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文字對于我而言,
起的更多是一種療愈的作用,
自我療愈,自我對話或是宣泄。
今天,五叔發了一張爺爺奶奶40歲左右拍的相片到家人群里面,黑白的。
姑婆保存得好好的,沒有一絲脫色跡象。
相片里,
爺爺和奶奶站在一群蕉樹前面,樹的后面是一個池塘,再遠處是一大片光禿禿的田。
兩人露齒而笑,看著鏡頭。
爺爺留著一貫的短發,皮膚黝黑,穿一件顏色稍淺的上衣,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口袋,深色褲子,而唯一相同的,無論是衣服還是褲子,都洗得發白,顯舊,一雙解放鞋式樣的鞋。
奶奶把頭發盤到后面,上身是一件襟衣,下身是條七分長的裙褲,一雙布鞋,一副民國式的裝扮,皮膚光潔。
是我小時候,觀察不夠細致,還是時間模糊了我的記憶?
亦或是,我很久沒有看見過奶奶那么開懷的笑了,
爺爺也已經離我們而去,好久好久?
爺爺奶奶露齒而笑的相似的笑容,在記憶中竟沒有留下印象。
看相片看了良久,一邊在感慨爺爺奶奶那時候真年輕,一邊想起以往跟爺爺奶奶相處的點點滴滴。
想起去爺爺奶奶家玩,“煮飯弄”(灶屋),灶上面放著一個棕色的瓦罐水壺,喝的涼開水里面有幾個螞蟻,我懼,爺爺說,能喝;
仿佛又看見他們在那里煮豬食,仿佛才過去沒多久;
想起爺爺手中的煙袋;
爺爺手中的那本《倫文敘傳》;
想起在我很小的時候,爺爺去給人家做看守掙錢,帶著我,有一次用毛巾跟我拔河比賽,他“輸了”,想起,有一次我醒了,沒看到爺爺,哭哭啼啼到處去找;想起我讀書的時候,想買一本書,太貴了,不知道,那時是父母不舍得呢,還是沒錢,反正爺爺從奶奶口中知到之后給了我100塊錢,當時父母的工資只有幾百塊;
想起爺爺有一次生了一場大病,那時候他給自己照了一張黑白照,還好,那次沒事的,模糊的記得,我怕爺爺悶,在爺爺養病的時候,拿了一本書給他。
想起,那次他跟好幾老人家一起去游玩,沒有回來,失蹤了好幾天,后來不知怎的被誰送去了華僑醫院,可是,人已經不行了,身上的錢也都全沒了。我曾經恨那群沒有等我爺爺一起回來的老人家好久好久,我恨那個錢爺爺錢的壞蛋,好久好久,錢搶了就算了,為什么還要這樣對我爺爺?
想起,爺爺過世后,我經常在課堂上哭,怕被別人發現,手握著兩拳,撐著額頭兩邊,任由眼淚往下滴。爺爺是在我初三過世的。
在那之前的兩三個月,外婆也剛好過世了。
對于那個時候,三個月就失去兩個親人的我來說,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除了偷偷哭。
奶奶,
是去年過世的,生前她常跟我說:“你尼時連屋都冇,點好啊!好似我屆時感,又系無塊瓦遮頭。”
“會有嘅,以后咩都會有嘅。”我不止一次如是回答,并迅速轉移話題。
媽媽跟奶奶的關系并不十分好,大概是因為奶奶為人比較兇。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奶奶在谷場曬谷,并帶著我跟弟弟,那天我挺乖的,還幫奶奶搬谷子到谷場上面去,奶奶為此還稱贊了我,說我乖。
然而,我也貪玩,跟弟弟在存放谷子的地方玩“打禾機”,我叫弟弟幫我踩,然后我把手放在齒輪的中軸,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覺得那樣好玩。我玩了一會兒弟弟搶著說,他也要玩,我有猶豫的,可是存僥幸的心理,想想應該沒問題的,然后就給弟弟玩了,才一下,弟弟的手指就……斷了。
我跑去告訴奶奶,奶奶重重地給了我一巴掌。
小時候,覺得奶奶不應該打我,可是長大之后,我覺得我真該打。
打得好!
然而這些,都并不影響我跟奶奶的關系。
特別是上了初中以后,經常去奶奶家,跟她聊天,奶奶會跟我聊我爸爸,聊伯父,聊怎么掙錢給叔叔們成家,也聊,我爸偶爾還會去他那里拿點錢,還會聊往時的爺爺。
可是從來不聊伯母。后來在堂姐口中得知原因。
奶奶是因為摔了一跤,所以一直躺床上的,80多歲了,一直持續了大半年。
我并沒能見上奶奶的最后一面。
那天媽媽打電話給我說,你奶奶快不行了,然后,我簡單收拾一下,馬上,回去,可是就一會兒,我媽又給我說,先等等吧,遲點再回來。
然后我就真的傻傻的,等媽再給我打電話。
真后悔!
我媽媽再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奶奶已經去了。
那時候是凌晨。
早上,我抱著女兒就往回趕。
我的眼淚一直止不住,越想就越氣自己。
終于到家了,放下女兒,就往奶奶躺著的屋里去了。奶奶變得小小的了,按照習俗,臉已經被什么蓋上了。我按照老一輩的提醒,拿了毛巾,拿了香,跟著有所有親戚的隊伍,慢慢的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強忍著臉眼里的淚,盡量不讓它們留下來。
徒勞……
四叔說:
又不早一點回來,早一點回來就可以見到阿嫲咯,距好耐都唔肯斷氣,都唔知響度等咩……
何謂之不孝?
像我!如!此!這!般!
子欲孝而親不待。
以后再也不要做那些,真的無法去改變的時候才后悔的事了。
人,最無奈的是,不能選擇生,也不能選擇死。
阿爺阿嫲阿婆,愿你們在天上一切都好。
我會一直好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