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辰光,我總愛在西窗下聽雨。檐馬碎響驚破午夢時,案頭青瓷瓶里那枝垂絲海棠已褪了顏色,只剩兩三殘萼懸在焦褐的枝頭,倒像是美人發(fā)間搖搖欲墜的玉搔頭。
侍女阿蘅卷起湘妃竹簾,細雪般的柳絮便隨著潮濕霧氣涌進來。她指著階前零落的辛夷嘆道:"昨日還好好簪在枝頭的絳紗燈,今朝怎就碎得滿地都是?"
我接過她新沏的碧螺春,看茶煙在簾隙透進的光柱里游弋:"你且看那浸在青磚縫里的花瓣,被雨水洇成胭脂淚的模樣,倒比開在樹上時更添三分顏色。"話音未落,忽有銜泥的紫燕掠過水面,翅尖點破倒映著灰白天光的池塘,滿池落紅霎時化作流動的瑪瑙。
阿蘅拾起飄進硯臺的楊花絮,忽然笑起來:"姑娘總說韶光留不住,可這漫天飛雪似的絮,不正是春天散落的魂?待梅子黃時雨落下,它們又該在哪個墻角生出碧瑩瑩的苔痕呢?"
我們便不再說話。遠處不知誰家小童在唱《送春詞》,咿咿呀呀的聲線混著賣餳簫聲,漫過爬滿忍冬的粉墻。斜風(fēng)掠過檐角鐵馬,叮咚聲里,滿庭落花忽然都旋舞起來,恍若去歲元夕拋向空中的金箔。
暮色漸濃時,阿蘅掌燈進來,見我仍對著滿地殘紅出神。她將琉璃燈罩輕輕一轉(zhuǎn),墻上便浮起游動的海棠影:"姑娘快看,這謝了的花,倒比白日里更鮮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