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岡仁波齊 | 轉山轉水轉佛塔 只為途中與你相遇

岡仁波齊轉山路上約九公里處
00 導語


兩個屬相相同的不同齡人,相遇在一段天路之旅;

一個留下了一些文字,一個攝入了許多場景。

你走在路上看風景,風景卻在你的心里;

那我是落葉,把自己交給了風。


01 同伴


轉眼之間,那段旅行感覺已經成為了久遠的記憶。其實,十天前的凌晨,我剛回到北京。岡仁波齊轉山下來后,還是透支了不少體力,所以旅程的后半段,并沒有留下稍微長一點的文字。在記憶還有細節尚在的時候,希望能把它們記錄下來。

這張照片是6月15日上午11:15在G219路邊拍的。進藏的主要線路上都有一站一站的檢查站,需要一站一站地領“路條”。路條上寫明了你不得早于某個時間抵達下一個檢查站。我們那天從札達到神山的路上還是開快了,于是車停在路邊,看著遠山,坐了近半個小時。照片中的那個長發飄飄的小伙子,是我這次旅行的同伴,叫曉君。


我和曉君相差十二歲,一個屬相。一年前在福州因一個行業公益活動認識,之后在他的微信群內時有互動,彼此偶爾在對方朋友圈里留言點贊,還在對方的辦公室里喝過兩三回茶,在四月份的展會之余偶遇在烤串店,除此之外并無交集,沒有吃過飯,談不上深交。我五月初確定了去走新藏線的想法,約過幾個哥們兒,不巧他們的時間都不合適,后來和曉君有一搭無一搭地說了,他說可能那會兒有個活兒,時間沖突。于是,我開始做自己一個人出行的準備。出發前差不多十天,曉君微信告訴我他可以參加。于是,我們才有了上面這張照片。我們還拍了不少合照以及自拍,但今天翻了翻相簿,還是覺得這張自拍與眾不同。


照片中,我們坐在那里,我給曉君講了十二年前一個類似的場景。那是在川藏線上的魯朗,傍晚,天邊低垂著淡淡的云,裊裊升起的是遠處藏族民居的炊煙,山間的牦牛放佛定格在那里,身邊的溪水沖刷著清晰的卵石,一切仿佛在流淌,又仿佛已經凝固。我和曉君敘述這些的時候,我們的遠處也是一條溪水,我們的遠處也有山,山間也是同樣目不暇接的風景。

美麗的風景,需要美麗的眼睛。我聊著,同伴靜靜地聽著。聊天的聲音很淡,話也很慢,并不急于說,也并不急于讓那些話進入對方的耳朵。同伴,對美有接近的視角,對價值有類似的認同,旅程才會有趣。說起話來,不僅簡單,更是輕松無比。彼此聽得懂對方講述的是什么,也能傳遞給你他“身臨其境”般的感受。

再把指針往回撥,北京出發的飛機上,我才發現曉君背個小雙肩背包,帶著個拉桿箱就來了,里面還主要是他的攝影裝備。我力促他下飛機后馬上在喀什置辦了一些裝備,但翻越前幾個達坂后的第一個夜晚,還是遇到了第一個挑戰。

我們是在大雪中翻越的前幾個達坂。下午在達坂照相時,我盡可能地穿戴好,但曉君還是單衣單褲下車拍照。抵達三十里營房的路上,可以感到車里的興奮程度在逐漸降溫,話也少了許多。到了當天的目的地后,曉君沒有吃飯就直接躺了下去,飯也沒吃。我找出體溫表給曉君試表的時候,曉君還問我表是哪里來的。給他喝了很多熱水,吃了藥,找出了我備用的秋褲“強迫”曉君穿上,陪曉君上了廁所......腦子里考慮著如果他真的感冒了,是給他往回送回葉城,還是往前送往阿里,畢竟感冒萬一引起肺水腫不得了。腦子里考慮了各種緊急備案。

曉君身體素質真的很棒,第二天早上睡醒覺,他精神好了很多,也吃了早餐,上路的時候車里又有說有笑了。盡管大學宿舍午夜后才開始的那些話題曉君沒有精力再嘮了,但路過5450M最高的紅土達坂時,曉君已經可以紫著嘴唇給我精心地設計照片的位置和pose了。

旅途初期,我幾乎是沒有任何不適的。但我出現不適的地點和位置,卻在我期待已久的轉山路上。那條路上,有很多不會忘記的事情,很多不會忘記的細節,先記錄一下曉君的這段。

拍完上面這張照片三個小時后,我們開始了54公里轉山的步行。轉山第二天,我的體力遇到了極限。在告別24公里的那個海拔5100-5200米左右的休息點后,曉君陪著我向那個5700米的卓瑪拉埡口前進。那段路爛到了極點,我的高原反應也達到了極點。最極端的時候,走二十步就要平躺到地上休息很長很長一段,才能再起身走。無論怎樣大口呼吸,都感覺肺里的氧氣不夠,心臟不適。


擦身而過的一個藏族朋友,還告訴我近在咫尺的地方剛有一個印度山友由于缺氧離世,所以,體力的枯竭、心中的恐懼、高山的反應,交織在一起,讓我幾乎有些恍惚。在那一刻,我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對于每個人而言,頂峰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可以攀上世界之巔,但有的人只能夠爬上香山,彼此之間真的沒有那么多可比性,不是所有人都能體會一覽眾山小的開闊。所以,攀登適合你的那座山就好,不要輕易地仰望珠穆朗瑪峰,如果她不屬于你,你的歸宿或許只是倒在那條路上。卓瑪拉埡口對有的人或許是喘幾口氣就上去了,但對我卻是一次生死考驗。登山如此,工作如此,生活如此,掌握好適合你的高度,比什么都重要。

岡仁波齊和天葬臺

在那條路上,精神逐漸有點兒恍惚。兩個印象特別深刻。每次休息,都能感覺曉君坐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把那個便攜的手持氧氣罐遞給我讓我吸幾口。還有一個就是高反缺氧的時候,人的情緒極度低落不想說話,其實這是很危險的征兆,曉君一直在跟我講話。

記憶中很清晰的一個畫面是,我閉著眼躺在山路上,腦子里已經開始考慮放棄繼續往前。我想下到24公里位置,然后讓藏民找車或馬把我運下去,我想為了一次旅行冒死的風險實在不值得,我還感覺了心臟的不適在加劇。但我還想了一件事,就是如果這樣,曉君一定不會放心,一定會送我下去,一直護送我回塔爾欽的起點,那樣他也無法完成轉山了。當時,腦子里反反復復矛盾著這個事。我感覺曉君看透了我的“糾結”,他的一句話讓我做了決定,他說:“你這個十六年的夢想,還有最后幾百米就要實現了,放棄太可惜了!別放棄!”原話就是大概這個樣子,我記得當時我睜開了眼睛,自己扶著地坐了起來,說:“走!”

同伴,有了共同的視野,有了共同的目的地,有了共同的追求,就要做好共同面對困難的準備。同伴,每個人路途中最艱難的路段出現的位置和時間可能是不一樣的,當同伴遇到困難的時候,怎么去實實際際地幫助他,怎么去鼓舞他,怎么去替他著想,這體現的不僅僅是同伴的情義,更是同伴的能力,以及作為同伴的能力!

同伴,可以讓一個280小時的旅程,在5000米的高度上體會到生活的不同;同伴,也可以在點點滴滴的每分鐘里,讓你的生活陰云密布或者陽光明媚。同伴很重要,接近的視野,接近的能力,接近的精神,你的路會變得不同,你的世界會變得不同。

止熱寺遠眺

看著這張照片,我和這位同伴天高云淡下的交談似乎尤在耳畔。那是愉悅的談話。那段旅行很長,很短,很遠,很近.......

2016年7月1日

北京·望京

卓瑪拉埡口


02 司機


一個月前的今天,我正在轉山路上走過那個世界最高的天葬臺,本來想把那段經歷記入在《雜記之二》里,卻發現在這之前,必須把這位旅途中沒有露過面的朋友寫出來,才能開始那個故事。圖片中的兄弟叫胡勇。他,就是那個帶著我們去追夢的人。

我和小胡是通過一篇游記認識的。我本來是報了六月出發的團去爬乞力馬扎羅的,但到了五月初才得到通知那個團取消了。于是啟動了我的備案計劃,去走這條向往已久的新藏線。籌劃出行方式時確實很糾結,既想自由馳騁,又擔心體力不支持。后來是馬蜂窩上的一篇游記給了我啟發。這組驢友去年十一期間走馬觀花地完成了這條線,對他們使用的車輛和駕駛員贊賞有加。于是我按照帖子上留的電話添加了微信,然后就聯系上了小胡。一個月后,我們在喀什見面,他帶著我們開始了這個十一天三千五百公里的旅程。

在五月初和小胡通過微信交流時,我坦率地告訴了他我十二年前走川藏線時的美中不足。美好的風景被那個駕駛員八天里從頭到尾的斤斤計較褪色不少。這樣的旅途,人很難第二次踏上,所以好心情非常重要。小胡話很少,按照我的要求發來了身份證和駕駛證、行駛證。我上網驗證了他證件的真偽,之后商量了微信轉賬的定金金額。特別說好了萬一我取消行程,提前多少天通知可以全退,提前幾天可以退一半等等,事情辦的讓人很踏實。出發前一周,小胡陸續發來沿線的氣象預報,提醒我衣物的準備。

這條路,穿越了不同的路面,可以確切地說,小胡沒有踩過一腳急剎車。對于沉降路面,小胡也永遠會提前制動減速,以免在車輛通過時顛起來。這個實在難以做到。路上密布的檢查站,什么時候我們需要和他一起下車去登記、什么時候我們只需要在車上坐等,小胡都安排得非常體貼周到。一路上他話都很少,看到他最興奮的時候還是他每次吃上家鄉飯菜的時候,看著他吃飯,我總是特別開心。

按小胡的話講,他和老婆是2005年上來的。他們告別家鄉四川,第一站到了阿里首府獅泉河開出租。后來還去普蘭賣過冰激凌。現在他們兩口子在獅泉河開了一家干洗店,還養著一輛出租車,平時他就在阿里開出租。有驢友聯系他時,他就開著自己家的這臺1.5排量的兩驅哈弗H6上路。他開著車去西藏內外的好多個城市、地點接過客人,不要說西藏的地圖,就是西藏所有道路測速儀的位置他都背下來了。我們路上聊到他春節五千公里開回家過年的時候,我覺得小胡的眼前馬上變得不一樣.....

小胡和他的車,讓我們的旅行質量達到了極致。他在車里給我們備了醫用氧氣瓶,充電線路充足,音響效果足夠。雖然是兩驅,但還是帶著我們體驗了不少砂石路面。

一路上坐在小胡身邊,我時不時想起團隊里的一些年輕伙伴。他們有自己幸福的生活,他們很勤奮地工作養家糊口,他們很細心細致地做好自己的專業,他們發自內心地珍惜自己的機會,他們和我一樣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他們的心沒有狂躁地飛翔在霧霾之上,他們的雙腳,牢牢地踩在他們熟悉的土地上。

六月二十日午夜十二點前后,小胡把我們送到了拉薩的目的地,我們在告別時刻第一次擁抱。告別后半個月,我們一起走過的那條路發生了泥石流,三十五人殞命,我看到新聞后心懸了起來,第一時間午夜聯系了胡勇,知道他安全我也放了心。我們一起走過了一段路,很難忘,也不會忘。

我把胡勇的手機號留在這里,18989118222,可以用這個號添加他微信,也可以電話聯系他。他是81年生人,比我正好小一輪。我個人不太建議自駕新藏線,特別是有到岡仁波齊轉山計劃的,在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的高原公路上挺過高反就很不易。聯系小胡的時候,提下我,他會把你當我一樣照顧好。

微信很好,一段旅行,一段記憶,一段友情,都可以變得更長......

2016年7月15日 北京 望京


03 走過天葬臺

四十五天前的這個時候,我正在從距離塔爾欽大約16公里位置的一個叫岡仁波齊茶館的藏族小旅館里掙扎著起床繼續往止熱寺前進。那一夜睡了十個小時,之前走了一段此生難忘的路。

去岡仁波齊轉山的愿望是從2000年前后開始的,那時我讀了廣州日報記者熊育群的一本書,叫《西藏的感動》,那時候寫西藏的書還很少,進藏的人也有限,情感也沒有很多小資摻雜,是一本樸素的平實記錄。自那時開始,我一直惦記著能踏上這條路,一等就是十六年。

和我一起踏上這條路的有吳曉君,他是在我出發前不到兩周決定跟我一起去玩一趟的,但他沒有閱讀我給他發去的路書,所以他以為我要去的是新疆,直到6月15日告別札達去塔爾欽的那個早晨,他才搞明白下一站行程是去徒步54公里路,海拔從4500米上到5700米,然后再回到4500米。司機胡勇也在最后一刻決定加入到我們的轉山中。他在阿里生活了十幾年,神山腳下的G219不知走了多少次,但從沒有轉過山。一路想說服他和我們一起,小胡都搖頭,說還是在底下等我們。但是,開車駛入塔爾欽(神山腳下的鎮子,轉山起點)的瞬間,小胡說,“我也去!”于是,我們就有了這次三個人一起的49小時之旅。現在想來,人生中很多人總想設計一條道路,如何美好,如何勵志,但現實里,你在什么時候遇到誰,他對你帶來了什么影響,你又因此做了什么決定,這個決定和你最初設計的道路是否一致,都是生活中的懸念,很多決定是隨機的,很多路是命中注定一般踏上去的。

轉山通常是早上一大早開始,當天要抵達22公里位置的止熱寺修整,第二天完成剩下的翻越埡口和32公里行程。我們是從下午開始的,離開塔爾欽時,大約下午兩點一刻的樣子。總擔心山上天氣沒把握,還覺得山上休息點的衛生條件太差,所以背了一個30升的背囊,里面睡袋羽絨服等等應有盡有,現在回憶起來只能用沉重如山四個字形容,當然,這是后話。

出發兩個小時后,我留下了這張照片。那時已經順利地走了七公里的樣子。雖然有些累,但心情非常愉快,每次抬頭都能望見神山在眼前。這張照片里有一片巨大的經幡,中間還有一個平臺,左側是一道峽谷。在這里留下照片之后,我們遇到了問題:我們該向哪里走?

轉山路上罕見指路標志。我們的直覺是人往高處走!應該走向那個平臺。為了保險起見,司機小胡決定去探路。在那個海拔上很多路看著不遠,走起來卻很不容易。我們看著小胡終于跨過一道道經幡走了上去,于是打電話給他。他說可以,可以翻過去。于是我和曉君也朝那個平臺走去。離平臺還有最后一個坡道的時候,感覺很累,比前面的七公里路累多了,于是卸下背囊,坐在地上喘口氣。不想這時小胡又朝坡下走來。問他怎么回事兒,他說前面好像是天葬臺,后面有圍欄封住了,走不過去。那時,我坐在地上一點兒也不想起來了。看著下面經幡旁那群還在忙著掛經幡的藏族同胞,我說,小胡,你受累再下去一趟吧,問問他們往哪走。小胡是個話很少的人,悶著頭又下去了。

人在每一次選擇的時候,眼睛往往是盯住高處、望向遠方的。望的時候,人是不知道這條路到底會是什么樣子的。走上去,人有時候沒法回頭,有的時候是自己的原因,有的時候是天意使然。我們在那個等待的瞬間,明明可以望見山腳下河谷邊的轉山路,但陰錯陽差,我們開始了下面這段經歷。

小胡再次下到經幡那個地方的時候,看著他和那一大群藏族同胞問路,然后我的電話響了。他說,他們說了,這里可以過去。話音未落,看到那一群藏族朋友已經向坡上走來。那個畫面時很沖擊的,他們根本沒有選擇什么路,因為只要他們走的地方,似乎看上去都是路,他們的腳步個個步履輕盈,很快就接近了平臺。我于是迅速背上了背囊,但還是落在了他們的后面。

走上那個平臺的時候,我確信這里是天葬臺。那個景色是非常震撼的。背后是岡仁波齊鉆石一般的主峰,眼前是兩山環抱而成的谷地,遠處的湖水依稀可辨,頭頂是湛藍無比的天空。當時瞬間悟到了天葬的意義。那個平臺平坦無比,很大。在這個生死輪回的平臺,還是感到緊張,心里不夠淡定,特別是看到平臺上石頭縫里隨處可見的人骨渣子.....但第一次精神上有倒下感的瞬間,是發生了下面的事情。

圖中可以看到一道圍欄。藏族朋友到了那里,直接攀上去翻了過去。我當時看到這個場面有一種要淚奔的沖動。這就是他們說的可以過去???我在那時的體力、體能告訴我不可能有能力爬上那個柵欄,更不要說我還有一個30升的背囊。我幾乎絕望地找了個能說幾句漢語的年輕人,問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過去。他比劃著往遠處指了指幾位藏族長者,意思是告訴我跟他們去繞著圍欄走。那一瞬間有一種有救了的解脫。于是我加快腳步盡可能地跟了上去。但他們走得很快,我只能看到他們在前面,卻跟不上。


心里的恐懼感一直伴隨著,我不敢直視腳下隨時可見的骨頭渣子,腦子里不由自主地腦補著亡故的人在這里被肢解,骨頭被砸碎,拌上糌耙讓禿鷲“帶”他們上天的震撼景象。我想我走的地方一定有那些大鳥駐足過。我在想著那會是幾天前......


從圍欄的正面繞到側面的時候,我感到精神再次受到了強烈的沖擊。那個畫面是這樣子的。你腳下所謂的那條路,幾乎被故衣布滿。尸體被送到天葬臺時是穿著衣服的,肢解前扒下的衣服和隨葬服飾都扔在了山間。我盡可能挑著它們彼此間留下的縫隙走,但做不到,你只有踩著逝者的衣物向前。心里五味雜陳,你沒法想什么,也沒法不想什么,當然,那一刻,想什么也沒有用......


終于繞過了圍欄的兩面后,我們應該繞了圍欄外圍的三分之二,腳下一直是不同顏色的編織物、鞋、雨傘。圖三是在一個“干凈”的地方拍的,曉君拍這張照片回避了很多東西。當我看到走在前面的小胡和曉君時,小胡一下子獲得了解脫一樣在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躺了下去,大喊“累死了”。我路過他身邊,還緩過神兒來拿他開了個玩笑,我說那塊石頭看著也像升天切肉的地方。怎么說,小胡反正拒絕起來了。剛才兩次走上走下問路,小胡累屁了。我開了他的玩笑,但沒有意識到后面一個大的玩笑在等著我。

前面那些藏胞坐下來休息,我們也趕快坐了下來。但他們只歇了一下下,就起身了,他們會漢語的很少,在這里如果不能跟上他們,我很擔心找不到前面的路。我的理解是,后面的路是從這個高度繼續往前走,但我跟上他們后,知道我徹底錯了。那不是往前的路,而是往下的路,怎么上來的,還要怎么下去,這個天葬臺是一個獨立的平臺,我們必須重新下到谷底。

而真正令人絕望的是,我眼前看到的腳下,是峭壁,沒有我概念中的“路”。那一瞬間,絕望兩個字有生以來第一次強烈地沖擊了我。


看著迅速消失在視野中的藏胞,我在想他們是不是都是屬猴子的。我無法對該在那塊石頭上下腳做出判斷。我們決定改變位置,小胡第一個,曉君第二個,我最后。走在那個峭壁上的時候,你需要關注的只是下一塊突出出來可以供你下腳的石頭,以及怎么控制平衡不翻下去。什么運籌帷幄,什么指點人生,在那一刻都什么用沒有,想好自己怎么別摔下去就成。走的時候,腦子里老出現自己滾下去滿臉是血全身每一處兒好地方的畫面。腳底下很軟。

這段路中曉君給我拍過照片,視角原因吧,看照片似乎沒那么可怕。但走上去才會知道。很多事,看上去是一回事,做起來是另外一回事。


終于回到谷底的時候,我看著從遠處山谷里磕著長頭的轉山者,回憶著近兩個小時前我們陰錯陽差走上的這條路。

人最終會踏上那條路有很多因素,開始是因為我“人往高處走”的想法,之后出現的因素是“他們”,他們都在朝那里走,我也應該跟著他們......似乎后者和前者在我們的道路選擇里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人生的路,難道不是這樣嗎?


這段路,基本消耗掉了我全部的體力儲備和精神儲備。之后能堅持又走了七公里是個奇跡,還背著那么大的包。還有很多比圖七、八、九難看得很多的照片,太影響形象,就不貼了。那段路上,我第一次喝了葡萄糖針劑補充體力。缺氧的感覺不堪回首,因為精神受到的打擊很大......


晚上快九點,我望見了遠處的帳篷,雖然天還亮著,盡管離原定的目的地也還很遠,盡管這樣那樣,我都知道自己今天必須停止腳步了,我必須休息,我不能再走了,我做不到了。沒有吃飯,直接倒下去,在那個破屋子里倒下的時候,我覺得什么都沒有生命重要,什么都沒有比活著重要。我雖然走過了天葬臺,但我還在深深地留戀這個生的世界。

其實,我們的一個小兄弟是先于我們30小時開始轉山的,我之前和他保持著聯系,了解難度、天氣。我覺得他感覺很容易似的,但我忽略了一個重要因素,他那時候已經在西藏呆了三個多禮拜,在4500-5200這個海拔上活動了很多日子。還有他比我小十八歲。當你覺得別人能做的,我也能做的時候,你忽略的可能是一些關鍵的差異。不是別人做的你也可以做,什么可以做到。每個人不同,沒有可比的地方。

走過天葬臺,不是每一位轉山者都會擁有的經歷。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在那里看到了很多東西,也悟到了很多東西。我想那是命運安排我走過那條路的原因,因為現在悟到那些道理的話,一切還來得及......

2016年7月30日

北京·望京


04 路遇貴人

兩個月前,6月16日,早上七點,我決定必須起床了,因為我必須繼續轉山的行程。


過夜的那個地方叫岡仁波齊茶館。海拔記不住了,可能4900米吧,就在岡仁波齊的西側。那個地方距離轉山的起點塔爾欽16公里。


醒來之前我昏睡了十個小時。其實也不能叫“睡”,因為徹夜腦袋都有過山車一樣的感覺,腦子不是很清醒,又感覺始終在想事情。來到這個叫“茶館”的藏族小旅店之前發生的事情,我在《03 走過天葬臺》里寫了,今天寫下的故事是從6月16日的早上開始的。


起床前的兩個多小時里,我腦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我那個30升的大背包怎么辦。前一天的16公里背著它走下來,我知道自己的體力不可能再把它背下去了。我想到運氣好的話,可以找馬馱著它跟我一起往前走,我也想到實在找不到馬的話把它扔了算了,因為路上確實看到山友放棄的部分行李。醒來前的兩個小時,腦子里翻來覆去設想著各種可能,總之,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背了。


起床后,曉君和小胡去藏胞的帳篷里找吃的,其實能吃的,也只有方便面,那種用永遠開不了的“開水”“硬泡開”的方便面。我前一晚就什么也沒吃,睡了一夜仍然毫無食欲,高原反應很強烈。我們根本沒有抱任何希望地問茶館的藏族大姐,有什么辦法把我的背包運下去。她們說留給她們就好了。路雖然不通車,但他們運物資的卡車還是壓著石頭往返山下和他們這里的,當天下午就有一趟。


我們的車停在了塔爾欽一個四川餐館門口,說好了下山還要到那里取車吃飯。曉君從手機里找出了那個飯館門口拍的照片,照片里飯館的招牌上有個手機號。囑咐藏族大姐到了塔爾欽打這個電話把我的背包送到四川飯館。我們也留了那個能講漢語的藏族大姐的電話,她叫卓瑪。我說要留下些錢,她說不用。于是我們又買了她的些紅牛還有一些東西,算賬一共八十四元。我給了一百元,告訴她別找了,我很感謝她們。卓瑪也一直道謝。后來再拿到背包的時候,包保護得很好,這是后話。其實,我在把背包交給這些陌生人的時候,是做好了丟的準備的。包里唯一讓我放不下的只有一件穿了五年的羽絨服,那是我兒子11歲那年用自己的壓歲錢給我買的。其它的,似乎都可以用錢再買到。唯獨那件羽絨服對我來說是無價的。


放棄背包之后,我的步伐輕盈了很多。第一段路六公里,到達止熱寺這個關鍵位置的時候,感覺很好。不過在止熱寺那個叫“雪域兄弟”的藏族茶館休息的時候,我還是沒有食欲,只喝了一點甜茶。然后就開始了后面32公里的路程,那段要命的路就這樣迅速來到了我的眼前。


前面的六公里相對平坦,但過了止熱寺這個點,明顯感覺到是一條連續向上的路,體力也迅速下降。體力下降的結果是意志迅速消沉。停下歇腳的頻率越來越高,歇的時間越來越長。我覺得我無論怎樣大口喘氣,都吸不到有效的氧氣,手腳很軟,只想躺下,每次躺下都不想起來,但又覺得兩位同伴還在前面和身邊等著我,不能拖累他們,那一段路就是在這樣的矛盾中走的,直到我看到了又一個藏族帳篷,那個我睡了一個多小時的藏族茶館。


我走進那個帳篷的時候,直接奔向了后面那種類似沙發一樣的單人鋪。我不記得有沒有枕頭,直接倒在那個上面,然后我記得曉君從旁邊抱了一個被子給我蓋上。我跟曉君伸出左手的一個手指,告訴他我需要至少睡一個小時。那種特別困的狀態其實就是缺氧造成的,有的人也就這樣“過去”了。

這張照片是后來曉君給我的。這三個藏胞是一家人,中間那個剛剛高考完,報的是沈陽音樂學院,右邊的是他叔叔,左邊的是他堂弟。他們和曉君、司機小胡在茶館遇見、聊天。聊天的內容時斷時續地進入我的意識。最后曉君和小胡重新整理了我們三個人身上的物品,曉君的包里裝著他價值不菲的照相機和各種鏡頭、器材。這個包就委托給了這三位藏族兄弟,小胡背著自己的行李和他們一起先去翻越卓瑪拉埡口,在埡口下面的休息點等我們。他們出發的時候應該中午十二點多吧,等我最終和小胡在那個約定地點匯合時,已經是將近晚上六點,所以曉君的這個器材包,這三位藏胞替我們背了很長一段路。沒有他們,我隨身的那個小布包也會在后來壓垮我。他們背走了曉君的器材,曉君把我的隨身小包背在了身上。我后來徹底地輕裝前進了。

他們幾個人出發前,非常嚴肅地討論了我的身體情況。印象里記得司機小胡提議找馬或什么把我原路送下山。但不記得他們怎么討論的了,那時我一直昏睡,意識處在時睡時醒的那種狀態。最后討論的結果是前面說的那種方案。曉君后來跟我說,爬到卓瑪拉埡口時,沒有留下一張相機拍攝的照片......他的話我是能聽到小小的遺憾的,因為他是一個對品質有著極致要求的藝術工作者。但他后來告訴我了另外一句話,我很難忘、也很感動。他說,我把包交給那三個藏胞,是想在你實在走不動的時候背你過去的。我信曉君的話。關于他的故事,我在《01 同伴》里還有記述。


就在我昏睡的一個多小時里,還記得有一位藏族大姐走過來看過我。記得她評價了我當時的臉色。我始終沒有睜開過眼,只是聽任意識模模糊糊。下面的內容是曉君后來告訴我的,這位大姐給曉君留下了幾塊兒黑乎乎的東西,讓曉君塞到我嘴里含著,不要咬,就含著。我沒有睜開眼,感覺那是一塊牛肉干,可里面還有奶酪,還有不同的藥材,總之,不一會兒感覺心里鎮定了許多。我是含了這塊不知是什么東西的東西之后不久,決定起來接著走的。回北京后曉君告訴我那位大姐當時一共給了四塊。后來路上我撐不住了,管他要,曉君又給了我一塊,之后再要他騙我說沒了,其實是想給我留到最需要的時候,我估計他對我做了“最壞打算”。后來我們到了帕羊,曉君才把另兩塊拿出來,我又細細地品味了一下,曉君也嘗了一塊。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塊兒東西是什么,但我記得,它在我就要垮下去的時候給過我神奇的能量。

翻越埡口的過程在《01 同伴》里有一些記述。不過那里面留下了一組關鍵人物沒有記述。那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

在我和曉君步出帳篷的瞬間,迎面進來兩位山友,他們詢問我今天有無可能走回起點塔爾欽,我實在忘了怎么回答他們的了。但我也知道了他們兩位是從喀什騎自行車騎到塔爾欽的,那一路的達坂和無人區,海拔從一千多米一路上升到五千米,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他們已經騎了半個多月,每天一百公里。我心里想了牛X兩個字后就匆忙揮手走了,我自顧不暇,沒有羨慕別人的資本。


這幾張圖是我離開那個帳篷不久后的照片。每走一段,就要徹底躺下來,休息!休息!在上那個通向卓瑪拉埡口的大坡前,還路遇了那個神色凝重的藏族導游,他告訴了我們由于缺氧剛剛去世的印度山友的事,聽完之后,我知道我的精神基本垮了。這段心路歷程在《01 同伴》里也有,不再寫了。

我休息的頻率越來越高,總想多走幾步把前一次休息損失的時間彌補回來,但每次都適得其反,越想多走幾步,越走不了幾步,而消耗的體力卻很大,每次休息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最后走二十步就要停下來,躺在地上,就是圖片里的樣子。

就在一次躺在路中間的時候,聽到下面傳來說話的聲音。聲音漸漸近了之后,圖三中的這位老大哥說了下面這段話,記不清原話了,大概意思是:“怎么躺下了?起來!趕快起來!要不這么高海拔可能就再也起不來了。我從新疆騎上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小伙子車扔在一邊,人也這么躺在地上,我生生把那小伙子叫醒,讓小伙子推著也得推過那個達坂,要不海拔高、氣溫低、身體很容易失去熱量,人就沒了。慢慢走,累了站會兒,但不能躺,也別坐。”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主心骨,站起來的時候也和前面那種很想再躺下去的感覺不一樣了。我不記得是那兩位老哥邀請的我,還是我死氣白賴地要跟著他們一起走的,總之,我覺得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們的步子超級慢,是京劇里那種穿著厚底靴邁的方步的速度的四分之一,而且步幅特別小。


在站著休息的時候,曉君偷偷給這位沈陽的老大哥留下了一張側影。他六十五歲了,另一位車友來自上海,都是戶外愛好者。這位沈陽大哥背著的也不是什么背包,就是一個編織袋,頗有仙風道骨的樣子。我和曉君跟著他們兩個人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已經可以看到埡口的經幡了。我們一起最后一次休息之后,他們繼續向前,我決定在大石頭上再坐一下,后來他們在埡口處看我并沒跟上,就揮了揮手,算是告別,沒再等我們。分手之后的路,我再也沒有躺下休息過,我也一直按照他們的走法兒走。到了5700米的轉山路最高點時,我和曉君的合影絲毫看不出之前經歷了什么。

我當時跟曉君說,這次偶遇讓我想到了“貴人”兩個字。關鍵的時刻,不但指點迷津,而且再帶你幾步,這就是貴人。后來曉君告訴我,其實他也一直告訴我要慢慢走,可我就是不聽,直到素昧平生的外人說了,我才相信。這個事讓他在心里給我“送過”白眼兒,越近的人,為什么越不相信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一段時間,到底是為什么呢?后來我猜有可能是這個原因:“信任”。曉君和我一樣,并沒有很多戶外運動的經驗,所以,盡管他跟我講了,我即使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也沒有作用;但是,那兩個人并沒有直接給我講應該怎么樣,而是清晰地給我講了后果和他們親歷的事情,并且能自己證明其行之有效。當我和曉君手里都攥著便攜氧氣罐的時候,我很難從第一反應上認同曉君正確的建議,但兩個談笑風生閑庭信步的山友,自身就是可靠的佐證。我想,這大概是我舍近求遠的原因吧。

用平實的文字把這段路記錄下來也容易也不容易。不容易的是對自己的梳理。傍晚和司機小胡在那個叫“不動地釘”的休息點匯合時,我決定見好就收,當晚住在那個5320米的營地,沒有繼續走剩下的路程。曉君在帳篷外給我找了半天,才找了個裂了口子的塑料盆,給了藏族小伙十塊錢讓他給我倒了開水燙腳。腳在熱水里很快緩解了疲勞,但我的心沒有離開那條路。

回想這一天,我覺得一路貴人相伴。從早上答應幫我運行李的藏胞,到幫我們背背包的叔侄三人,到給了我四塊吃的東西的藏族大姐,再到最后帶著我走了關鍵那段路的那老哥兒倆.....他們都是我的貴人。當然,曉君和小胡肯定也在我的貴人之列。我和曉君一起踏上這條線之前,彼此連飯都沒有單獨吃過,小胡更是從網上認識的,因此大家彼此談不上深交。但是,他們對我的用心和照顧,足以配得上這兩個字。

這段故事寫完了,“這段故事”也還在繼續......送行李的貴人、背書包的貴人、給吃的的貴人、陪我走路的貴人,他們其實時時刻刻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生命中,路遇貴人也要識得貴人,否則貴人出現也與你無干。當然,再有貴人,歸根到底也還是要自己有堅持、有追求的,沒有這些,再貴的貴人也幫不了你。

這段路,是整整兩個月前我走完的,兩個月來,我一直想記錄這段路,但每次想寫,我都想起很多人......人生幾十年來,我遇到的貴人很多,沒有他們,我走不到今天。

2016年8月16日北京時間 00:21

寫于UA808航班上

北極圈上空


05 遇見自己

八十天前的這個時候,我用了兩個多小時收拾自己的行李。一個期待了十幾年的旅程,沒想到出發前是那么匆忙。八十天后回望那個出發前的夜晚,忽然感到生命的旅行里,很多行程縱然長久期待,但開始的時候仍然感到突然。

從新疆的喀什出發,走一遍世界屋脊上的新藏線,感受這條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的天路,是我的夙愿。路上沒有打表,快到拉薩的時候,我們大概算了一下,差不多是3500公里,中間還去了札達和普蘭,這兩條支線都是離開了G219向南。從北京出發到抵達拉薩,一共11天,256個小時。中間還用四十幾個小時徒步向往已久的轉山路。現在回想起來,這條路并不長,但真的“很遠”。

遠在離我們唾手可得卻遙不可及。十六年前知道這條路后,腦子里無數次出現過車輪揚起飛塵盤旋在達坂上的車隊,一直想象著她的樣子。十六年里,不敢奢望地想過踏上這條路,只因為時間。

人在不知道生命終點站還有多遠的時候,總會感覺時間的無限。人在忙于眼前一個又一個目標的時候,總會告訴自己有些事還是以后再說。當我看到那個1969的里程碑的時候,我很感謝自己下了這個決心,因為我生命的路,已經過半,我沒有再等那個未知的以后,我終于來了。


2004年,曾來過一次西藏。回望兩次的差異,感到自己對景色其實已經不再關注。真正的景色在自己的心里。

轉山路上的幾十個小時,給我留下了很多難忘的烙印,這些感受在前四篇雜記里都做了記錄。為什么去轉山?這是我在整理前幾篇文字時候不斷問自己的問題。

踏上那條路的很多人是源于宗教,我不是。我覺得自己最初是因為新奇。我對一切沒有做過的事都保持著好奇感。但54公里走下來,我知道,轉山的這條路,是一次心路,在這條路上,你會和心里的那個自己有一次不被打擾的對話,你會完成一次跟自己的對話。

從G219左轉向塔爾欽這個轉山起點的時候,神山清晰地聳立在我的眼前。轉山結束后的次日,從普蘭開回來的時候,神山耀眼地留在了我的鏡頭里。但整個轉山的路上,卻基本沒有見到過她,但我也見到了她,她一直在心里。

這不是一個文學的描述,是真實感覺的記述。數著腳下的路,期待著終點,忍受著缺氧,但每時每刻,都知道神山就在我的右側,她在云的背后,她在看著我在這條路上。


那條路,靜得沒有打擾,你也沒有精力去和同伴聊天。但心里是在有兩個聲音在說著話,一個是你,另一個還是你。一個是現實中的你,另一個是理想中的你。

記得讀過一篇文章,叫《婚姻是精神上的門當戶對》。轉山路上回味這篇文章,忽然覺得其實它的意義不僅僅在于兩個人之間,也可以集于一身。用門當戶對這四個字形容理想和現實的關系或許有些費解,但有多少人同時擁有兩個自己,一個是班公錯湖上自由翱翔的海鷗,另一個是那個夾縫兒中的自我?理想和現實的門當戶對是一件簡單的事,更是一件很不簡單的事。很多人,活在兩個我之中。

走進康西瓦烈士陵園的時候,我的眼淚不斷地流下來,因為生命。他們付出生命的意義令我敬仰,兩次在碑前為他們行了三鞠躬禮。他們在這座荒涼的墓園里已經長眠了半個多世紀,看著他們背靠的雪山,望著他們眼前的荒原,感嘆歸宿,其實也可以如此魂牽夢繞。

轉山路上的第二天晚上,我們借宿在5320米的一個藏族旅館。這個地方叫“不動地釘”。我不知道這個名字是音譯還是直譯,只覺得這個名字很神奇,帶著神山的信息。生命里匆忙的腳步是沒有人停息的,如果回頭看一眼出發的地方,如果抬頭看一眼遠處的方向,如果低頭看看腳下的足跡,你是否可以確認,心里的那顆不動地釘,是否還在你的腳下?

不動地釘

離開西藏的兩個月里,時常回到那條路上。我在期待踏上這條路的十幾年里,甚至設想過這樣的場景:當哪天知道生命終點了,一定要趕在到達終點前走一趟這條路......很多朋友羨慕這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其實這并不是一次真正的說走就走,我期待了很多年。我和幾位朋友講了這個比喻:當你一輩子掙到的只有兩千塊錢的時候,你愿不愿意給自己花八毛錢,只給自己,不和任何人分享?我想答案是顯而易見的。財富,每個人擁有的數量是不一樣的。但生命,每個人擁有的長度所差無幾。十二天的旅行之于三萬天的生命長度,恰如那個留給自己的八毛錢。心里的自己,即使沒法和現實的自己門當戶對,也不要讓他們骨肉分離。

轉山歸來之后,每隔半個月寫上一篇回憶文字,這篇就作為結尾。同伴為這陸陸續續寫下的字起了個名字。名字很美:

轉山轉水轉佛塔
只為途中
與你相遇


2016年8月28日

北京時間21:50

美國·馬里蘭·大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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