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絆,紐帶/鄭媛

? ? ? ? ? 牽絆,紐帶/鄭媛


? ? ? ? ? 大學報志愿時候,爺騎著車子去南郊看新校區,看了后給媽打電話,學校挺好的,就讓娃報吧,在跟前,那時候他已經建大退休,沒有愛好和應酬,用舅奶給我說的那句話,你舅爺啥也不會,出去買菜可能都要和人吵架的。

? ? ? ? 可我不那么想,舅爺是謙謙君子樣的,他話不多,個子很高,人很瘦,白白瘦削的臉上很少有夸張的表情,做事的時候也很少發出聲音,他的聲音其實很亮,有些鼻音,“曉東呢?南曉紅回來沒有?……”我頂多聽到他頻率高的這些詞匯,大抵都是很少的,跟舅爺在一起,我就很安靜,話也變得很少,他在他的房里看書,或者寫東西,我在我的房里也看書,寫東西,寫給校報,再去讀遲子建。周末,常常這樣過了兩天,第二天下午,我便要坐建大門口709返回南郊校區,舅爺前幾次不放心地送我去車站,后來我也不讓他送了,但爺和奶堅持送我下樓,在叮囑幾句,很多個周末,就這樣安靜悄悄的流淌。

? ? ? ? 舅爺和外婆長的不像,外婆的背很駝,彎下去,像小小的墳冢,個子又低,和村里那口老井的轆轤一樣,總是著急又慢慢的轉著一圈又一圈,舅爺的個子總和他不像,人是溫和的慢慢的,個子卻是急匆匆的能甩開其他人好幾步,我常說舅爺脾氣好,媽就要駁我幾句,你舅奶脾氣才好,舅爺可啥都不會,開水都不會燒的,開水都不會燒的人,整天在房間里戴著眼鏡,看著我不懂的厚厚的,舊舊的書或者筆記,我由此羨慕起舅爺舅奶,卻更貼近舅奶,她是學問和地氣都相得益彰的人,同樣的建大教授,卻比舅爺會很多,燒菜做飯、種花、親戚往來,瑣碎的里里外外,全是她來承擔了,卻總是不急不躁,見到我三四歲時如此,如今我都快四十,她仍然慢慢的問,慢慢的說,假如小學時候有遠大理想需要某種外界因素來刺激的話,我想大概就是耳濡目染的書香氣息,溫潤地融化著我剛萌芽的對世界的無所顧忌和渴求。

? ? ? ? ? 這是我的小舅爺,我們似乎總有某種聯系,是他心疼他的外甥女兒,還是感激他的姐姐,還是某種都對知識文化的向往,或者對晚輩很少責備而寬容的情懷心胸,我很難說出來,但即使隔著距離,大學的每周,我都想回“家”,和舅爺舅奶嘮嘮,說學校,說同學,說我不愛學的專業,說我偷著去上課,說我圖書館借的書,爺和奶總是聽了樂呵呵的笑,或者是給些更好的建議,后來,我懂了母親的用心,懂了老人的用心,他們期待我不同,又從不盼我獨樹一幟或者出人頭地,只是簡單的,讓我也成為這樣的人,也有這樣的家庭氛圍,也這樣安安靜靜地。

? ? ? ? ? 我的舅爺舅奶,他們均畢業于農村的高陵一中,表親婚姻,三個兒女,交大,師大,一個省廳干部,一個建大系主任,孫兒保送進清華,沒有關系,從不送禮,也從不給晚輩說如何相處拉攏關系的話,有的,都是夸贊與表揚,掛在嘴邊的,多是你看孩子個子多高,你看你小姨光知道學習,媛媛你不要學你小姨,有的,都是肯定,知道我發表了文章會打電話鼓勵,知道我獲了獎重復著“你看你多能干多優秀的”,他們收入不多,往往給予家人或者親戚無微不至的幫助,沒有架子,平和的像隔壁的老頭老太太,走在街上,是中國多見的大爺大媽中的普通人。

? ? ? ? ? 大舅爺很直爽,常常寵著他的孫兒輩,滿屋子的娃啊,三個姨媽,兩個小舅,成群結隊的,又漂漂亮亮地出現在村里,小時候我就這么接來送去的熬在舅爺家,姨媽家,舅舅家,所以也和表姐是一樣的,紅色的背帶紗裙穿的像親姐妹。

? ? ? ? 大舅爺走得早,他不在的很多年,我常夢見站在灰藍色的瓦房前,青色的臺階,我一個人,舅爺就站在門口,帶著他那頂藏藍色帽子,或是喊我回家吃飯,或是什么也不說,我很納悶,醒了后,不在的親人似乎昨日剛見過敘過,也許,童年、少年直至以后的很多年,因為流淌心里的掛念,抹不去,擦不掉,才有了重復著的那些記憶不斷的涌進夢里,牽絆著的,就是紐帶吧!

? ? ? 舅舅姨媽們很親,媽在的時候,她們常擠在一處,那是我最羨慕的,尤其小時候和妹妹吵架,常羨慕別人家姊妹親親熱熱地私語,也不知說些什么,一定是只有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血親才有的默契和親密,媽見了她的親人如此,我見了她的親人,我的親人,亦如此,無論昨日是家族繁榮,還是昨日是誰正經歷著磨難,似乎這種情愫,在我們家一直如此,拉著手放不下的親與熱。舅舅亦是家里人的驕傲,讓我常自慚形穢起來,不敢去靠近,以前是一身戎裝嚴肅的西昌衛星發射中心高級軍官的舅舅,我不敢靠近;現在是轉回地方政府的市級領導,我亦是不敢靠近,我曾把想法告訴表弟,他說他也不敢,可我們都不敢靠近的舅舅,在他的姐姐面前,憐愛如小弟,呵護保護姐姐如父兄,親情,大概就是可以放下所有戒備,放下所有鎧甲,而低眉俯首地聆聽的那種神奇力量吧,它溫柔而無聲無息,也流淌在、游走在每個人之間,把天南海北的,忙于生活的每個人,拉著,牽絆著,用一根繩索系在一處,時而散開,時而拉攏在一起,分離與相聚,思念與不舍,全都在某一刻說起家里某一個去世的老人時每個人眼角抹的眼淚里,或是長輩寵愛的責備里,我常自卑于自己的不知上進,于優秀的家人相比,太過于慚愧與卑微。建大的、幾個軍校的、郵電的,出國留學的……我是最墊底也不夠的那個,卻又不得不一次次被牽扯拉近這無法割舍的親情里,舅舅問我的工作,姨媽操心擔心我的家庭,催促著,舅舅一句好久不見你打動著,我知舅舅心疼可惜他的姐姐,憐愛姐姐的孤單的女兒,如果母親也在,大抵歡樂的氣氛會更加濃郁,大抵憐惜與傷懷,也會少一些。

? ? ? ? ? ? ? ? ? ? ? ? ? ? 媛,2020.9.15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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