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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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的王國里只有他一個人,他住在華麗的宮殿里,管理著一個很大的花園,花園里有各種各樣的花還有各種小動物。因為南方濕潤適宜的氣候,花園里長年都有花朵綻放,四季彌漫著花香。國王愛惜他的花園,愛惜花園里的花兒,那是他快樂的源泉。

花園里的國王一個嗜酒如命的人,他雖然老了,酒量卻是每日劇增,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尤其是在黃昏的時候,他喜歡躺在他的花園里——一株香草的旁邊喝酒,那是花園里唯一一株不開花的草,散發出來的芬芳卻能讓所有的花兒都黯然失色。正是循著那香氣,國王每次都會不自覺的來到那里,在哪兒仿佛連空氣都彌漫著酒香,就是不喝酒安靜地待上幾分鐘也能使人沉醉。這是他最幸福的時光,那時他那紅彤彤的臉龐如夕陽一般溫暖和諧。那無名草就像他的愛人,他守護她、陪伴她,用整個花園里的花來襯托她的優雅。每當暮色降臨的時候,她便安靜得像個睡美人。他睡在她的身旁,感受其他所有的花兒在風的擺弄下輕輕地搖曳,他的花兒在跳舞,晚風在為它們伴奏,這樣的情景不知陪伴他度過多好個美好的也夜晚。

這位國王有喝不盡的酒,那是他用他花園里的花釀造而成的,這就是他為什么那么愛惜他的花園的原因。他品嘗過他花園里所有的花香——唯獨那株從未開過花的無名草。那株草立在他的花園里足有五十年了。那時國王還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宮殿里有士兵、有他的王后、花園也比現在更大更漂亮。而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那一天他到河邊上采摘花種,救了一個垂危的鄉紳,鄉紳為了報答國王,得知國王癡戀美酒,便以一瓶酒相贈。這故事就是從這瓶酒開始的。

國王喝了這酒,死活不肯讓鄉紳離去,非要讓把他釀酒的秘方傳給他。鄉紳感到十分抱歉,說,“這酒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啊!”國王不肯相信,他自信他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釀酒師,他相信沒有他釀造不出來的酒。他對鄉紳說,“只要你肯把秘方告訴我,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國王的地位、宮殿、花園,都在所不辭?!?/p>

鄉紳為國王的執著而嘆了口氣,說道,“你又何必這樣執著?!钡珖蹩陷p易放棄,鄉紳無奈,說,“到底是年輕??!好吧!我可以把秘方給你,不要你的地位、也不要你的宮殿,但有一樣東西,我怕你支付不起啊!”國王迫不及待地問,“是什么?”鄉紳說,“年華!”看國王一臉疑惑不解的樣子,他繼續道,“要釀造這樣一瓶酒,是無論如何也急不得的,看的是你用心與否,許多人窮極一生也無法釀造出來,而成功的人,短則三五十年、長則七八十年,我這樣一說,你還愿意要這秘方嗎?”

年輕的國王聽了有過一絲猶豫。也是,他擁有那么高貴的身份、一輩子也喝不完的美酒,他還有必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去釀造一瓶突然而至的酒嗎?這也許只是一場夢啊!如果醒來,鄉紳和美酒就只是一個美好的幻影而已了。但這念頭只閃過一瞬,國王始終死死地盯著那個酒瓶,他又想,就算是夢又如何呢?此生若是能再做一回這樣美好的夢,也就死而無憾了。這樣想著,他毅然決然地告訴了鄉紳他的決心。鄉紳哈哈大笑,說,“好,年輕的國王,您的決心讓我敬佩不已,我愿意把我的秘方交給你來獲取更為你的朋友的資格?!苯又愀f了釀酒的秘方,末了鄉紳給他一顆種子告訴他,“把它種在花園中央,讓百花供奉它,一日里早中晚用美酒給它澆灌,直到她開花。但這些只是在外的,如果你想要它快點開花,”鄉紳說著指著自己的心,說,“那要用你的心。如果你做到了,你會得到這個世界上最美味的酒,并且是無可代替的?!?/p>

年輕的國王點點頭,為此,他已經付出了五十年的光陰。在那期間,他遣散了宮殿里所有的士兵,包括他的王后,他自己則一心一意照顧起了那株無名草。而現在,他儼然把無名草當成了自己的愛人,他把那株草叫做“晴兒”,因為她喜歡晴天,他曾在陽光明媚的午后看見晴兒在百花中間舞蹈的姿態,那情景,國王是無法忘懷的。他曾在無數個美麗的黃昏里睡在她的身邊,百花為他們舞蹈、風兒為他們歌唱、螢火蟲在落日后為他們亮起最美麗的燈光……

因為國王的王國里只有他一個人,因此他可以一心一意地去愛護他的愛人。

可是某一天,晴兒突然在一夜之間凋零了她的葉子。國王心痛如絞,他以為是他最近對她照顧得不夠周到了,于是他那天整天陪伴在晴兒身邊,用美酒和淚水給她澆灌。只是仍然不見晴兒有所好轉,他哭得愈加厲害了,百花和晚風也為此而安靜了起來。整個晚上,安靜得只剩下國王的哭泣聲。

第二天,晴兒連最后一片葉子也凋零了。國王終于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晴兒,就像抱住自己一生最愛的愛人一樣深情。他請求她不要死去,他追悔道,“晴兒,我的晴兒,我的愛人,你是因為我想把你釀成酒而傷心嗎?不,現在我怎么還忍心把你釀成酒,只要你好好活著就好,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言罷無盡的淚水簌簌而下。

晴兒沒有聽到他的召喚,國王卻仍舊不死心,于是他決定去找五十年前送給他晴兒的鄉紳。只是已經過去了遙遙五十年、誰還能保證鄉紳是否還在世,在世又是否還能記得他。更重要的是,鄉紳住在遙遠而寒冷的北方,他可從來沒去過啊!此行一去,回來之日不可知。即便如此,國王還是下定決心要去找鄉紳。這決心,比他五十年前時更為決絕。

國王把晴兒安頓好之后他便在一個黃昏下里離開了。他漸行漸遠,家里的燈光越來越微弱,夜空中的星光越來越明亮。最后,遠處的燈光不見了,晚風吹得他有些冷,使他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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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茫茫的大千世界里時,國王已經預感到了此行遙遙無期,但他的心里從來都沒有忘過此行的目的。每當困到不行,他便隨處借宿,只一兩個小時,過后便重新啟程。雖然內心早已經迫不及待,但也沒有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就那么急不可耐地走著,走了好多好多個白天和夜晚,從南國來到北國,從熟悉的家鄉來到一個陌生的鄉下。其中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想著晴兒,根本不能不去想他,他也是為此而不知疲憊地奔走于一座又一座陌生的城市的。晴兒就像是岸上的一座指引著他的燈塔,在他在夜里的海上伶仃飄泊的時候,使他并不覺得孤單,因為燈塔上的光芒時刻引領著他,他想,哪怕越過千山萬水呢!

他但達北國的時候,已是冬季了,白茫茫的大雪覆蓋了大地上的一切。他沒有為這白色的世界驚嘆,因為站在寒風下瑟瑟發抖的他已經顧不及欣賞任何景色了,他只想快點找到那個鄉紳,問他,如何才能讓他的愛人回到他的身邊。他在一個又一個村莊里穿梭,見到了人就問鄉紳的消息。天見垂憐,國王最終還是找到了鄉紳,和他一樣,鄉紳也已經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了。

鄉紳知道國王的來意,他說,“我知道你的來意,我很高興你堅持下去了,你能來找我已經說明了一切,我也為你感到高興。”

“你為我高興什么,我的晴兒已經死了??!”國王滿面憂傷地說。

“晴兒就是那株香草的名字吧?”鄉紳樂呵呵地說。

“你能幫幫我嗎?”

“怎么幫?”

“只要她能回來,叫我干什么都可以?!?/p>

鄉紳笑了,那是能消釋一切冰雪的笑容,他說,“她回不來了,她已經死了,就像一個人老了死了一樣,回不來了?!?/p>

國王不相信,“可是她……她還沒開花啊!”

“我騙你的,她是能釀酒,但她只是一株草,不會開花的草?!?/p>

國王聽了落寞的垂下的臉,“你怎么能騙我。”這真相讓他無所防備。

鄉紳說,“其實讓不讓她回來已經無所謂了不是嗎?她還活著,就在你的心里。讓不讓她開花已經無所謂了??!對于現在的你來說,她是一株普通的草又怎樣,是一朵富麗的花又怎樣?你愛的是你的晴兒,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晴兒,無關她是花是草。”

國王說,“請你告訴我,我還能繼續愛他嗎?我畢竟已經老了,我深怕自己某天會把她忘掉。”

鄉紳說,“你還記得我五十年前對你說過的話嗎?如果你用心去呵護她你就能得到這世界上最美味的酒。我沒有騙你,你已經品嘗到了。難道你還沒有發覺嗎?”

國王仍然疑惑不解。

鄉紳說,“是愛情??!這是一杯能讓人沉醉一輩子的酒,還有其他美酒能比它更美味嗎?”

國王終于恍然大悟,又恢復了以往的姿容音容,哈哈大笑起來,對鄉紳再三拜謝。言罷他又匆匆離去了。

走出鄉紳的家,他向著他南方他的家奔去,一刻不停地奔跑。這時他的心情依然沒有了出發時的落寞。現在,他只剩下一個信念,那就是回去把晴兒安頓好,繼續愛她,直到他也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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