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1、
他站在院外，輕叩柴扉，滿院桃花爭艷，一如與她初見時(shí)候的模樣。
只是此時(shí)柴扉扣鎖，一枕相思悉數(shù)被扣在園外，他敲了許久，都未曾有任何生息。
不禁神色落寞，手里拎著的桃花酒從指尖滑落。
“砰”，擾亂思緒萬千。
那是他親自為她所釀桃花酒，用離別時(shí)贈(zèng)予他的桃花為糟，以滿腹相思為引。
此刻，酒氣氤氳借著這滿園桃花，腦海里的記憶慢慢拼湊，逐漸勾勒出了一個(gè)她以及那段記憶。女子音容笑貌在他腦海里愈發(fā)清晰起來。
她說她叫降娘，隨阿爹隱居于此，只因阿娘生前最愛這桃花，阿爹便為她種了這滿園。
而今他只是苦笑，不曾想到這多情桃花竟生生為彼此帶來一場桃花劫。
2、
大和三年，他初任御史大夫，正是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春風(fēng)得意。閑暇之余時(shí)常策馬長安道，此時(shí)孟夏時(shí)節(jié)杏雨梨云正是踏青時(shí)節(jié)。
一路暖風(fēng)和陽，春山如黛，碧水幽蘭，令人心曠神怡，一路漫行，鶯歌燕舞，鳥語花香。
山林深處，花木叢萃，寂若無人，一條條小道盤錯(cuò)在山間，流水淙淙，叮當(dāng)作響。
山路盤錯(cuò)，他行走在山間，飲酒作詩，逍遙快活，穿過狹窄的洞口，一片桃林展現(xiàn)在眼前。
此時(shí)，人間四月雖芳菲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復(fù)前行，欲窮其林，路的盡頭，一座小院躍然于眼前。
許是尋春獨(dú)行，忽覺腿酸口渴。
他輕扣柴扉。
許久，一名女子探出頭來。眼前女子，風(fēng)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xì)潤如溫玉，嬌艷若滴，腮邊兩縷發(fā)絲隨風(fēng)輕柔拂面憑添幾風(fēng)情，眼眸慧黠，幾分俏皮，幾分活潑，一身粉色長裙，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他竟一時(shí)看的癡迷,但畢竟是飽讀詩書識(shí)禮儀的書生，他遏制心中喜愛，只是淡淡答到，“小生崔護(hù)，誤入桃林。尋春獨(dú)行，酒渴求飲。”
“公子請(qǐng)進(jìn)。”
眼前女子雖不識(shí)人間煙火卻落落大方。見過太多被世道束縛的名門閨秀，此刻，眼前眼前女子格外特別。
她將他帶到屋里，沏了一壺花茶，絲毫不避嫌般坐在旁邊的長椅上，隨手拿起旁邊的刺繡接著繡了起來。
他抬頭四處打量，只見花墻上寫著“素艷明寒雪，清香任曉風(fēng)，可憐渾似我，零落此山中。”短短四言絕句，仿佛在引喻眼前女子身世，落款是降娘二字，想來這大概便是眼前姑娘的名諱，想要開口詢問又突覺失禮，只是彼此沉默消磨著時(shí)間。
一杯茶水喝完，降娘替他盞滿，他望向眼前佳人，眼眸含春，秋瞳剪水，許是春光明朗許是桃花多情，在這春光明媚的桃花里頓覺一股情愫油然而生。
縱使文采卓然此刻卻突覺語塞不知如何開口，索性聊起這一路美景。
他大贊這一路美景，降娘聽著他此番高談闊論，不禁心生向往，降娘自幼隨父隱居于此，所到之處不過這百尺之地。桃林雖美卻仿佛畫地為牢困頓于此。
眼前男子俊美蹁躚如謫仙，到底是二八年華情竇初開年紀(jì)，不禁被眼前男子吸引心生蕩漾。她坐在那里含羞不語，兩片紅霞染上了面頰，偶爾用含情脈脈的瞥向他，一碰到他的目光就迅速地收回。更加羞怯地望定自己的腳尖，益顯出一副楚楚動(dòng)人的模樣來。
望著嬌羞的降娘，心底情愫漸濃，他說“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降娘自是聰慧明了他的心意。
只是在這發(fā)乎情，止乎禮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縱使在這遠(yuǎn)離喧鬧的山間，縱使二人心意彼此相通，卻終究難以擺脫三綱五常的束縛，將這段情誼掩埋心底，誰都未曾開口提及。
此時(shí)，一股香氣自桃園飄出，炊煙裊裊。氤氳在鼻尖。就仿佛這場無疾而終的相遇彌漫在二人之間，慢慢消散不見。
殘陽漸西落，余暉斑駁撒在門前，他知道他該起身告辭，只是佳人在旁他多想就此停留。
無奈暮色漸濃，降娘半臉?gòu)尚咚退氪一ㄒ宰髂钕耄鹕戆輨e姑娘，邊走邊回首，桃花一般的少女，映著門前艷麗的桃花，一同在春風(fēng)中搖蕩，愈發(fā)留戀，戀戀不舍。
直到看不清降娘臉龐，才怏怏離去。
3、
自離開后，相思漸濃，每每看到大半袋桃花睹物思人，索性以花入酒，釀了滿壇。
想要再次去尋降娘，只是無奈，一紙任命出任嶺南節(jié)度使。
自此，山高水長相思漸遠(yuǎn)。
4、
翌年春天。
他得以從嶺南返回京都探親，帶著滿枕相思，取出去年所釀花酒便直奔降娘住處。
滿園桃花盛開依舊如火，只是柴扉銅鎖緊扣，佳人已不再。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他暗自遺憾，倘若當(dāng)年不顧禮儀束縛帶降娘離開，而今早已佳人常伴身惻又怎落得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只是人生多遺憾。
他的降娘仿佛一抹花香，驚艷了歲月，令他魂?duì)繅?mèng)繞魂?duì)繅?mèng)繞，消散消散。
形影單只，桃花樹下，宿醉一場。
空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