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軻嘗游過榆次,與蓋聶論劍。蓋聶怒而目之。”
“荊軻有所待,欲與俱,其人居遠未來,而為留待。頃之未發,太子遲之。”
——《史記 刺客列傳》
荊軻得到了名匠徐夫人精煉的匕首,又有勇士秦舞陽為副手,再加之燕國督亢地圖與秦將樊於期的首級,可謂萬事俱備,只待西行。而荊軻卻遲遲沒有動身,致使太子丹都起了疑慮。那么荊軻苦苦等待的“東風”又是誰呢?
一,怒發沖冠不復還
雨,凄風苦雨,沐風櫛雨。
雨,可以是清幽閨內,孀居女子寒夜倚危樓的道道孤影;是楊柳岸,望穿秋水不見征人歸的凄凄淚痕。
雨,更可以是黃沙百戰,馬革裹尸還的仰天長嘯;是夜飲琵琶,遠寄愁心明月的淺吟低唱。
北燕南界,易水之濱,聚滿了燕趙俠士,個個白衣素冠,分列兩岸。高漸離聞荊軻入秦,擊筑而至。風蕭蕭,水茫茫,怒發沖冠不復還。
專諸刺僚,彗星襲月;聶政入韓,白虹貫日……一道閃電,一道令人驚駭的閃電,如一柄冷芒的利劍將天空割裂,滂沱的大雨如脫韁野馬傾盆而瀉,震天的雷聲混雜著荊軻那如同死神般的笑聲,回蕩在這冰冷刺骨的大殿之內。血,鮮紅滾燙的血,順著層層的石階流下,往日雄視六國,不可一世的秦王宮如同一位風燭殘年的將軍,傾倒在血泊之中,長聲嘆息……
一陣寒風吹來,他提著酒壺的手猛的一抖,自語道:“荊兄,我來晚了!”他仿佛苦思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時才漸漸回過神來。
只見他一頭黑亮的長發,一雙劍眉之下緊閉雙眼,五官如刀刻般俊美。他是蓋聶,是荊軻萬事俱備,苦等不至的摯交。
太子丹在一旁說道:“都怪在下當初心急,倘若等先生與荊軻一同刺秦……那……”
只見他站起身來,打斷太子丹的話音,彎腰作揖,便縱身而去。
如果……這世間哪有這許多的如果!
二,長煙落日空益遠
那是一個夜晚,一個他終身難忘的夜晚。
再皎潔明亮的月光,也會有照不到的陰暗,而每一處陰暗的角落里,不是機敏兇狠的捕食者,就是弱小無能,戰戰兢兢的獵物,這是動物們生存的法則,但同樣也是刺客者們無法逃脫的宿命。
兩個人,兩把劍,一個俊美孤傲,靜立無語。另一個周身都圍繞著一股冰冷的氣息,自眼角射出幽藍的光芒。
“酒后,酒后高歌磨劍”。“夢中,夢中快意恩仇”。借著月光,兩人在竹林小筑飲酒論劍,暢懷一敘。世事難料,誰能想到當荊軻千里迢迢,尋蓋聶論劍之初,只換來一番“怒目而視”。而生逢亂世,苦不得志的無奈又讓他們惺惺相惜。
或許也正是這份無奈,這份不甘,終使得兩人走向了不同的命運。一個為劍而生,浪跡江湖,一個因劍而亡,守一份承諾。
夕陽西下,雨從天而降,將這醉人的黃昏撕碎,撒作一地。
可一轉眼之間,卻又是晴空萬里,秋風送爽。
蓋聶又再次回到這里,竹林還是那片竹林,酒棺還是那座酒棺,但是能陪他暢快一醉的人卻再也找不到了。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夕陽西下,刺眼的金黃籠罩著一片片驚心的殷紅,那是戰場之上的赤血。六國之師勾心斗角,一盤散沙,很快,秦王的鐵騎便縱橫天下,統御四海。
從此,世間再不會有荊軻,也再不會有人記得蓋聶了。
易水湯湯,北風蕭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