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五生

? 第一章 南下

? 1995年的夏天,夏先奇現在回想起來,都能驚起一身痱子。南方的這種熱是他無法想象也從未體驗過的。即使不是綠皮車,但當年的火車的車速也要花上40多個小時的才能從北到南,要不是同學齊耀康成天打電話勾搭他來深圳,夏先奇都無法想象,去深圳竟然要坐這么長時間的火車。心懷著憧憬和忐忑的他,并不知道去了之后能不能留著深圳,自己的未來和前途到底是什么樣,他沒有準備更多,只是拎了一個小箱子,裝了畢業證和幾件換洗的衣服而已。

? ? 咣當了這么久,在火車停在廣州的那一刻、夏先奇卻并沒有表現出什么興奮之情,反倒是也就一兩秒鐘而已,他渾身上下瞬間濕透的那種感覺,驚到了他!

? ? “這他媽是澡堂子吧!”夏先奇脫口嘀咕了一句。

? ? 因為還要轉車去深圳,也顧不上換身衣服,夏先奇坐上了去深圳的大巴車。一路順利,也沒有被賣豬仔,夏先奇終于和齊耀康會合了。

? ? 大學畢業后,畢竟有一年未見,兩人見面還是擁抱了一下,然后就去了齊耀康的住處。齊耀康能來深圳多虧有姐姐幫忙,她姐姐嫁給了美國人,因為兩個人去美國度蜜月,房間空出來,所以齊耀康才拼命游說夏先奇過來深圳找工作,那個時候,初到深圳的人,但凡能有個落腳點,簡直是太幸福的事情了!后來夏先奇才知道,很多沒人親朋好友幫忙的獨自伊人過來的尋夢者都是住的10元店。雖然他沒體驗過、但是也聽說過其中的艱辛。

? ? “明天我帶你去見工。”齊耀康對夏先奇說。“你簡歷寫好了嗎?給我、我拿去公司幫你打印。” 夏先奇顯然還沒有進入狀態,“明天就面試啊!感覺都沒啥準備!”夏先奇心里感慨,“這果然是深圳速度。”

? ? “你見機行事就好、那家公司是我姐姐的朋友開的、我們認識、我已經介紹了你大概的情況,到時候你不要緊張,照實回答就行,但要自信一點,別露怯就行了。”

? ? 第二天一早,兩人就去面試了。其實面試的過程還算順利,不過負責面試的人說:“你有一年的外貿經驗,說實在的,來我們公司有點兒可惜,不如你先去找找外貿出口型公司,如果實在找不到,我這里也能保底要你。”

? ? 夏先奇似乎是吃了個定心丸,對找工作也多少有了點兒信心。可是每天花五塊錢進去人才市場找工作才發現,要么他是工作經驗達不到要求,要么是專業不對口,一晃兒過去近十天,他竟沒有接到任何一個用工通知,夏先奇有點慌了。而且,深圳這種濕熱的天氣,每天在外面逛蕩這么久,各個人才市場和招聘公司來回跑,夏先奇起了一身的痱子!時間不等人的是,再過兩天、齊耀康的姐姐就要回國了,夏先奇再住在人家姐姐家就太不方便了,抓緊時間找到一個合適的工作,已經迫在眉睫。

又過了兩天,齊耀康的姐姐回來了, 夏先奇只能灰溜溜地搬了出來。因為齊耀康住在姐姐家,單位的集體宿舍的床位是空著的,齊耀康說:“要不,你先到我宿舍住幾晚,再找不到工作就去我姐朋友那個公司算了。”夏先奇并不覺得一定能進姐姐朋友的公司了,他覺得人家當時可能也就是客套一下,連續多日的碰壁,對他的自信心多少有些打擊,畢竟過去十幾天了,他現在也沒什么臉去跟人家說,想去上班。 晚上,夏先奇住進了齊耀康的宿舍。也不敢亂講話,早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 夏先奇又照常去人才市場找工作。 當時深圳的人才市場還在華強北的紡織大廈,在剛來深圳的那幾天,夏先奇并不會先看看大屏幕才進去,而是直接買票進場,把找工作想得過于簡單了。可折騰了半個多月了,帶來的1500塊錢花到只剩下100多了,找到工作前必須要省吃儉用,吃飯也只敢吃五塊錢的青菜肉片飯,可樂也不敢喝了。 剛來的時候,因為實在受不了熱,夏先奇每天至少干掉一個大瓶可樂,洗四次澡。可是這天,他依然不走運,還是沒看到什么合適的單位招聘。無處可去的他選擇在街上閑逛。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適不適合留下來,他的內心開始了動搖。站在深南路邊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流,他顧不得太陽的暴曬,任由汗水流淌。他無聊地查看過來的車都是什么品牌,猜想著到底是什么人坐在車上,心里第一次有了想家的沖動,他不敢給家里打電話,一是每一分錢都想省著用,就算是要回家,手里的剩下的錢都不夠路費,還要跟同學去借。他無法開口。更主要的是怕家里人擔心,畢竟當時家里并不同意他跑這么遠,一個無親無故的陌生地方。

夏先奇吃了晚飯之后,走路回齊耀康的宿舍,從華強北走到上梅林,走起來也算蠻遠的。 到了宿舍門口,夏先奇剛想進去,就被宿管攔了下來。

“你不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吧,你不能進去!”

“我能再住一晚嗎?我實在沒有地方住。”夏先奇乞求道。

“不行,公司有規定,外人不能留宿,而且已經有人舉報了,所以你不可以住這里。”

夏先奇心里一顫,感覺到了無望。

“那總得讓我進去把行李拿出來吧。”

他進到宿舍趕緊拿起行李,宿舍里的人熱鬧地聊著天,他拎起行李的那一刻,甚至都沒有人瞟他一眼,他無比落寞地離開了齊耀康的宿舍。管理員倒是開恩,允許他給齊耀康打了個電話。 夏先奇一個人坐在宿舍旁的路邊上發呆等齊耀康來接他。“我為什么要經歷這樣的生活,是不是我真的一無是處,我在家上班的時候領導和同事都挺喜歡我的啊,辦事也不是不靠譜,怎么在深圳找一份工作這么難呢?”夏先奇越想心里越難受。

“今晚恐怕你要在我辦公室睡地板了。”齊耀康見到夏先奇說的第一句話。

“但是早上6:40之前你必須出來,因為打掃衛生的人會進去,今天恐怕你也沒法洗澡了。”

夏先奇跟齊耀康來到他的辦公室,他找了幾張報紙,卷起來做了一個枕頭,身心俱疲的他,躺在地毯上,大氣都不敢出,怕萬一弄出什么聲響,被別人發現從而影響了齊耀康的工作。 這一晚,好在辦公室是有中央空調的,至少不熱,夏先奇睡到早上6點就慌忙走出了齊耀康的辦公室,準備去再找工作。他想如果還是再找不到,那就回家吧,這樣總給別人添麻煩也不是辦法。 反正時間還早,雖然齊耀康的公司在羅湖,他還是決定走路去華強北。

人場市場一開工,夏先奇就開始在大屏幕上搜索可能適合自己的工作,“外貿業務員”這五個字映入眼簾的時候,他仿佛看到了希望。買票進場。

按照指引,夏先奇來到攤位前,接待他的是個先生。 這個人個子不高,眼睛大大的,看上去挺精神,因為人多嘈雜,這個人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之后,就拿出來一張紙跟夏先奇說:“你明天下午1:30來我公司再筆試一下行不行,這是地址。”上面寫著“沙井鎮壆岡村捷佳機械制造廠,聯系人:林翔”夏先奇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連坐什么車過去都沒有問,趕緊一口答應下來,然后又在會場里逛了一圈,發現沒有其他合適的單位,他趕緊出來跟齊耀康報喜。

“沙井好遠的,在關外,你真的要去嗎?”

“現在有份工作在哪都行。”夏先奇不加思索,因為他實在不想再居無定所了。

晚上,夏先奇又在齊耀康的辦公室住了一晚,齊耀康把夏先奇帶進來員工更衣間先,這樣,他可以洗個澡,不然該臭了。

第二天,夏先奇坐上了深圳最長線路的公交車,310,一路搖晃了一小時四十分鐘,到了新橋站下車,又叫了一個摩的,把他送到了捷佳機械制造廠的門口。

“你好,我找林翔,過來面試的。”

“好的,你稍等。”

保安打了個電話確認之后,叫夏先奇進去。

“直接往前走,看到那個寫字樓嗎, 上二樓就能找到林課長了。”

“謝謝!”夏先奇邊回應,邊四處掃了一下工廠的情況,廠區并不是很大,四處堆著產品,廠房的平臺旁停了兩臺貨柜車正在裝貨,裝貨的工人都赤膊上陣,很有干勁的樣子。夏先奇快步走上二樓。辦公廳是開放式的,沒有任何隔斷,所以,夏先奇一眼就看到了林翔。 林翔也看到了夏先奇,微笑著過來叫他到會議室坐下。夏先奇又仔細打量了一下林翔,身高也就一米六七六八,走起路來堅定有力,四六分的頭發不長不短但隱隱有幾根白發,兩個大眼睛說話的時候放著光,一看就是一個精明強干的人 。他遞給夏先奇兩張紙,說:“來把這張翻譯一下,另一個請根據情況寫一封回函。我手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寫好之后叫我,最好在半小時之內完成。”

夏先奇當然不能怠慢,趕緊寫了起來,還好在家里也做了一年的外貿,雖然英語水平不至于行云流水,但也說得過去。不到半個小時,他走出會議室把試卷拿給林翔。

林翔掃了幾眼說:“你下午就能過來上班嗎?我這里急用人。工資是底薪800一個月, 包吃包住,還有全勤獎和超產獎,這些可能還有幾百塊,每個月不一定。”

如果不是行李還在市區,夏先奇都想說馬上都能報到!而且在家里也就月薪500多的他,已經非常滿意這個條件了。

“可以,不過我要回市區拿一下行李。”

一來一回又體驗了一下310, 加上拿行李,夏先奇再回到工廠的時候已經晚上五點多了。 他先去領了工服,然后總務部的人告訴他要自己準備飯盆和床品,他翻了翻錢包,只剩下130塊錢了,他去買了最便宜的涼席,飯盆,蚊帳,總共才花了25塊錢,好在包吃包住,剩下的錢也夠應急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深圳的物價還是可以接受的啊。

剛好趕上飯點,夏先奇也餓了,就先排隊去吃飯。沒有做到主管層的人,吃飯是大鍋飯,飯是用大塑料桶裝著,感覺上有一米多長的大飯勺子就扔在里面,吃多少隨便裝,然后就到窗口打菜,一般是一葷一素,夏先奇看著桶里有點發黑的米,一點兒都不嫌棄,他盛了一盆,找了個角落吃起來。管理層的人也陸續來了,他們是有單獨的座位,食堂人員也幫他們裝好了飯菜,一個鐵托盤,四菜一湯,米飯都是現蒸的,白白的,很有食欲的樣子。 夏先奇此刻也只有羨慕的份, 也不知道自己能在這里干多久,能不能吃上這四菜一湯。

吃完飯,總務部的人給他安排了宿舍,這宿舍剛好是一間空的,工廠的宿舍樓都是筒子樓,前后門都是對開門的那種,里面是四張鐵床,只有一個硬膠合板鋪在上面,估計這房間已經有時間沒住人了,地上還有幾個蟑螂倉惶地逃竄著,可這一切,在夏先奇的眼里已經不算什么,能有個安身之地,他已經很知足,鋪上涼席,掛好蚊帳,他趕緊出去給家里人打電話。

那時候的公用電話都是小店人順路做的生意,一分鐘一塊錢打長途,市話兩毛。

“媽,我找到工作了,一個月800塊,還有獎金,這幾天累壞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了,工廠看著規模還行,我會好好干,積累兩年工作經驗就回家再發展。”

“兒子,在外面注意身體,你穩當了,媽就放心了, 好好干,別犯錯。”

“嗯,我知道了,我爸挺好吧。”

“就是想你!”電話那邊媽媽哽咽了。

長這么大,夏先奇沒出過這么遠門,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爸爸哭,是送他上火車的時候。

夏先奇一直盯著電話上的計時器,看到了幾分50多秒的時候,他說:“好了,電話費太貴了,我報個平安,先掛了,改天再給你們打。”

回到宿舍,睡到硬板床上,夏先奇一點都不覺得痛或者不舒服,這是他幾天來睡得最安穩得一覺,明天起來,就是他來到深圳真正意義上的新生活的開始。

第二章 進廠

夏先奇上班第一天,早會上見到了工廠的老板,一個臺灣人,姓吳, 叫吳永欽,皮膚有點黑,后來知道是打高爾夫球曬的,戴個眼鏡,但是說話可不斯文,聲音大不說,動不動就罵:“干你娘”,似乎是他的口頭禪。初來乍到的夏先奇,還是有點怕的。

林翔介紹了一下部門的同事們,這個部門叫業務部,林翔是這個部門的課長。后來據下面的工人講,他們都比較羨慕業務部的同事們,一是都有學歷,可以陪外國客人, 二是可以吹空調,一樓的廠房是沒有空調的,就算是部門經理的辦公室里, 也只能吹風扇。業務部門有四個女同事,莊瑩瑩的頭銜比較特殊叫總經理助理,就是吳總的助理,其他人像楊華, 季春紅,郭宏輝都是叫業務員,另外的是三個男同事,最老的叫沈亞軍,新的一個是夏先奇,另一個北理工的高材生李延,檔攤一早來報到的,只比夏先奇晚來一天而已。

晚上,李延被安排在跟夏先奇一個宿舍,這樣也好,有個伴了。 李延說,他是來深圳實習而已,并沒有打算做很長時間,可能最多半年吧。李延的電腦非常好,自己介紹說,他學校的時候就經常幫老師寫一些程序,能賺點小外快。 他與夏先奇雖然只短暫共處了兩個多月,但是在工作中對夏先奇的幫助很大,在內地工作的時候,基本沒有用過電腦的夏先奇學會了用Lotus和WPS。 而且進步很快。

不知不覺,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夏先奇的工作都挺順利,也漸漸上手了,工資加上獎金能拿到差不多1500一個月,這讓他十分滿足,因為包吃包住,他還能剩不少,可以孝敬一下爸媽了。

公司又來個了新同事,是個大胖子,是工廠合作的中方高管的親戚,也被分到跟夏先奇他們一個宿舍,名叫景昊天。他頭發已經開始稀疏,絕對是有地中海的潛質, 說話笑呵呵的, 從此就是三個人一起上班下班去食堂。有一天中午,景昊天罵了李延,還準備動手打他,夏先奇見勢不妙趕緊拉開了雙方,但是,下午李延就辭職了。最終,也不知道沖突的起因,李延不肯說,夏先奇也不敢問景昊天,這以后就是夏先奇和景昊天一起上下班。

景昊天在采購部,公認的肥缺部門,聽說有一個采購,拿了三十多萬的回扣,被發現離開了公司,95年,30多萬,絕對是個大數目,當時是可以買一套很好的房子了。采購部和業務部是公司最重要的兩個部門,也是并排坐在一起的。這兩個部門的同事互動也最多,在深圳的關外,生活不如關內便利,而且去一趟市區很是不方便,還要邊境證,每次的有效期只有三個月或者半年,再加上310實在是太耗時了,所以,夏先奇很少去市區, 跟齊耀康見面的機會就少很多,當然雙方還是會經常電話問候的。所以夏先奇跟部門的同事越混越熟, 也開始交了一些新朋友。

夏先奇來了公司3個多月的時候,工廠發生了一件大事,美國商務部訴中國此行業的工廠對美國造成了傾銷,要接待美國商務部的調查,調查的日期定在了當月20號,也就是說,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可以準備資料。這個準備資料的過程時候非常可怕,公司花重金請了美國律師,在律師的指導下,三年內的所有生產出貨等也就是全套資料都要按套路重做,才可能勝訴,不然一定會構成傾銷。那段時間基本上是全員上陣,24小時營業,回想起來,夏先奇都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熬過來的,他負責將三年的出貨單和報關單重新做一遍。那時候,經常是剛躺在床上瞇一會兒,就被保安叫去加班,全靠當時年輕體力好才挺過來。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資料天衣無縫,律師能力又強,最后美國商務部裁定捷佳廠未構成傾銷。也正是因為夏先奇在這次工作中表現努力認真,在入職第四個月的時候, 被升職成了業務專員,終于可以在管理層區域用餐了,吃上了四菜一湯和香噴噴的米飯。

也正是因為24小時摸爬滾打在一起, 夏先奇和莊瑩瑩,景昊天,還有采購部得黃伶俐成了好朋友,四個人經常一起夜宵,在宿舍聊天, 東拉西扯,說著廠里那些臺灣人的各色八卦。林翔對夏先奇也越來越信任,把公司最大的客戶的訂單交了一部分出來給他跟,還有幾個重要得客戶也一并給了過來。

轉眼到了1996年,這一年地王大廈已經拔地而起,取代了國貿大廈成了深圳的新地標!夏先奇在捷佳廠也算順利,也越來越喜歡這份工作,白天雖然很忙,林翔也經常給他在工作上予以指點,而且兩個人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那個時候,夏先奇算是個刻苦工作的好青年。吳老板也越來越喜歡他,偶爾還是會帶上他以及莊瑩瑩,黃伶俐等一起去打高爾夫球,當然僅是練習場。

莊瑩瑩是個湖南人,單給臉打分也就65分吧,個子不矮,走路還稍微有點羅圈腿,但不嚴重,時而戴眼鏡,時而戴隱形,每次跟吳老板談工作,都敢懟上幾句,感覺關系不一般呢,但是卻從來不見過他們打情罵俏,或者動手動腳的,也是佩服莊瑩瑩膽子真大,敢有事沒事懟老板,而且,動不動就干你娘的吳永欽從來不對她發脾氣,只是嘴角會抽動幾下,欲言又止,然后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黃伶俐來自銀川, 在工廠里面算是漂亮的,眼睛又大又圓又黑,夏先奇總覺得她就是一只貓頭鷹,黃伶俐的缺點是腿有點粗,顯得比例不太協調,但是在荒郊野嶺的關外工廠,也是大家關注的焦點,再加上是采購部的,那些臺灣供應商每次見到她,都是堆上一臉油膩的微笑,嘴里一邊叫著檳榔,一邊湊過去跟她搭腔, 她也是經常拋了媚眼或者發個嗲,“雷老板,我定的貨要幫我優先發啊~”。

因為升為專員,夏先奇和景昊天的宿舍離莊瑩瑩和黃伶俐的宿舍很近,所以就經常走動。那時候工廠只有一個電視機,信號也不好,都是雪花,但不妨礙天天一群人擠在那里看, 象坐寫字樓里面的職員是不屑于跟那些工人門擠在一起,因為不用象工人還要加班,他們下班后多是自己組織各種活動,比如去看港產片錄像,或是去大家樂工人舞廳去跳交誼舞同時唱個卡拉OK, 一首歌才一塊錢!

就是因為這些豐富多彩的活動,夏先奇又跟其他部門的幾個男同事也玩得來,其中嚴金跟他的關系最好,25年過去了,到今天他們都還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后來很多關于捷佳廠的人和事,也都是出自嚴金之口,這些當然是后話。

一天晚上,夏先奇自己一個人去萬豐那邊剪完頭發,徑直回了宿舍,看自己的房間沒有亮燈,覺得景昊天應該還沒有回來。他也沒想那么多,直接拿出鑰匙打開門,工廠的宿舍門的鎖是不能反鎖的,一推門,他顯然感覺到了屋里有動靜,都來不接開燈,景昊天和黃伶俐兩個人已經撲棱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黃伶俐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捋了捋兩下頭發,很尷尬地說:“ 我先回宿舍沖涼。”走出門的時候,還順手又擦了一下嘴唇。夏先奇有點蒙,因為景昊天一直講,自己從北京來深圳,老婆還在北京,轉念一下,也是啊,一個已婚男士跟老婆分居兩地,難免在外面拈花惹草。可是,象黃伶俐這樣成天有老板撩飭的,自我感覺又這么良好的女人,怎么會看上一個已婚的大胖子呢,更何況大家職位都差不多,收入水平也多少都知道,以夏先奇這種世俗的眼光,他覺得黃伶俐應該看不上景昊天。

“你咋突然就回來了呢,好事都被你給壞了。”景昊天倒是不避諱,笑著跟夏先奇說。

“你想嫂子了?”夏先奇打趣到。

“哎,其實我倆已經離婚了,她帶著我姑娘走了。要不是因為這個,我也不會從北京跑出來。”

“那你跟黃伶俐是啥時候開始的?”夏先奇忍不住要八一八。

“其實是從反傾銷那時候開始的,那時候成天一起加班,聊的多,發現這小姑娘挺招人稀罕的,就逗她。有一天晚上,我們兩個是走得最晚的,就回宿舍的路上,我見四下無人,就抱住她親了一口,她也沒有反對,那就一起嘍。” 景昊天有點兒小得意。

當然,事情應該不至于這么簡單,因為景昊天天性非常幽默,有他在的時候,只要他開口講啥,經常是旁邊一群人哄堂大笑,夏先奇心想,也是他這種貧嘴把黃伶俐給糊弄住了吧,不管怎樣,朋友之間能走到一起,夏先奇還是滿心祝福的。

反正這層窗戶紙捅破了,也就不必有什么避諱,一到晚上,莊瑩瑩,黃伶俐,夏先奇,景昊天在一起宵夜的時候,談工廠的事情就更加沒什么顧忌。

周六的晚上,大家一般都比較晚睡,這天夏先奇去打包了一個炒田螺和兩盒炒河粉,幾個人又一起聊天。

“吳老板的二老婆明天過來看吳老板。”莊瑩瑩說。

“你怎么知道? ”夏先奇傻乎乎地問道。

莊瑩瑩白了他一眼:“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還帶著兒子來看呢”

“啊,還有個兒子?”夏先奇睜大了眼睛。

吳永欽的原配夫人曾經從臺灣來過工廠的,夏先奇見過一次。原配一看就是書香門第出身,氣質非常好,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也都很可愛。眾所周知的,吳永欽還有個三老婆在工廠旁邊開了個洗衣店,平時就跟他住在一起,偶爾也會來工廠露個面。

來大陸的臺灣人,多數都會包個二奶,在那個時候,是非常司空見慣的,如果有誰不包一個,會覺得自己是跟不上潮流的,會被他們那個圈子瞧不起的。夏先奇在工廠待了快一年,對這些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但是他今天才知道,吳永欽還有一個相好,他以為只是原配和開洗衣店的那兩個,當然也只有原配有身份。

“這個二老婆可厲害呢,人家不要錢,只要人,看得不到吳老板人,人家干脆直接甩手帶著兒子走了,回老家無錫開了個公司,說生意做得很大。”

二老婆其實每年都會帶兒子來看一下生父,95年來的那次,夏先奇還沒有進場,所以并不知道。沒想到,吳永欽其貌不揚的,身邊的女人可不少,還都死心塌地的。

“吳老板說過,他媽的,怎么跟過我的女人都這么厲害!” 黃伶俐笑著說。

“我做到年底可能就辭職了。”莊瑩瑩說到。

“辭職?回老家嗎?” 夏先奇問。

“不,我想去讀書進修。”

“瑩瑩,你拉倒吧,要不要這么上進啊,別走啊,你走了都不好玩了。”景昊天假裝一臉嚴肅。

“這年月,沒有文憑想再往上走很難啊。”

“差不多就行了,你還想上天啊,現在不挺好嗎?”景昊天說。

“切,現在可不是我想要的。”莊瑩瑩不屑道。

“不說他,對了,小夏,你好好干,什么時候要是林翔能辭職了,你爭取坐上他的位置。”黃伶俐叉開話題。“那可是真正賺錢的位置,估計他也舍不得走。”

“他應該就是工資高一些吧?”

“小夏,你太天真了吧,難道你沒聽說?咱們廠那些貨柜車的安排,都是他來負責,你什么時候看過別人插手?人家都賺港幣呢!(那時候港幣差不多1:1.2人民幣,更值錢)。夏先奇有點頓悟。在他眼里,林翔不但工作能力超強,而且還是個語言天才,首先英語非常溜,公司所有的大客戶都是他來接待,再有,每天約貨柜車的時候,又是一口白話,跟香港人在那里嘰里呱啦。偶爾跟家里講電話,又是完全聽不懂的家鄉話。

“其實吳老板都知道他收錢。”莊瑩瑩很鎮定地接著話。“老板不管是覺得,反正誰在這個位置都保不齊要賺這個錢,但是林翔是這么多年來他最欣賞的業務部主管,如果沒有好處,估計也留不住林翔,所以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邊吃邊聊到很晚,各自回房間。

夏先奇躺在床上,心里想,難怪平時跟貨代公司和船公司訂艙,自己做的多,但是貨柜調度,就基本上林翔自己來。 夏先奇在跟船公司打交道的過程中,對這個行業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一起開會的時候,別人都是西裝革履的過來,而他們卻是一身工服,就顯得土的掉渣。在夏先奇眼里,那是高大上的職業,他也夢想著有一天能加入到他們中去。

95/96年的時候,深圳的鹽田港和蛇口港才剛剛起步,那時候跨境去香港還是主流的運輸方式,也就是那個時候,皇崗口岸附近才有很多的香港貨柜車司機包了二奶。

經常來捷佳廠裝貨的一個年輕司機就是找了個大陸老婆,他說,在香港沒人能看上他們的。

1996年年底,莊瑩瑩果然提出了辭職,她并沒有馬上去讀書,而是先回了老家。回到老家之后,還處了一個男朋友,是個老師。那時候,因為手機,網絡還不如現在發達,所以她離開之后,大家的聯系就沒那么緊密了,她偶爾會給黃伶俐打電話,關于她的動向都是黃伶俐說的,后面到了98年才有了她的消息,是嚴金告訴夏先奇的一個大八卦,后面再說。

1997年初,還沒有過春節的時候,景昊天突然間也辭職了,他火速去了上海。他姐姐在上海做生意,混的還可以,有個卡拉OK沒人打理,換別人又不放心,就讓他過去幫忙。本來一個月兩三千塊錢的日子,景昊天也過膩了,雖然有黃伶俐的陪伴,但是他還是想有機會能賺更多的錢。因為他跟黃伶俐拍拖,夏先奇不愿意總做電燈泡,所以從96年下半年開始,他跟嚴金在一起玩的時間更多一些,兩個人關系也很好,嚴金還請他去老家九華山玩了一趟,全程都沒讓夏先奇花錢。

景昊天離開公司后,黃伶俐就像丟了魂一樣,臉上的笑容明顯少了不少,再加上莊瑩瑩又走了,廠里能跟她玩到一起的女孩子也沒有,每天形單影只的。 一到了晚上,就跑來辦公室給景昊天打電話,但凡加班的人都能聽到她在那里說:“胖子我想你,胖子我愛你。”各種肉麻的話,毫無顧忌,脫口而出。所以,過了年沒多久,黃伶俐也辭職了,去上海找景昊天去了。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

熟絡的夜宵組合散伙之后,夏先奇更多地會和嚴金等幾個男同事玩在一起,打打羽毛球,看看電影打發日子,當然也經常參與到業務部門的晚間討論會中。 隔三岔五,他們業務部門的人也會聚集到林翔的宿舍,工作談的不多,大家多數是講講來深圳的經歷,以及以后的想法。

有一天,夏先奇問林翔:“課長,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會一直在咱們廠嗎?”

“當然不會,我覺得現在的職位還是滿鍛煉人,所以,還是想再干幾年看看,我的理想也是能成為象吳老板這樣的人,有自己的事業。”林翔很堅定地說。

“那你呢?有什么打算?”林翔反問到。

“其實我也想去關內發展看看,但是在咱們廠做的又很開心,所以,也沒有想得很具體,到底要怎樣。”

“我上次回老家,家里有個算命的先生據說特別靈,他說我以后會有億萬身家。”林翔半得意半開玩笑地說。

“真的?那以后跟著你混吧。”夏先奇笑道。

來了工廠已經兩年多的夏先奇,此時確實萌動了進關內的決心,這個機會也悄然來臨。

夏先奇同所大學來深圳的人并不少,同一屆同一系的就有六七個,大家都認識,也會經常聯系,偶爾也會搞個小聚會,只是夏先奇住在沙井,實在是太遠,有時候周末客戶來了還要加班,一些活動不會參加。這些同學當中,有位女同學當年是隔壁班的,叫詹云舒。一直以來就是學霸,上學的時候也經常在報刊文摘發表文章,至今也還在維護著一個個人公眾號。詹云舒剛來深圳的時候,是通過高兩屆的一個師姐介紹來的,師姐移民去了加拿大,公司的職位空了出來,覺得詹云舒不錯,就介紹她來了公司。

詹云舒8歲那年爸爸工傷去世了,媽媽含辛茹苦養大了她和弟弟。所以她一直都很獨立,也很有想法。 加上長得也有幾分姿色,上圍傲人,也非常有男人緣。來深圳沒多久,一個小姑娘工作已經能獨擋一面了。一起聚會的時候,談出來的內容,絕對是比夏先奇他們幾個男同學更有高度的。

詹云舒經常在報紙上翻查各種招聘啟事,一天,一個國際航運運公司的招聘啟事吸引了她,她決定去試試。

考試分英語筆試,邏輯題,兩部分,英語題為倒扣分,錯一題不但不得分,還要倒扣一分,120題,80分及格。學霸就是學霸,考試順利通過,她如愿進了公司,做了老板的秘書。她要求的工資是3500,人家也給了。

第一個月發工資的時候,她就很不爽,因為她既是秘書還兼做了一些行政工作,所有人的工資她都看得到。 她不是倒數第二,而是倒數第一,這讓她無法接受,基本上其他人各個都上了5000,對在97年打工的人來說,那可是高工資了。 她想,不能吃這個啞巴虧,必須為自己爭取利益!就跑去跟老板那里談判。

她認為公司是一家正規的外資公司,是有完善的薪酬體系的,不能她要多少,就給多少。而且她的工作量也有這么大,希望能得到自己應有的報酬。

老外倒是挺開明,也沒有拒絕她,但是說要在三個月試用期之后才能調整她的工資,這段時間只能安心工作,按照剛進公司談好的待遇給。

試用期之后,她如愿拿到了5000一個月,也就能安心地在公司呆下來了,她能留下來,日后也成了夏先奇的貴人。

第三章 辭職

1997年是香港回歸的一年,這一年對于夏先奇來講也是具有意義的一年。身邊很多朋友都是在這一年陸續辭職或者離開深圳。

大概是四月份的一天晚飯后,齊耀康傳呼他, 現在回頭看來,那時候傳呼臺已經快到強弩之末了, 可是那兩年,夏先奇配上傳呼機之后,還是覺得人生上了一個新臺階的。 剛剛大學畢業的時候,磚頭一般的大哥大已經經常有人拿著招搖了,中文版精英BB機也是當時土豪的標配。

普通事業單位家庭出身的夏先奇,父母給他一直洗腦的就是要有份穩定的工作, 找個價值觀已經植入到了他骨子里。 他剛畢業的時候的理想也是能有份穩定的工作就可以了,從來不敢想有朝一日能配個BB機,再拿個大哥大。

夏先奇剛好要去工廠加個班,要發一份傳真給美國客戶,就想著回到辦公室再回齊耀康電話,想著也他未必多著急吧。就再他換了便裝準備去工廠的時候,BB機又響了。

“莫非有啥急事?”夏先奇心想,于是就快步往工廠走。

夏先奇:“喂,小康,啥事啊,還呼好幾遍?要不這周六晚上我過你那里去?好久不見了。”

齊耀康:“好啊,你來吧,我今天辭職了,剛好周末你過來,咱們兩個一起吃個飯。我應該月底就走了”

夏先奇一驚:“臥槽,你啥時候決定的,之前也沒有聽你說啊,你這也……哎,這今年是啥年頭啊,流行辭職啊?我有幾個玩的好的同事都是今年走的,你這也要走……為啥啊,你這工作不是挺好的嗎?”夏先奇急得快語無倫次了。

“好啥,這點工資又發不了財!”齊耀康非常鎮定。“等你過來再跟你詳細說,我的電風扇還有錄音機啥的可以給你,你剛好帶回去。”

夏先奇的宿舍雖然是兩人一間的管理人員宿舍,條件已經比剛進廠的四人間好太多。但是設備依然簡陋,除了房間算干凈,鋪了地磚,而一般員工的都是水泥地,屋中間只有個吊扇,深圳夏天的那種濕熱,來深圳兩年之后,他已經漸漸習慣,但是,就算夏先奇這時候一個月已經拿到快三千塊錢了,他也沒有舍得買個小電風扇晚上對著自己吹。宿舍里也沒有熱水器,這兩年無論冬夏,夏先奇都是洗冷水澡的,即使這樣,他依然覺得過的挺好的,遠在關外的他,由于不經常進市區,眼界也沒有真正打開,身邊又有一般玩的好的朋友,老板和課長也都挺信任和喜歡他的,所以,他一直都過得很知足。

齊少康在96年的時候換過一次工作,去了沙頭角里面的一個港資廠,是做內衣的。他去這個公司是因為工資比之前能多800塊,而且也是包吃住。老板在鹽田三村買了三套房子給員工做宿舍,住的條件比集體宿舍強,最主要是他姐姐這時候已經跟姐夫出國去了德國發展,因為那邊有生意,所以深圳的房子退掉了,他想找個住宿條件的公司上班,所以就跑到這么偏的地方來上班。

從沙井到鹽田,就算在今天交通便利的情況下,全程高速也是要耗一小時的,那時候只能坐公交的夏先奇,周六一下班(那時候還沒有雙休),就趕緊出發,先從壆岡到新橋,再從新橋坐310到市區,再轉車到沙頭角,最后坐小巴從沙頭角到鹽田,中間轉車等車,等到了齊耀康那里都快晚上9點了。

齊少康的宿舍是一個三室一廳,跟他合住的是兩個女孩子,都是同部門同事。夏先奇跟兩個女孩子打了招呼,就進了齊少康的房間。

“哇,挺有艷福啊,兩個。”

“得了吧,都那么丑。”齊耀康詭異地一笑。“其實那個肥妹人挺不錯的,性格很好,很熱心,比她老公大三歲,明年回老家結婚。”

“你咋說辭職就辭職啊?”夏先奇進入正題。

“我姐不是去德國了嗎?她希望我也去,因為德國讀大學是不要學費的,我想去學印刷專業,印刷業在德國很強,我想先回老家學一下德語基礎,然后家里那邊刻字社挺賺錢的,我想回去邊學習,邊開店,也能積累點印刷方面的經驗,然后一年后就去德國。先去語言學校。”

“哦,這樣啊,那在深圳不也一樣能學嗎?”

“深圳上班都這么忙,怎么可能邊上班邊學習呢?如果不上班,租房子太貴了也租不起,還不如回家,在家住不要錢,家那邊店租也低,我應該能把自己的生活費賺出來,能攢點錢的話,也不用總花我姐的,畢竟我姐夫是老外,不象咱們中國人不會分那么清,他覺得,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也不想我姐太為難。”

這一刻,夏先奇有點失落。感覺身邊很多好朋友都走了,更何況是一路幫他的齊耀康要走了。就算這兩年他們電話聯系多過見面,多一個知心朋友,夏先奇就覺得多一個主心骨,畢竟除了同學,他在這座城市一個親人都沒有。

四月底齊耀康回老家了。

五月底,也是一個晚飯后,夏先奇的BB機響了,這次是詹云舒呼他。

“Hello, 老詹,今天怎么有空呼我啊?”夏先奇的同學之間稱呼多數都是老字輩。

“你想不想來我們公司?我們鹽田辦有個同事因為跟主管不和,被裁掉了,現在急缺人,你要不要來試試?”

“你們公司英語考試不是很變態嗎?我怕考不過啊!”

“怕啥,沒那么可怕,你應該也差不過,再說了,考卷是我批改。”

“那啥時候過去考試,我邊境證過期了,我讓我媽幫去辦了,還沒有寄過來呢。”

“你估計啥時候能到,最好這周五之前能來,因為有不少人遞簡歷了。”

“那我問問我媽,實在不行,讓她寄EMS來。”

“好,確定了給我電話。”

夏先奇還是很開心的,之前也說過,其實夏先奇對航運方面的工作很感興趣,一個是專業相對用得上,再有就是跟人家開過會覺得這些公司的人都西裝筆挺的,看上去高大上。最主要的是,他知道詹云舒的工資已經很高了,能拿到那么高的工資也是他的夢想。

夏先奇的邊境證收到了。但是鋼印蓋的不是很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家里辦事人員沒吃飯還是太隨意,蓋的力氣很小。夏先奇也沒有在意,周四晚上他跟林翔請了周五早上的半天假,說同學那里出了點狀況需要幫忙,林翔半信半疑,但是還是給了他假。

周五一早,夏先奇就坐車去市區,那時候從關外去關內到了邊檢站所有人都要下車查驗邊境證。每次排隊的人都很長,好不容易排到了夏先奇,他掏出邊境證,邊防人員不給他過。

“不行, 你這個邊境證鋼印不清楚,不能過!”

“麻煩你通融一下,我有急事要去市里,你看我這里還有一個之前過期的,都是同一個人簽的字,這次應該是他們蓋的時候力氣小了,這證件假不了,剛從家里寄來的.”

“不行,這種就是不給過,別擋在這里,后面排那么多人呢。”

夏先奇又氣又惱,怎么這么倒霉,難道是好事多磨。他沒有辦法,但是今天又必須要過去,不然爽約了,詹云舒也不好交代啊。

退出查驗廳,路邊有人過來問他:“過關嗎,帶過關一百一次。”

“包過嗎?我有急事。”夏先奇問道。

“肯定啦, 要不要過,過就跟我來。”

夏先奇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半信半疑地跟著他。到了一個小門口,這人其他的各路同伴帶了不少有同樣需求的人過來,然后就真的都帶進去了。

夏先奇趕緊往公交站跑,之前的車早開走了,沒有等他,不過沒關系,錢是小事,再換一輛車吧。

考試什么的還算順利, 詹云舒在整個過程中都假裝不認識他。兩個人連中飯都沒有一起吃,夏先奇就趕緊趕回工廠上班。

過了一個星期,詹云舒又給夏先奇打電話了。

“恭喜你筆試沒問題了,鹽田的老板要面試一下你。后天你要去一下鹽田。”

“鹽田我倒是熟,以前小康在那邊住的時候我去過幾次。”

“不過上次我邊境證章不清楚,都不讓我進,我要重辦一張。能不能晚兩天。”

“那我問問鹽田的老板吧, 如果你能進我們公司,我們是給辦暫住證的,以后你進出關就不會那么麻煩了,而且暫住證有效期都是一年。”

“那太好了,不然真的好麻煩。”

第二天,詹云舒又打來電話,“鹽田的老板今晚就想見你,你明天不用去鹽田,有時間嗎?因為他剛好去松崗的家具廠去見客戶,可以順路去沙井。他叫王文峰, 我們公司都用英文名,你可以叫他 William,他不會介意。”

“好,記住了,我五點半下班,今天也不用加班。我需要準備什么嗎?”

“自信一點就行,他人挺兇的,可能會故意給你出點難題,你別被嚇到就好。”

直到晚上八點多,王文峰才聯系了夏先奇。等的過程中,夏先奇充滿忐忑。

王文峰開了個面包車過來,兩個人就在車上進行了一些交談,大概聊了半個小時,王文峰主要問了些夏先奇現在工作的內容,以及為什么想跳槽等問題,然后說,鹽田的工作很辛苦,需要經常要加班,問夏先奇怕不怕吃苦等等,其實也并沒有為難他。

最后,王文峰讓他等通知。

又過了兩天,一早, 詹云舒打電話給夏先奇:“好消息啊,William決定要你了,問你七月一號能不能過來上班。”

“真的嗎?太好了!請你吃飯,多虧你幫忙。”夏先奇非常興奮。

“那我去跟公司辭職吧。”夏先奇又怕別人聽到,壓低聲音說。

他回到辦公桌前,準備提筆寫辭職信。可這一刻,他又猶豫了。他覺得他這么直接甩出一張辭職信,似乎非常的不仗義,無論是上到吳總,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林翔,對他都很好,這么一點鋪墊都沒有,就談辭職,似乎太不夠意思了,但是能從關外到關內,夏先奇有這樣想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機會多么難得啊。

他決定先找林翔聊一聊。

“林課長,我中午想找你聊點事情。我請你去杏園(茶餐廳)吃飯好不好,不去飯堂了。”

“好啊,下班一起去。”

點好餐,夏先奇鼓起勇氣開口說:“課長,我前段時間背著你面試了一個船公司,今天通知我面試過了,七月份讓我去上班。 我知道事先沒跟你說,挺過意不去了,因為也不確定自己一定能過,所以就沒敢說,你平時對我這么好,現在開這個口,很不好意思。”

雖然夏先奇挺客氣的,但是林翔的臉色還是沉了一下,不過他還是控制了一下,說:“我能理解你的想法,這也是好事,確實,我當課長以來,一個你,一個在你之前走了的龐昭輝是我最喜歡的,大家配合的很好。如果你是覺得工資低,我可以想辦法幫你補貼一下,這個都不是問題。”

“謝謝課長理解,工資是一方面,其實我最想的就是能去關內,我想打開一下自己得眼界,我不想一直窩在關外。”

“那這樣吧,你先去半個月,如果你覺得不適應就再回來,反正咱們廠是15號發工資,你總要回來一趟的。”

夏先奇非常感動,林翔對他真是仁至義盡,而且吃飯也沒有讓夏先奇埋單。

下午,夏先奇交了辭職信。吳老板和負責業務方面的張協理,都勸夏先奇考慮清楚,說船公司都是大人玩的東西,你去那種公司永遠不能自己開個船公司,在工廠是有發展前景的,工廠的訂單越來越多了。

夏先奇除了心存感激,他還是想義無反顧地去闖一片新天地。

晚上,夏先奇去給齊耀康打電話。

“小康,我也要去鹽田上班了,要是你沒走該多好,我們就會很近了。對了,你認不認識那邊租房子的,我去那邊要自己粗房子,公司不包吃住,但是工資有5000了。“

“你給肥妹打個電話,我給你她傳呼號,我老板娘在那邊可能還有空房。”

夏先奇又問了一些齊耀康的近況之后,就掛了電話,趕緊聯系肥妹。肥妹果然給力,她告訴夏先奇,她老板娘剛好有個空房間,是個小兩房,鑰匙就在她那里,直接過去找她就行,而且租金便宜,500塊一個月就行。

夏先奇喜出望外,這簡直就是量身定做。

更巧的是,6/31號搬家去市區那天,夏先奇正犯愁怎么找車,畢竟行李不是剛來時候的那個小箱子了,多了不少東西,偏偏工廠何司機要送貨去大梅沙 ,不能更順路了,就這樣,夏先奇很順利地搬家到了鹽田,陪他一起搬家的是嚴金。

第二卷 初入航運業

第四章 轉行

夏先奇是在7月1號正式入職的,跟香港回歸日是同一天,所以他永遠也忘不了這個特殊的日子。

三個月的試用期很快就過去了,夏先奇順利地留了下來。

在這里的工作強度是遠遠超過在工廠的時候。 開始的時候,他真有點吃不消。那時候沒有EDI, 操作系統也相對簡陋,很多工作無法靠電腦或者系統完成,無論是打提柜文件,還是派各種拖車單,基本靠手寫完成,而且業務量很大,同時,還有接各種客戶以及供應商的電話,還有其他聯檢部門的互動,每天都是忙得不亦樂乎,夏先奇經常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經常有忙到飛起來的感覺,加班到7、8點多也是常事。

可是無論業務多忙,夏先奇的主管高藝嬋做事總是云淡風輕一般,無論下面的人如何慌亂,或者捅了什么簍子,她總是井井有條并能順利化解。夏先奇不由得不佩服她的工作能力。

高藝嬋也是湖南人,在深圳的湖南人特別多,可能是因為離得近得緣故吧。高藝嬋大概一米六多一點,皮膚很好,白白凈凈的,雖不算什么美女,也有自己的味道,而且是中國政法大學的高材生。當年基本上是以縣里的狀元考進了北京,在她們村里可是響當當的風云人物。

九月底,夏先奇領完工資,約同部門的同事們一起吃飯。

“發工資了,我也轉正了,今天晚上請大家吃飯,都沒事吧?“

“好啊!”劉真真和高藝嬋異口同聲道。

“可以帶家屬嗎?”高藝嬋開玩笑問道。

“當然可以。”

“吃完飯一起打牌好不好?打拖拉機。”高藝嬋提議,“剛好四個人,,都會打吧?”

“會,上大學經常玩,好久都沒摸牌了。”夏先奇說道。

下班到了飯店,大家坐下來點菜,不一會兒,高藝嬋的男朋友來了。

這人個子比高藝嬋高不了太多,戴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離遠就微笑著跟大家揮了揮手。

“來,大家互相認識一下,這個是我男朋友向任賢,這二位是我部門同事,一個是Nancy, 一個是Ted。”在外企,大家都習慣叫英文名, 夏先奇這時候更多的被叫Ted, 高藝嬋的英文名是Gloria。

吃飯的時候,夏先奇了解到向任賢是做證券方面工作的,負責公司的財務,年紀輕輕已經是部門的副經理了。

吃飯的地方離高藝嬋租的公寓不遠,吃完飯就去她家里打牌。

大家一邊打牌也一邊聊著天。

“你今天股票怎么樣?”高藝嬋問向任賢。

“只有一只漲了一點點,其他的都不太行。”向任賢似乎沒什么興趣談論這個話題。

“咱家靠你啊,你要看好啊。”高藝嬋以鼓勵的口吻說道。

“知道了,趕緊出牌。”

夏先奇忍不住問:“向經理有啥好股票推薦嗎?我多少也買了一點,不過沒怎么賺錢,也沒虧。”

“要是沒什么消息,也不喜歡短線的話,你們就買深發展和萬科唄,這些很難套住你,說不定啥時候就漲了,買了就放著別管,不要動。”

打牌的結局是高藝嬋他們兩口子贏了,然后各自回家。

由于大家租房子離得都不遠,夏先奇走路回家,邊走邊想,他覺得他從關外跑進關內的選擇是對的,明顯接觸的人和談論的話題不太一樣,自己也覺得眼界似乎也打開了一些。

97年到98年的跨年,夏先奇是跟一群朋友在畢打奧DISCO渡過的,年輕的時候去蹦個迪可是真的嗨。當年的紅館,No.1,紐約都已煙消云散,就像很多人的運氣一樣,可能是從高峰到低谷。

第五章 同居時代

景昊天和黃伶俐去了上海之后,卡拉OK打理的風生水起。

這天晚上,景昊天陪客人喝酒又喝多了。

他拿了一疊錢回到家中。

黃伶俐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開門迎接他。

“今天又多了?”

“沒有,我沒事。”順手,景昊天從包里掏出錢,往空中一撒,“媳婦,這些錢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景昊天帶著一口醉腔,一頭栽在了床上。

“你神經病吧你,喝多了瘋了吧,你不能這么糟蹋自己身體,你不管我,還要管我肚子里得孩子呢。”

可景昊天并沒有什么呼應,已經睡的跟豬一樣。

錢是有了,可是有得就有失。

景昊天每天睡到很晚才醒,然后就是去歌廳招呼生意,很多常客也都跟他熟絡起來。

一個包房內,景昊天跟熟客們觥籌交錯著,此時,他也開始嘗試毒品了,因為他聽說可以減肥,還可以增強那方面的能力。開始只是試試看,后面已經他已經無法自控了。

黃伶俐的預產期也越來越近了,此時她心里面都只有孩子,也就疏于跟景昊天溝通,兩個人睡覺的時間不一樣,就算再一個屋檐下,也說不上幾句話。 她離開捷佳廠的時候也是賺了一小筆錢的,她畢竟在采購部,她所管轄的供應商多多少少都會給她一些好處,再加上人也討喜,即便是每年過新年收的利是都會比別人多些,很多老板都是專門單獨包幾千港幣給她,再加上來上海,景昊天賺的錢也都給她,她也不覺得景昊天會在外面搞搞震,所以她也懶得管景昊天的作息,隨他去吧。

“媳婦兒, 我回來了。”已經是半夜兩點半,景昊天再次爛醉如泥。

他沒有聽到任何回音。黃伶俐哪可能等到他這么晚。

景昊天雖然醉了,這點腦子還有,他怕進房間打擾到黃伶俐,就獨自躺在沙發上睡了,他晚上真不該吃那么多,酒勁一上來,他很想吐,可是他實在爬不起來,嘔吐物也不受他控制從胃里如火山爆發一般翻涌上來。

第二天一早,黃伶俐醒來的時候,看到了那個在沙發上臉色已經發青的他的男人。她覺得情況不太對,趕緊去摸了摸景昊天,并大聲呼喊他:“胖子,胖子,你怎么了?你答應一聲。”

景昊天沒有回音,救護車一起拉走了兩個人。

只是一個去了太平間,一個進了產房,黃伶俐生了個女兒。

可惜景昊天沒有看到一眼自己的女兒。

醫生說,景昊天死于窒息。

就是這么突然!

當黃伶俐打電話給夏先奇的時候,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幾周前,他們還說好,夏先奇放年假的時候,會去上海找他們玩。大家日子都變好的時候,其實是很想互相分享的,可是沒想到,一年多的分別就是永恒。

夏先奇打了個電話給嚴金:“周末有空來我這里玩兒啊,去大梅沙游泳去,我還有事跟你說。”

周末,夏先奇把景昊天的事情告訴了嚴金。

“當時,你們四個不是玩得挺好嗎,還有莊瑩瑩。”嚴金說。

“你知道莊瑩瑩其實也跟吳老板有一腿嗎?”

“不可能吧?”夏先奇睜大了眼睛,“信息量有點大,你讓我消化消化。”

“別說你不信,誰都不信。”

“對啊,他們兩個在工廠的時候看著很正常啊,最多就是莊瑩瑩敢頂嘴,但是應該也沒有其他吧,吳老板應該也沒有什么作案時間吧。”

寫到這里,真的不是生搬硬套,一直以來,都沒有人發現他們之間有貓膩,莊瑩瑩在廠里也做快四年,夏先奇在廠里是兩年半,在此期間,無論是新老員工,沒有人說過哪怕是猜過他們兩個,莊瑩瑩都不冤,但是就是保守的很好,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你聽誰說,人家都離開一年多了,還造這個謠干嘛?”夏先奇問嚴金。

“前幾天,莊瑩瑩來了廣州,她給你打電話了嗎?”嚴金問。

“沒有,她離開后跟黃伶俐聯系多,我沒有她電話。”夏先奇道。

“前幾天,莊司機拉著吳老板,一起去廣州一個酒店見了她。吳老板并沒有上去房間見她。莊司機拿了25萬給莊瑩瑩。”

“25萬!”夏先奇驚嘆道。

“莊瑩瑩跟吳老板說自己要去澳洲讀書,需要學費,她希望吳老板能替她出這筆錢,是對她青春的一個補償!要不是莊司機陪著一起去的,這事恐怕還是沒有人知道!”

“這莊司機嘴巴也不嚴啊。吳老板也不封他的口”夏先奇說

“吳老板應該無所謂了都,搞不好自己都想去炫耀,他還跟莊司機說:’跟過他的女人都他媽很厲害。’ ”嚴金說。

“同樣的話,莊瑩瑩之前也說他說過。”夏先奇說。

曾經的四人小團體在98年那一年就發生巨大的變故,甚至有人就此離開。到今天他們也再沒有聯系到過彼此,如果有緣再見,他們應該會認真回憶那段青蔥歲月吧,那時候的他們頭上還都沒有一絲白發。

象景昊天和黃伶俐這樣,未婚或正準備結婚就住在一起的在深圳和上海是很常見的,至今也是如此。

高藝嬋和向任賢也是一樣。 他們都是北京知名學府畢業的,畢業都來到了深圳,剛好在一個公司上班,迅速成了男女朋友,并住在了一起。 沒多久都從原公司辭職,分別到了現在的公司。

雖然學歷不代表什么,但是好學校出來的人,無論是職業規劃,人生規劃,還有膽量以及眼界上,跟夏先奇這樣普通的人比起來,還是高出一籌的。

高和向兩個人,晚上回家經常是一起鉆研股票,一起討論怎么理財。

向任賢畢竟是在證券公司上班,消息也比較多,再加上腦子也靈活,人也算沉穩,股票炒得風生水起。

“今天股票不太好,大盤好像跌了一點點,我下班的時候才有空瞄一眼大盤,你手里的票怎么樣? 咱們家買房子可要靠你啊!”高藝嬋對向任賢說。

“我的還可以啊,你都知道陜解放妖起來很妖的。我現在浮盈已經有35%了,其他的象深發展,飛樂股份都比較抗跌,不怕。”

“好,你可盯緊了,咱們差不多應該能夠首付和裝修了,我覺得蓮塘那邊的小區,鵬興花園的環境挺好的,改天我們去看看,如果住那里,咱們兩個上班都夠得上,等我們買了房子就去領證。”高藝嬋有點不好意思撒嬌地說。“這話怎么會從女孩口中先說出來,你要反省一下.” 說完, 嬌嗲地拍了一下向任賢。向任賢只是傻笑了一下,兩人倒在了床上。

夏先奇那時候也會買一些股票,但是都沒有賺到什么錢,主要是心態不行,追漲殺跌的,好在本金不多,也沒有大虧,他也指望高藝嬋他們能給他一些消息,好讓他能跟著作個順風車。

98年底,高藝嬋如愿買了房子,一個兩室一廳,對于工薪階層來說,他們買房算早,買的也算好了。那時候羅湖還算是市中心,能在羅湖有套房還是很讓人羨慕的,雖然現在羅湖已經被后繼乏力,被南山和福田遠遠甩在身后。

99年春節,高藝嬋和向任賢回老家擺了酒,算是正式成為一家人了。99年結婚的還有林翔。 雖然林翔沒有擺酒,夏先奇也離開了捷佳廠一年半多了,夏先奇還是包了一個紅包過去,林翔對他的幫助、提拔和教誨,是他一直牢記在心的。

林翔其實是個專一的人,他老婆還是他女朋友的時候,兩個人是別人介紹認識的,而且是異地戀,他女朋友那時候在茂名一家外企做財務。 兩個人認識之后,感情迅速升溫,做起了周末夫妻,長途車幾個小時也不能阻擋他們每個周末見面的熱情。

兩三年的周末夫妻終于修成正果,也是值得祝福,雖然林翔是奉子成婚的。

身邊幾個適婚的人就這樣都在99年結束了同居生活。

第六章 購房

1999年,夏先奇的職業生涯發生了變故,他第一次面臨了公司買賣。他所在的公司被另外一家更大的同行公司收購了。在沒有收到新公司的offer之前,夏先奇非常忐忑,對未來充滿了迷茫,他甚至想,如果拿不到offer, 他要不要厚著臉皮回捷佳廠。 林翔和嚴金但他們都在,而且都身居要職了,他想回去的話,基本就是一個電話的事情。本來在航運業也有了兩年的時間,已經很適應也很穩定了,收入也提升上來了,回內地的時候,親戚和同學們都聽羨慕他的,可現在大概率要重頭再來,他一時間還是心神不定的。

好在他是幸運的!新公司不但給了他offer, 還加了工資,同時,夏先奇拿了一筆原公司的賠償金,這足夠他付一個關外小兩房的首付。

當年,因為深圳有藍印戶口的政策,購買關外的房子可以帶藍印戶口指標進來, 每年交1萬2的城市增容費,交滿兩年就可以藍印轉紅印,正式成為深圳人。而且有深圳戶口的好處是可以領取一個月800塊的住房公積金。當年是必須有深圳戶口的人方可享受這個福利,不像今天已經不跟戶口掛鉤了。夏先奇盤算,雖然2萬4的增容費不少,但是兩年多的住房公積金就可以回本,以后就是凈賺了, 他一定要去買個關外的房子。

夏先奇如愿在龍崗區買了一個小兩房,還帶基礎裝修,他準備供五年,月供那時候也才3000多一個月。夏先奇來到深圳四年多之后,成了房奴。

2000年,當夏先奇搬進自己的新家的時候,他才真正有了一點在深圳的歸屬感。

因為搬了家,夏先奇上班可就遠了不少,即便是每天擠公交車還要進出關查驗證件,他也不覺得辛苦,他非常享受這種奔波的過程, 他覺得,終于能在深圳站穩腳跟了, 這時候,他回老家發展的想法已經煙消云散。

因為兩個公司的合并, 他所屬的部門多了不少同事,大家相處的非常愉快。他的同事們都是一些性格鮮明的人。高藝嬋已經不是他的主管了,去帶另一個team,夏先奇的主管是一個中年男人,名叫蔣建國,聽名字就是有時代感的人,蔣主管也是做事干練,遇事不慌,決斷果敢的人。其他的同事,劉信成,辛蕾,梁金龍,常欣怡等,各個都是英語流利,做事麻利,夏先奇感覺身邊都是王者,他就是一個青銅。

由于要供樓,工資一半已經交給銀行了,夏先奇平時也比較節儉,基本上沒有什么旅游計劃。而隨著香港和澳門的回歸,同事們偶爾去香港和澳門玩一下,比較普遍, 而夏先奇最多是跑去中英街,到波記去買各種日用品,他覺得那邊的洗發水和沐浴露都比深圳超市的便宜,而且感覺上更好用。

一個周末,高藝嬋和向任賢兩個人決定去澳門玩一下,畢竟澳門回歸之后,還沒有去過,而且,兩個人都是好賭之人,也想去澳門開開眼。

白天兩個人逛了逛大三巴牌坊,吃了一頓葡國菜,心滿意足回到酒店。 房間安頓好之后,就下去賭場試試手氣了。

“我們兩個分開行動吧,不要在一張卓,這樣容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高藝嬋建議。

“有道理,那我們隨便看自己想玩什么,反正就各拿5000塊錢,輸贏就這么多,然后集合。”

“好,就這么定了,祝你好運也祝我好運!”然后兩個人一起先去換了籌碼。

向任賢喜歡玩大小,每張桌子都圍滿了不少賭客。雖然向任賢第一次進賭場,有點蒙擦擦,但是觀察了幾個來回就基本摸出門道,找到了一些他認為的規律。

按照他的操作,效果還不錯,贏多輸少,玩得甚是起勁。

另外一邊,高藝嬋去玩21點,竟然也是手氣非常了得。

兩個人一晚上一共贏了一萬四千多,其中向任賢贏了八千多。

真是喜出望外,這趟旅游不但不用花錢,還賺了錢。

周一上班,高藝嬋就請夏先奇還有劉真真等幾個老同事一起吃午飯,慶祝一下旗開得勝。夏先奇聽著她們在澳門的經歷,除了羨慕也只能憧憬了。每天工作已經很充實,夏先奇似乎并沒有出境旅游的需求。而且,因為部門內部都是精兵強將,他也怕自己工作上不如別人,所以也比較謹慎,不敢張揚,而且也沒有什么資本張揚。

說起不張揚,那劉信成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除了接打電話,或者必要的工作交流以外,他基本上沒什么其他的話,就算部門聚餐,他基本上都是旁聽者,只是會靜靜聆聽其他同事天南海北在那里亂吹,他也不評論,只是微微笑著,眼鏡后面的小眼睛深藏著睿智。

而另外一個男同事梁金龍就不一樣,說話語速很快,又很幽默,經常罵人不帶臟字,可以說有點刻薄,他不想在鹽田呆著,他說他早晚要調去業務部門,他覺得做操作太沒意思了。

辛蕾和常欣怡都屬于顏值中上,但智商偏上的那種女孩,兩個人也住同一個宿舍,性格也都很開朗,好像姐妹一樣。

夏先奇雖然和高藝嬋不在一個部門了,但是兩個部門的業務相關性高,經常需要互動,所以下了班也經常聯誼,大家經常一起打羽毛球,或者宵夜,年輕人多,單身又多,大家在一起玩的時候也不顧及時間什么,經常聊的很晚。

要說回一下1999年5月19日,這絕對是中國股市值得紀念的日子,那天的暴漲,開啟了一波波瀾壯闊的牛市,直到2001年才結束。曾經的5.19是中國足球兵敗香港的日子,一度被認為不吉利,可是99年的5.19確實大吉之日。

因為老公在證券公司上班,所以只要高藝嬋在,同事們茶余飯后討論的中心話題基本上是圍繞股票。而高藝嬋他們確實也賺到不少錢,所以每次講起來,底氣也很足。

某日下班,高藝嬋又約了幾個人同事去她家里打牌。

劉真真問:“Gloria,你老公怎么沒回來跟我們一起玩?他那么愛打牌。”

“別提了,他現在忙的很,經常很晚才回家,有時候我都見不到他人, 我睡了的時候他還沒有回家。”

“忙有錢賺也好啊,我都想忙。”梁金龍說到。“像我們這樣,如果只靠工資,不想其他的出路,是一輩子發不了財的。Gloria 要多指點一下我們。”

“Anson, 你的股票不還可以嗎?”高藝嬋對梁金龍說。

“還可以,但是沒錢啊,買得少有什么用。”

快到十一點收攤,向任賢也沒有回家。

后來聽劉真真說,這種情況又一段時間了,高藝嬋可以確定的是,向任賢絕對沒有外遇,因為每次打電話給向任賢,她都不會打手機,而是打座機,他確實人在公司。就說很多事情要做,所以,雖然高藝嬋不滿意他加班變多,看在錢也變多了的份上,她也只好沒事叫同事一起打牌來排解一些下班后的孤單。

2000年上半年,深圳銷售部門擴大規模,急缺銷售人員,梁金龍瞄準機會,遞出了申請,公司正當用人之時,而且象他這樣的老員工既有能力又有經驗,公司肯定是首選的,他如愿轉去了市區,成為了一名銷售人員。

梁金龍平時就性格開朗,很善于與人溝通,而且腦子靈活,鬼主意也多,去了銷售部門之后如魚得水。那個年代是船東賣方市場,無論是直客還是貨代公司,都會為拿不到好的海運費或者拿到了運費也沒有艙位而苦惱。梁金龍怎么會錯過這些機會。

做了銷售之后,基本上不用出去找客戶,很多有實力的貨代公司都會找上門來。 其中昌達的楚老板和誠遠的李毛群跟他關系最近,合作也最密切。

楚老板是出了名的麻壇高手,特別愛打麻將,梁金龍也是。

“Anson,今晚有沒有空啊? 下班一起吃個飯,再組織一場啊。”楚老板打給梁金龍。

“好啊,老地方,茗湖茶館,你開好房間,點好菜,吃完就開戰,你都約了誰啊?”梁金龍問道。

“我們公司的小邢,上次咱們一起玩過的,再有一個是我們經常用的報關行精藝的陳經理。”

“好好,我下了班直接過去。”

晚上,四個人,先點了了幾個菜,隨便吃了之后,就開戰了。

麻將只是個載體而已,大家都是邊打邊談生意。

“最近中東航線貨量起來了,Anson要幫我們搞一個漂亮一點的價格,我們這邊一個星期至少有60FFE的貨。”邢經理說到,通常楚老板不會直接談業務的事情,這種具體業務都是邢經理在跟進。

“中東很爆啊,價格不太好申請,而且艙位也很吃緊的。”梁金龍說。

“幫忙想想辦法吧,我們的柜子單都是實單,而且陳經理這邊清關能力也很強,基本都會按時出貨,絕對不會忽悠你,保你這邊申請完不會掉鏈子。”

“杠,不好意思。”梁金龍又開杠了,深圳的推倒胡,只要有杠都是有錢收的。

大家就這么邊聊邊打著牌,幾圈下來,到了結束的時候,梁金龍贏了3000多塊錢,心滿意足地回家了。

基本上楚老板叫他打麻將,他都是得勝而歸的。

2000年的股市依然是牛氣十足,向任賢還是每天很晚回家,但是情緒上經常會不穩定,這讓高藝嬋很是擔心,但是又察覺不到有什么破綻。兩個人雖然能愉快地溝通,可是向任賢對自己的事情還是守口如瓶的,并不會露出什么破綻。

楚老板這邊的業務也是異常順利的, 每個星期的價格和艙位都得到了保障,業務蒸蒸日上,在業界名氣也越來越大,逐漸成了中東航線的莊家。

梁金龍有了第一桶金之后,他也得買個房子,一來自主,二來他覺得日后深圳的房子應該會漲價,特別是是學區房。 他覺得深圳的教育資源是匱乏的,能拿得出手的學校沒幾個,雖然他還沒有結婚生子的意愿,但他始終覺得深圳以后學位絕對是個奇缺資源,他決定入手百花片區的雙學位房,日后應該能升值給他以豐厚的回報。

只要沒有應酬的日子, 梁金龍就會去那邊聯系中介,去淘筍盤,他希望能花少錢辦大事。確實,在那個年代,大家的房地產的意識還比較模糊,房價也沒有怎么漲起來,市區內的房子5/6千塊已經能買到不錯的房子。加上他這么有先見之明,每天跟中介一起四處看好,找到一個心儀的房子,不是什么難事。最終,他花了三十多萬買了一個兩居室,帶的是深圳外國語小學和實驗中學的雙學位。

梁金龍不僅聰明,審美觀也是一流,他把房子裝修的也是非常的舒適溫馨,簡直不是一般單身男士能夠做得到的。梁金龍跟常欣怡是老鄉,所以一直關系非常好,他有什么投資心得都會跟常欣怡講,常欣怡也是個聰明人,對梁金龍絕對的信任,而且家境很好,是個獨生女,爸媽跟著一起來了深圳,一早就買了一套三房,跟她住在一起。她覺得總跟父母在一起太不自由了,所以就跟父母借了點錢,跟梁金龍在同一個小區也買了一套小戶型,她跟爸媽說是投資用的,實際上,她早就想搬出來,就這樣,梁金龍和常欣怡成了鄰居,雖然不是同一棟,但是同一個小區。

辛蕾雖然跟常欣怡玩得很好,好閨蜜一對,但是她對投資沒有任何得興趣,她只是夢想著哪天能嫁個大老板,過上闊太太的生活,她覺得,女人沒有必要自己奮斗,奮斗的事情交給男人就好了,所以,她沒有任何動力去買個房子。

一天午休,大家吃完飯,不午休的同事們就會躲在會議室里聊天。當然,話題的重心還是離不開股票。

“Gloria,最近有沒有什么好推薦啊,看到別人都賺錢,我好心急,我的怎么就是不漲呢。”劉真真問道。

“你買的啥啊?不行就換股唄,現在科技股這么好。”

“好久不見你家向總了,啥時候再一起打個牌,一起培訓培訓我們。”夏先奇建議到。

“我們家那位可忙呢,每天都很晚下班,有時候就在公司睡了。”高藝嬋說。

“這么忙啊,難怪你家有錢,有個這么拼的老公,啥時候我也能嫁個好老公呢?”劉真真哀嘆道。

“你男朋友不是挺不錯的嗎,工作那么好,你別扮可憐了。”高藝嬋翻了個白眼。

“人家遲遲不說要娶我啊。”

“說不定明天就跟你求婚!”

這種日常的打諢插科很容易打發時間,到了上班的時間,大家又都打了雞血一般投入到工作當中,毫不含糊。

晚上加班也是常有的事情,特別是船要結關的日子。這天輪到辛蕾值班。到了結關時間,辛蕾開始核對系統,她發現有一個柜子的海關放行條還沒有交上來,但是系統已經顯示放行了,于是她先給外代打了個電話,查到了是哪個報關行入的單,也拿到了報關行的聯系方式。

“喂,是精藝報關行嗎,你看看你們手里有沒有一個船名是 Eva Nicks 028W的柜子,放行條還沒有送過了,柜號是TRIU4716783.(柜號未必符合國際驗證碼,如有雷同,史書巧合) 趕緊送過來MMC,不然裝不上去,只能甩下一水,而且還有一大堆費用。”

“好的,好的,我馬上查,你貴姓,電話多少?”

“25299994,姓辛,你快點。”(電話號碼隨機瞎編,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不出兩分鐘,辛蕾收到電話,被告知馬上送到。

“您是辛小姐吧,我是精藝的陳經理,不好意思,我們今天業務員疏忽了,夾錯了文件夾,差點誤了大事,這是我們公司最大的客戶昌達的放行條,如果上不去船,會被投訴死,多虧你通知我們。”陳經理說。

“不客氣,你先別說這么多了,你有車嗎?我手里還有最后一批收到的這些放行條,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去碼頭一下,這樣可以節省點時間。”辛蕾問道。

“那快走吧,我開車送你。”陳經理趕緊開車送辛蕾去碼頭。

送完放行條,辛蕾就可以下班了。

“辛小姐住哪里?要不要送你回家?如果沒有約會的話,我想冒昧地請辛小姐一起吃個晚飯。”

“哦,我住沙頭角,不好意思麻煩你,而且你應該還有事情要忙吧。”

“我沒事,而且我也熟路,要不就一起吃個飯吧,今天你幫了大忙。表達一下謝意也是應該的。”

“吃飯就免了吧,改天吧,碼頭這里坐車太不方便,我就不跟你客氣,麻煩你送我回家吧,我今天還有其他事情。”

“好的,沒問題,能不能留個電話給我,以后難免還會麻煩到辛小姐。”

“辛小姐一個人住啊?”

“本來是兩個人,跟同事合租,不過她現在買了房子了,應該很快就搬走了。”

說話間,辛蕾到家了,雙方互留了電話,各辦自己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辛蕾從樓上下來,一出大門,就看到陳經理的車停在了路邊,陳經理從車上下來,笑著對心蕾說:“早上好,辛小姐,介不介意送你去上班?”原來陳經理早早就在樓下等著辛蕾出來,見到她,當然是第一時間迎了上去。

“早上好,陳經理,你這樣,我就太不好意思了,本來就是我份內的事情,不必這么客氣。”

“我也是順路,昨天本來應該請你吃飯的,你又不給我機會。要不今天中午一起,我也想跟辛小姐談談業務方面的事情。”

辛蕾心想,這人也是夠執著難纏,這頓飯早晚躲不過去,只好答應了。

吃飯間,雙方閑聊之間知道了對方都是單身,陳經理也表達了其實是想多做一些船公司的業務的,而且他還提起曾經跟梁金龍打過麻將。

就這樣,沒事陳經理經常來接辛蕾下班,或者請吃飯,陳經理也順利拿到了一些業務。隨著業務量的增加,陳經理對辛蕾出手也更加大方起來,名牌包,手表什么的都有送,這不免讓辛蕾有些心動。

本來辛蕾的虛榮心就很強,很想找一個事業成功的男士,她對事業沒啥追求,在和陳經理接觸的這段日子中,她覺得這個人頭腦靈活,膽大心細,日后畢竟能成大事,期間她也大國電話給梁金龍,問他對陳經理有什么印象。梁金龍的評價是,牌品應該如人品,打牌的時候,陳經理比較沉穩,也不呱噪,輸贏都不露于色,應該是個能成大事的人。所以層側面也印證了她的觀點。

但是女孩子肯定是不方便表白的,她只能靜等。

夏先奇在平時中跟劉信成搭檔較多,他發現了一些規律,夏先奇平時怕一些拖單都是長短途平均搭配給供應商,但是,劉信成不是,只要是優質單,他只給全通這個車行,他女朋友是全通車行的會計,這似乎也好理解,男朋友幫女朋友公司,那時候并沒有什么盡職調查,而且,蔣建國其實也知道,但是他都睜一眼閉一眼。

有一次,全通公司的人跟夏先奇公司搞聯誼,全通的秦老板,無意中問夏先奇,有沒有投資拖車的想法,可以把車掛靠在他們公司,一起賺錢。夏先奇再不開竅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夏先奇不敢干,主要還是沒錢,當時買一部拖車要10幾萬,夏先奇買了房子之后,手里是沒有什么積蓄的,而且一個月還要付3000多的月供,他又不肯跟家里借錢,回頭看來,他最錯誤最錯誤的想法就是凡事靠自己,要靠自己打拼,沒有能力還沒有冒險精神的他,竟然當時敢膨脹到相信自己,現在回頭看來,他錯過了一個很好的機會。

原來劉信成自己投資了三臺拖車,都掛靠在了全通,那么那些好的訂單,就自己受益了。雪球是會越滾越大的,出生在北方的夏先奇知道這個道理,卻沒有付出行動,眼看著身邊的人逐漸富裕起來。

2000年的下半年,陳經理跟辛蕾確立的戀人關系。辛蕾也介紹了不少直接客人給陳經理的公司,兩個人配合完美,常欣怡搬出去之后,辛蕾干脆搬去跟陳經理住到了一起。

之前提過,梁金龍不僅跟楚老板的公司合作緊密,跟李毛群的公司關系也非同一般。李毛群出手更狠,直接分了公司的一些股份給梁金龍,梁金龍賺到了錢,在公司也不敢太高調,但是這個行業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并不會互相傷害, 都篤信和氣生財。

2000年年底,嚴金結婚的時候,夏先奇回去了捷佳廠一次。此時林翔已經升為協理,一人之下,只需要匯報給吳永欽,他已經不需要再看其他管理層中臺灣人的臉色了。而且,他只統管公司最大的客人:美國的菲爾德,其他的事務他都交給下面的人打理。此時,他的老婆也已經帶著兒子回到了娘家,不再上班,林翔負責寄錢回去,等孩子稍微大一點的時候再接回來深圳一起生活,到時候再買房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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