間有些驚慌失措。
“貝拉?!”
“不好,冕下,她似乎……”
禍不單行,貝拉偏偏在這時開始覺醒女巫的能量了。
“等等,不對勁,她似乎很痛苦,這里肯定有什么東西干擾到了她!”
德魯納眼前一陣發黑,他意識到了此生中最恐怖的事。
本該在地下室的法陣中等待毀滅的尼德霍格龍鱗不見了,而那代表死亡和混沌的寶物,此刻正好出現在他的胸前,小小的一片紅色,在深夜里閃閃發亮。
“不!”
他絕望的嘗試抓住它,可是已經于事無補了,女孩的身邊涌起一陣力量,新生的女巫總會選擇身邊的東西作為武器,而貝拉的運氣可能是最差的一個,命運替她選擇了深淵巨龍。
尼德霍格是混沌力量的象征,而擁有混沌力量的人,只有死亡這一個結局。
貝拉將死在覺醒的這一天。
千鈞一發之際,德魯納悲痛的爆發出一團強烈的能量,那團能量圍繞在女孩身邊,暫時維持住了龍鱗和她的平衡。
“冕下!”
“您瘋了?這撐不了多久的!”眾人驚呼。
他搖了搖頭,勉強的支撐住自己,德魯納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緊緊的握住一名士兵的手。
“帶著貝拉走?!?br>
“可是……”
“走!”
德魯納用長劍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他感覺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很艱難。
身后的戰士們明白了什么,他們跟隨著,只是跟隨著。
在這個平凡的夜里,善良的人們死于征途,惡魔的手伸向了人間,而人類中最勇敢的靈魂們,他們將會奉獻自己最后的忠誠。
他們將死于這場最后戰爭。
6
她做了一個漫長、寂靜的夢。
貝拉看到自己身體爆發出來一股神秘的能量,隨后整個世界都變成耀眼的白色,等到她再次睜眼時,眼前出現了一座模糊不清的大山。
她是見過山的,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的山。貝拉好奇的向前走去,她想看看這山到底有多高,正當這時,耳邊傳來了一聲轟隆隆的巨響。
“……人類?”
她愣了許久,才發現這是有人在說話。
貝拉有些害怕,她從小到大都只待在帝都,從來沒見過有人能發出這種聲音,這種未知的東西讓她恐懼。
“你是怎么找到這的?”
“不說話嗎?嗯……讓我看看,你的能量很干凈,哦?有意思,還是位剛覺醒的女巫?!?/p>
那個聲音也談到了女巫,德魯納叔叔也說自己是女巫,貝拉盡可能的回憶著,她記得人們都很討厭女巫。但是,白女巫?貝拉從來沒見過白女巫。
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對不起,我本無意冒犯,您是人類嗎?”
“人?哈哈,我可不是什么人!”那聲音大聲的笑了起來,“按你們的說法,我就是尼德霍格。”
“什么?!”貝拉驚呼。
深淵巨龍居然真的存在,而且正在這里和她說話。
“您在哪?我怎么看不到?!?/p>
貝拉張望著,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突然那座大山動了動,接著轉過來一個巨大的龍頭,兩只屋頂般大的眼睛眨了眨,從鼻翼噴出兩股氣柱來。
龍,真的是龍。
她只感覺自己腿一軟就坐了下去。
“哈哈,我知道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你擁有我的龍鱗?真是奇怪,你居然把它認作成武器了……”
巨龍眨了眨眼睛,“不過你也快死了,讓我來兌現諾言吧,你有什么愿望?”
貝拉沒敢說話,和巨龍對話,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還記得失去意識之前德魯納叔叔和周圍人的吶喊。
“我要死了,為什么?”
“你妄想吞噬我的鱗片,這可是混沌力量的源頭 ,在幾刻鐘后,你就會達到女巫力量的頂峰,然后爆炸?!?/p>
“爆炸?那我為什么現在還好好的?”
“很顯然,有人在幫助你,但是他也撐不了多久。”
貝拉恍然大悟,她回想起德魯納叔叔和那位法師,她的眼睛有些泛紅。
“這里是精神世界,鏈接很不穩定。唉 算了,去和你的家人們道別吧。”
“等等……”
7
貝拉眼前又一陣發白,她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正馳騁在一片森林之中,這里沒有房屋,她只能趁著月色看清眼前蜿蜒曲折的路。
她身后是臨走時德魯納托付的士兵,自己好像昏迷了很久。
“您醒了?”
“我們要去哪?”
“去銀杉城,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戰爭開始了嗎?那、帝都的人們怎么辦?”
“我不清楚,貝拉小姐,我只負責保護您的安全,帝都有德魯納冕下在守護,總是安全的?!?/p>
“他們會死嗎?”貝拉的眼眶開始泛紅,她強忍著淚水。
“……您清楚的?!笔勘穆曇粢渤翋炏聛?,“冕下希望您好好活下去。”
良久,他似乎嘆了一口氣,“貝拉小姐,離開這里吧,離開帝都之后永遠別再回來,遠離紛爭吧,你……”
他的聲音頓住了,貝拉以為他在思考,不一會,她忽然感到熱流順著后背留下,是血。
“喂!”
“你怎么樣?!”
馬逐漸停了下來,她哆嗦著伸出手,去探士兵的呼吸,一支長箭貫穿了他的胸膛,貝拉手上都是血,她扶著士兵,又不敢動那只箭。
“沒用了,他已經死了~”
怪異陰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一名穿著黑色長袍的男性走了出來。
貝拉跳下馬,她將騎士安放在路邊,合上了他的眼睛。又扯下自己的外衣蓋在他身上。
貝拉不敢看向那名男子,他身后跟著很多人,他們都有兵器,當然,就算沒有兵器她也打不過。
“哈!你在無視我嗎?!”
“反正龍鱗已經沒了,跟她妃什么話!”
那人甩出了一個巨大的冰球,直接擊中了貝拉的腹部。強烈的痛幾乎使她暈過去,貝拉緊緊的咬著舌頭,保持著清醒。
貝拉突然明白德魯納為什么稱呼他們為魔鬼。
這群人想要殺了她,不是用刀,不是用劍,而是用法術,一點一點的折磨死她。
“還敢瞪我?”又一次法術襲擊打在她的臉上。
貝拉不能動,她的手和腳都被固定住了,但是她仍然抬著頭,狠狠地盯著對方。
“愚蠢的貴族!”一道冰刃扎在她的肩膀上,貝拉痛到失聲。
“哼,你們在宮廷里享樂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今天?夏普公爵家的千金小姐,哈哈哈,還不是要被我玩死!我最恨你們這些貴族!”
貝拉聽不清他的說什么,她感覺自己的肩膀已經碎了,劇烈的疼痛席卷了上半身。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她對不起那名士兵,對不起獻祭犧牲的法師,對不起阿威和珍。
她沒能好好活下去,也沒能守護貧民窟的孩子們,戰爭又要開始了,他們很快就會失去庇護……
貝拉眼前一片模糊,十七年的時光不斷的在她眼前回放,她想起自己以前的日子,乏味、拘束,她苦苦向往的自由就在眼前,可是她再也沒有時間享受了。
強烈的求生欲望在她心中燃起,貝拉又想起了巨龍的問題。
“你有什么愿望嗎?”
貝拉的愿望是自由。
她討厭戰爭,討厭階級壓迫,她的愿望很簡單,卻又很宏大。貝拉想要貧民窟的孩子們平安長大,她想要奧蘭帝國停止戰爭,她想要渴望自由的籠中雀能夠翱翔于長空,她想要自由,哪怕獲得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這股強烈的執念籠罩著她,巨龍的鱗片仿佛明白了她的召喚,從她的掌心飛出,在失控的最后一秒化為了強烈的力量,明明還是深夜,天空中卻仿佛出現了一束強光。
“你想好了嗎?”巨龍的聲音響徹大地。
“嗯?!必惱瓘娙讨弁?,她掙脫了冰晶的束縛,踉踉蹌蹌的支撐起來。
她盯著那群人,近乎蔑視的笑了,她覺得他們很蠢,為了利益、金錢、地位,不顧一切,貪婪至極。
貝拉渾身都在流血,但她不在乎,她抹了一把臉,伸出手向對方比了個中指,惡狠狠的說道:
“去他媽的戰爭?!?/p>
“我要所有人都能見得到黎明。”
8
帝都的人們望向天空,高呼神跡降臨了,人們紛紛從跑出來,中央廣場的人們跪倒一片。
跟隨著德魯納的戰士們守到了最后一刻,但是此時此刻,他們發現自己的周圍竟然充滿能量。
“這是什么……”
“有人獻祭了?!”
“是貝拉小姐……”
德魯納沉默的低著頭,只有他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
“孩子,我錯了”他悲痛的扶著劍,痛哭出聲,“我們剛愎自負,而你才是真正的勇士?!?/p>
往后百年內,奧蘭帝國將不會再有戰爭。巨龍的力量保護在國土周圍。人們將永遠記得那名勇敢無畏女巫,那名十七歲的、名叫貝拉的女孩。
以后也會有無數如她一樣的女孩,她們敢于和權利對峙,敢于砍斷籠子,她們可以大聲的說。
“我偏不做籠中的金絲雀!”
總有一天,她們將不再是父母完美的作品,不再是可以佩戴在身上的寶石;她們可以學習深奧的知識,可以踏過荊棘,去追尋自己的心中之路;她們不必成為婚姻的工具,她們不屬于任何人,她們可以勇敢的成為她們自己。
總有人會見到黎明。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