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舅舅去世之后,我的舅媽就成了家里的“大問題?!奔依锏谋D芬粋€接一個的不停換,到現在漲工資變待遇才好不容易留下一個,保姆干活利索又深知老人性子和習慣,因而深得子女心。子女三天兩頭悄悄塞錢“供奉”,即使知道多少“油水”,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即便如此,還是每日抹眼淚,鬧著喊著要不活了,早點死了算了。年中,我曾主動與舅媽聊天,欲開導一翻,卻被兄姐拉住,說每天這個點兒都哭都鬧,誰說也沒用,一會兒停了她自己就會完全忘了;兄姐言語中的無奈與苦楚,我多少能理解一點,舅媽這樣的情況持續一兩年,甚至兩三年了,家里天天都有保姆照顧,子女一有空也常常上門,所有人都疲憊不已。兄姐還告訴我說,真正想要走那條路的人,哪里還會有這么多抱怨?
真正想要走那條路的人,哪里還會有這么多抱怨?
聽著這句話,我頓時想起言sir的話,能說出口的情感都是可解的,盡管是死亡,能出口就是有余地有走轉的。真正走向那條路的人,等到世界都知曉時,已經是頭兒了。死亡,我毫無畏懼,就像從一個國度到另一個國度隱居,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隱身而已;但我卻無法接受自己親近的人走向死亡,就像比自己變成喪失更令人恐懼的是身邊人成為喪失而自己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在真正見識過親人安詳地被推進熊熊烈火之中時,我頓時啞言了,我想伸手去拉住卻發現我已經快扶不住身邊的老人了,我咬緊牙,不斷不斷去想那些能讓我立刻心情愉悅的事卻仍舊擋不住鼻頭的酸楚。想到這里,我鼓起勇氣坐在舅媽身邊慢慢聽她不停嘮叨,不停的說,我這樣的人活著就是沒有意義的。我愿意聽她訴說,愿意握著她縱橫的手,更愿意成為她與這個世界的最后一扇窗,我不禁告訴她:“如果你也走了,哥哥姐姐就太可憐了。沒了爸爸,連媽媽也不在了?!焙芸上В衲暝僖姡呀浲耆徽J識我了,也不記得我們曾經的對話,她身上的老人味越來越重,人也越來越迷糊,除了每日不停的抱怨和詛咒,她已經與這個世界無關。
言sir的話不含任何貶義,卻頗顯無奈;人事繁忙,除了介于道德和法律的羈絆,誰還會去“體諒”一個旁人。窗外的黑夜是冰涼的,鋼磚鐵瓦堆砌的世界是孤高的,它矗立在那里,冷眼笑看路過的任何一場悲歡離合,它唯一的“柔情”之處只在于無私地為每一個陷入沼澤的人提供方寸土地,張開雙臂迎接另一個世界。
兄姐在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之后只能心存僥幸,即使不可挽回,在悲戚之后,也是一種成全與釋放。
只是,即使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起碼我們也有不能死的借口,哪怕一個。我尊重每個人對自己的每一個選擇,只是在你付諸行動之前,我決不會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