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雪艷仍舊一身素白打扮,臉上未施脂粉,輕盈盈地走到管事臺前,不慌不忙地提起毛筆,在簽名簿上一揮而就地簽上了名,然后款款地步到靈堂中央,客人們都倏地分開兩邊,讓尹雪艷走到靈臺跟前,尹雪艷凝著神,斂著容,朝著徐壯圖的遺像深深地鞠了三鞠躬。這時在場的親友大家都呆如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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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雪艷著實迷人。但誰也沒能道出她真正迷人的地方。尹雪艷從來不愛擦胭抹粉,有時最多在嘴唇上點著些似有似無的蜜絲佛陀;尹雪艷也不愛穿紅戴綠,天時炎熱,一個夏天,她都混身銀白,凈扮的了不得。不錯,尹雪艷是有一身雪白的肌膚,細挑的身材,容長的臉蛋兒配著一副俏麗甜凈的眉眼子,但是這些都不是尹雪艷出奇的地方。見過尹雪艷的人都這么說,也不知是何道理,無論尹雪艷一舉手、一投足,總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風情。別人伸個腰、蹙一下眉,難看,但是尹雪艷做起來,卻又別有一番嫵媚了。尹雪艷也不多言、不多語,緊要的場合插上幾句蘇州腔的上海話,又中聽、又熨帖。有些荷包不足的舞客,攀不上叫尹雪艷的臺子,但是他們卻去百樂門坐坐,觀觀尹雪艷的風采,聽她講幾句吳儂軟話,心里也是舒服的。尹雪艷在舞池子里,微仰著頭,輕擺著腰,一徑是那么不慌不忙地起舞著;即使跳著快狐步,尹雪艷從來也沒有失過分寸,仍舊顯得那么從容,那么輕盈,像一球隨風飄蕩的柳絮,腳下沒有扎根似的。尹雪艷有她自己的旋律。尹雪艷有她自己的拍子。絕不因外界的遷異,影響到她的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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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雪艷總也不老。十幾年前那一班在上海百樂門舞廳替她捧場的五陵年少,有些頭上開了頂,有些兩鬢添了霜;有些來臺灣降成了鐵廠、水泥廠、人造纖維廠的閑顧問,但也有少數卻升成了銀行的董事長、機關里的大主管。不管人事怎么變遷,尹雪艷永遠是尹雪艷,在臺北仍舊穿著她那一身蟬翼紗的素白旗袍,一徑那么淺淺的笑著,連眼角兒也不肯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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