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下,街頭巷尾最津津樂道的是什么?
一是段家公子傾城天仙貌
二是王家小姐才華譽滿城
坊間人稱蘇州二絕
而兩人又正當適婚年齡,卻遲遲沒有人上門提親。
“段家二公子真是太英俊了,如果能嫁給他真是此生無憾了。”
花小妹拿著手里的花,腦海里都是今早段宜恩坐著轎子從她面前經過的那一驚鴻一瞥。
那一眼,似乎就要把她的魂勾去了。
“傻丫頭,你瘋了?你居然想嫁給段公子?雖然他家財萬貫,長的也一表人才風流倜儻”
賣菜的李大嬸隨手拿起一根黃瓜,往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口,粗略嚼了嚼下咽,唾沫飛濺的驚嘆。
“不對,何止是一表人才,簡直是天仙下凡,潘安在世啊”
賣花小妹不滿地打斷賣菜的李大嬸,同時露出花癡的表情托腮感嘆。
“哎呀,長的再英俊,家世再好,也是個命硬克妻的倒霉人,哪家姑娘敢嫁給他。有命嫁沒命享福喲。”
賣魚小哥把手起刀落,利落地殺魚清理五臟,然后用荷葉仔細的包好遞給客人,然后轉頭對花小妹認真的說
“還不如我這個賣魚的。”
“去你的”花小妹拿起手中的花向賣魚小哥砸去。
“依我看,王家小姐跟段家公子就應該在一起。一個克夫,一個克妻。搞不好兩個在一起還能以毒攻毒呢?”
旁邊賣水果的馬大娘終是忍不住插了一句,誰還不知道一點八卦呢?
“嘿,馬大娘你可真損啊。怎么著王家老爺也算這有名的大善人。王家小姐也是美若天仙才華出眾,人美心善。不過臨成親時男方出了意外,怎么能怪到王小姐頭上呢!”
賣花小妹聞言不肯了,她見過王家小姐幾次。
每次王家小姐看到她,便一口氣就買下她所有的花好讓她早日回去休息。
不過說來可笑,每次她王家小姐笑意盈盈地模樣,她身為一個女子都為之心動。
“再美再有才華又怎么樣,還不是天煞孤星”
馬大嬸低聲碎碎念,惹來其他人不滿的眼神。卻又不好發作,只好各忙各的去了。
天煞孤星么?
一旁在脂粉攤前流連借故偷聽的丫頭,微微笑了。
“果然,小姐這天煞孤星的稱號,經過那幾次失敗的親事,算是在這蘇州城宣揚開來了。加上我找人買通了幾個碎嘴的婆娘在坊間議論,我猜現在,是沒有哪家的公子敢上門提親了。”
小蝶興奮地對著書桌前伏案疾書的王家千金匯報戰績。
王家千金卻置若罔聞,埋頭于她的創作。
半晌才放下筆,只見她淡然一笑,兩手輕捻宣紙兩頭
“你看,我畫的這個小麻雀,像不像你。嘰嘰喳喳地,好不可愛。”
“少爺!你又拿小蝶打趣!”小蝶氣的叉腰控訴,卻被王嘉爾虛空擲來地桂花糕堵住了嘴巴。
“還有一年,我才是王家少爺,小蝶。現在在府里的,是王家二小姐。切記不要說漏嘴了,不然你我都有性命之虞”
小蝶粗粗地嚼了嚼嘴里的桂花糕,頭如搗蒜。
“知道了,小姐。”
王嘉爾看了一眼窗外枝頭嘰嘰喳喳的麻雀,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整整十七年了,只因那算命道士的一番話,他被迫從王家大少爺成為名義上的王家二小姐。
而只有寥寥可數幾人才知曉他其實就是那個所謂從小離家與高人學武的王家大少爺。
所幸還有一年,他就可以恢復男兒身份,擺脫這個束縛了。
說來算是老天眷顧嗎?
他天生隨母親的長相,一副唇紅齒白俊美的模樣,女裝打扮居然顯得嬌俏可人,美麗動人,加上家大業大,一時之間到成了蘇州城各大公子哥心儀的適婚對象。
于是他費盡心思抹黑“王家二小姐”的名聲,就是絕了那些來王家登門提親的人的心思。
畢竟,哪怕王家再家大業大,財力雄厚,王家小姐再貌美如花,富有才情。
誰又敢冒著生命危險來娶一個天煞孤星呢。
他在心底的算盤打的響亮,卻萬萬沒想到,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把他的美好幻想打破了。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喚作阿紫的丫鬟面色緊張地沖進書房,連禮節規矩都顧不得的大呼小叫
“發生了什么事了,阿紫。你那么激動干什么。”
王嘉爾皺眉看著阿紫,這個丫頭一向都是懂分寸知禮的,這樣冒冒失失的樣子還是頭一次見。
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小姐,段,段家派人,來提親了!”
阿紫不停拍著自己的胸口,努力地平復氣息。
“段家?哪個段家?難道是―”
一旁的小蝶瞪大了眼睛,看著阿紫
“沒錯,就是那個蘇州城首富段家。他們派人上門來向小姐提親”
“是為哪個公子提親?”
小蝶急忙插了一句,著急地等著阿紫的回復
“是,是段家二公子,段宜恩。”
“你說段家二公子,段宜恩?”
王嘉爾一愣,聽到這個名字略感意外。
“那個和我并稱蘇州雙煞的段宜恩?”
就是那個吃喝玩樂樣樣了得,終日無所事事只知揮霍游樂,唯一優點就是相貌出挑的那個段家二少爺段宜恩?
“小姐,是蘇州二絕。”
小蝶忍不住開口反駁,只見王嘉爾搖頭輕笑
“那只是他們怕得罪我們,給我們安上的一個這樣的稱謂而已。實際上,他們都把我們視作不祥之人,暗地里稱我和段公子為蘇州雙煞。”
“一個天煞孤星,一個命硬克妻,在旁人看來,還真是絕配啊”
“還真是應了那些碎嘴的婆娘說的,段家居然真上門提親了”
小蝶不滿地抱怨,阿紫一臉茫然地看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王嘉爾忽的想起什么似的開口問道
“對了,我爹怎么說?”
“沒有,老爺說要再考慮考慮,畢竟婚姻是大事,段家派來的人答應的也很爽快,說是三天后會帶著段二公子親自上門登門拜訪”
聞言,王嘉爾倒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又低頭拿起筆畫起了畫,小蝶在一旁腦袋都要大了
“小姐,你難道就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么?”
雖說少爺現在是女兒裝扮,但是畢竟是男兒身,兩個男人成親,成何體統?
可是,提親的人都上門了,這該如何是好呢。
“不急,這不是還有三天么?小蝶,你去找人打聽一下關于段二公子的事情,越詳細越好。”
“是小姐,我待會就去出門打探打探”
小蝶點頭領命,對她來說,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啊,小姐,這畫毀了”
一旁的阿紫瞄到桌上的畫,不禁叫出聲來
王嘉爾低頭一看,發現剛剛一不留神把眼看就要完工的畫弄臟了。
他置筆,拿起畫紙盯了又盯,大大小小的墨點或深或淺的落在畫上。其中還有個墨點不偏不倚,正好滴在畫的正中央。
“真是好可惜。”
阿紫看著這王嘉爾手里那幅畫忍不住惋惜。
王嘉爾放下畫,用鎮紙壓著。
“無妨,一幅畫而已,再畫就是了。”
“可是這是小姐你一個月的心血啊,如今毀了,真可惜啊”
“只是一個月的心血,毀了大不了從頭再來。如若煞費苦心多年的心血被臨門一毀,那才當真可惜”
“恩?”
阿紫一臉不解的看向王嘉爾,不懂他的話里的意有所指。
王嘉爾微微一笑
“準備一下,待會隨我去見我爹。”
――――
“表哥,你怎么還有閑情雅致在這聽曲賞舞啊,你知道嗎,今天你爹派人提親去了。”
“提親?給我找個三娘么?我家老頭子又要禍害哪家姑娘了?”
段宜恩語氣中飽含嘲諷,目光卻不離臺上婀娜嫵媚翩然起舞的女子。
臺上的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他專注的眼神,眼波流轉,骨子里透著魅惑和勾人。
他挑眉,點頭微笑,舉杯示意,然后一飲而盡。
垂眸一陣冷意,嘆道這美人,美則美矣,卻如這酒。
看似濃烈醇厚,卻乏味無趣。
“什么三娘啊,表哥,這次他們是替你提親去了!”
“替我提親?”
“對啊,今天本來你爹打算讓你跟隨親自登門提親,結果舉家上下都找不到你,只好作罷。阿巧找到我,我一猜你保準到這萬花樓聽曲了。”
“我怎么不知道有這么一回事?”
段宜恩收回視線,皺眉看著身旁的隨從,只聽隨從答道
“少爺,老爺前幾天找你說過此事的。只不過,當時你醉的不省人事,自是沒有印象。”
崔榮宰聞言一樂,順手拿起一塊桂花糕塞到嘴里,含糊地說道
“表哥,我看你這次估計是逃不掉了。”
段宜恩揚了揚眉,輕笑
“誰家姑娘敢嫁給一個克妻命硬之人,老頭子白費力氣罷了。”
“那可不一定哦。”
崔榮宰拍了拍手上的糕屑,搖了搖頭
“你可知道你爹是向哪家姑娘提的親么?”
看著崔榮宰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段宜恩突然來了興趣
“難不成找的還是天上的仙女不成?”
“不是仙女,但也是也差不多,并非凡人啊”
段宜恩聞言笑了,自顧自斟滿了酒,喝了一口
“難不成老頭子真打算讓我娶個觀音廟里的佛像來當他兒媳婦啊?也是,我這種人,估計也只有大羅神仙能治我。”
“非也非也。”
崔榮宰托腮看著段宜恩,笑著說
“你知道蘇州王家二姑娘么?”
“王家二姑娘?哪個王家二姑娘?我只知道天香樓的小雪姑娘,萬花樓的秋月姑娘,還有天仙閣的紫嬋姑娘。至于你說的王家二姑娘,我倒是沒什么印象。”
“誒,就是那個外界盛傳和你并稱蘇州雙絕,哦,不,是并稱雙煞的王家二姑娘。”
“哦,說來聽聽,這王姑娘什么來頭。”
段宜恩忽的來了興趣,手中折扇輕搖,點了點桌面
“我倒是想知道,這蘇州城還有誰能和我這個混賬公子齊名。”
“王家小姐嘛,貌美如花聽人說還是個才女,家里也是蘇州城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本應該是整個蘇州城公子哥心馳神往的對象,沒想到,卻是個――”
崔榮宰意外地發現段宜恩難得的專注,故意停了下來,喝了口茶,賣了個關子。
段宜恩挑眉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聽說你最近身體不適向你爹稱病推脫去接管商鋪里的生意。現在看起來你已經沒有大礙了嘛。正好,我也要去你家一趟,順道給你爹報個喜”
“誒誒誒,別。我好不容易找個借口松口氣,你就放過我吧。”
段宜恩咧嘴一笑,一副天真做派
“那我們就還是繼續說說王家姑娘吧。”
“算我怕了你了。”
崔榮宰搖了搖頭看著段宜恩,無奈地嘆了口氣
跟他這個表哥斗嘴耍心機,他從來沒占過上風。
只見崔榮宰整裝作勢,輕咳了一聲,神神秘秘地說道
“說來,邪門的很。眾人只知道個王家小姐,卻鮮少有人知道知王家小姐還有個孿生哥哥,不過從小體質虛弱險些夭折,被一個得道的高人領去救了一命,以后也鮮少聽聞他的消息,外界盛傳,是被王家小姐克死了。”
段宜恩眉頭一皺,合了扇子點了點桌面
“繼續說”
“王家小姐十歲的時候,王夫人也感染惡疾去了。這城里的流言四起,都說是王家小姐命硬克母。”
“但所幸王家老爺身體一直很好,流言傳了幾年也淡了下去。王家姑娘也出落的越發動人。十六歲時,上門提親的人都已經踏破了門檻。”
“只不過,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段宜恩想撕了這個故意賣關子吊他胃口的臭小子
“可惜,王家姑娘好不容易相中一個情投意合的郎君,在成親前幾日,居然暴斃身亡了。”
“你是說,成親前幾日,王家小姐的未婚夫死了?”
“對啊,聽說死相太難看,讓人匆匆就處理了。”
說到這,崔榮宰覺得有點口渴,伸手拿起茶壺往杯子里倒茶。
一抬頭就看見段宜恩有些愣神,盯著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鮮少見到段宜恩這樣失神的崔榮宰不禁笑了,打趣道
“誒,我說表哥,你該不會怕萬一這門親事成了,你還沒等娶了美嬌娘過門,就英年早逝吧。”
段宜恩一副懶得和他計較的神情,手中的扇子不停開合,狀似不經意的答道
“聽你這么說,王家小姐也是個命途多舛之人啊。”
段宜恩用扇子抵著下巴,盯著桌上的茶點若有所思。
“不是命途多舛也不會被你爹挑中給你當媳婦啊”
崔榮宰一臉嘻嘻哈哈不怕死地補充了一句,毫不意外接收道段宜恩似笑非笑富有殺傷力的眼刀。
“那老頭子還敢讓我娶她,我倒是無所畏懼。我命格硬,再厲害的八字也傷害不到我。他不怕王家姑娘一進門,就把他克死了么?”
崔榮宰一臉神秘,對著段宜恩擠眉弄眼
“誒,你以為你爹那么傻么?知道為什么要你爹這次執意要你娶王家小姐么?”
“說來聽聽。”
“王家小姐呢,聽聞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是罕見的純陰八字。”
段宜恩聞言一愣,純陰八字,還真讓他碰上了一個純陰八字的。
他年少時曾生了場大病,險些喪命。
幸得有位游方僧人上門,救了他一命,還說他命中有大劫難,須得一個純陰八字的人來化解。
曾經那位與他定了親倒霉的柳家小姐八字就陰的的很,只不是她不是純陰八字,而是陰年陰月陰日酉時生人。
當時他爹病急亂投醫,為了消災解難就急急向柳家提親。
沒想到,造化弄人啊。
“你爹這兩日又不知怎么的,突然又起了給你尋覓起純陰八字的念頭,到處找媒婆詢問各家小姐的八字。這不,就找到了王家小姐。”
“老頭子居然還是不死心。”
“大伯也是為了你啊。”
“得了吧。”
“嘿,你說巧不巧,這王家小姐,居然和你從小就定了姻親。于是你爹立刻找人提親去了。”
“誒,你這小子怎么知道這么清楚?”
“因為我也在場啊。”
崔榮宰一臉無邪,答的順溜。
“你在場你不攔著,嗯?”
“我一個做晚輩的,說什么都不頂用。”
崔榮宰心虛地吐了吐舌頭,低下頭喝茶
“呵。”
段宜恩勾唇但是未露笑意,把杯中的冷茶一飲而盡,示意身旁的隨從阿澤彎下腰,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
隨即起身,拂袖離開。
“誒,表哥,你上哪去?等等我啊!”
“去會會我那天賜的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