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①
"你當初為什么結婚?"
一旁做談話筆錄的糖糖向坐在對面的阿菲例常問道。
“當然是為了要個合法的孩子了。”
阿菲帶著白色棒球帽,脖子里掛著一副紅色的耳機,穿著簡簡單單的白T,上面印著一個鮮亮的大紅唇,精致漂亮的臉上寫滿了年輕的個性,漫不經心的話語帶著理所當然的語氣,從涂著梅子色唇膏的唇中緩緩吐出。
她并不覺得這樣的邏輯有什么不對。
糖糖同志已經被她的想法震的杏眼圓睜,轉頭看向艾魚,她的表情絲毫未變,依舊淡然,只見她輕輕將燃盡的香煙碾滅,又重現點上了一根。
艾魚知道糖姑娘向她投來的眼神。
這不算什么驚世駭俗的觀點。她見過許多離婚案件當事人,因為各種奇葩理由結婚離婚的,不勝枚舉。
阿菲的理由頂多算是奇葩中的一個,但她心里還是莫名的有些悲哀。
糖糖忍了忍,沒忍住,又問了一句,
“那你對他還有感情嗎?”
阿菲聽到這個問題愣了愣,這次回答的有些慢。過了好一會,阿菲才回答,語氣不再隨意,反而有著遲疑和不確定:
“我不知道。”
? ? ? ? ? ? ? ? ? ? ? ? ②
文一直以為艾魚喜歡香水百合,因為每次艾魚都會在周五買一束香水百合,一束綠色康乃馨。
百合放在直沖她的辦公室門口的吧臺上,康乃馨則帶回家去,他知道,那是帶給艾女士的。
今天是周一,百合已經快開敗了,但是香氣依舊濃郁,文聞著香氣敲了敲艾魚辦公室的門。依舊沒人說話,文徑直推門進去,果不其然,艾大律正站在窗邊吐煙圈。
屋里也透進了一絲百合的香氣,跟彌漫在室內的煙味,混合出了一種奇異的香。
文說不出什么感覺,只是伸手將緊閉的窗戶打開,放外面的空氣進來。
艾魚抬了抬眼,轉身走回椅子坐下,拉開抽屜,她記得她還有盒mild seven。
文坐在了艾魚的對面,“阿菲的案子怎么樣了。”
艾魚把翻出來的煙拆開,點上吸了一口。
“你自己的表妹,問她不更好。”
文苦笑著搖搖頭,無奈的說道:
“阿菲不給我說,他說我是男人,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一想到那個刁蠻任性的表妹,文就頭疼。
都是當媽的人了,自己卻還跟個孩子似的。當初結婚的時候閃婚,現在又說離婚就離婚。
現在的孩子們對待感情都這么隨隨便便嗎?在我們那時候,這可是丟死人的事情!
文想起生于六十年代的二姨說這話時咬牙切齒的動作,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和不理解的疑惑,嘆了口氣。
他現在有些疲憊,昨晚二姨十點多直殺到他的公寓,哭訴到凌晨一點多才走。等他睡著,已經是凌晨兩點以后的事了。
艾魚想到那個特立獨行,個性洋溢的小姑娘,再看看文少見頭疼無奈的模樣,有些了然,毫不吝嗇的給了老友些許的同情。
“孩子好說,現在還未滿一歲,尚在哺乳期,歸屬不成問題。財產的話,兩人進行了婚前財產公證,房子跟車子都是婚后買的,好說。但是男方的職業,收入,以及其他財產情況,債權債務情況,你妹妹都不清楚,只知道在市中心上班。不過還好,你妹妹只要孩子,其他都不要。”
說到這,艾魚吸了口煙,揶揄地看向靜靜聽著的文:
“你表妹挺有意思的。”
文苦笑,沒有說話。
艾魚彈彈煙灰,繼續說道;
“現在最根本也是最基本的問題,夫妻感情破裂,如何證明?據你妹妹描述,對方潔身自好,沒有小三小四,沒有不良惡習,不吸毒不賭博,極有教養,也不存在家庭暴力,更不用說虐待、遺棄家庭成員,兩人結婚不到兩年,分居那條用不上。而且,看情況,兩人的感情是否真的破裂還要另說。”說完看向對面的男人。
文又有些頭疼了,重重的按了按太陽穴。
“所以說,《婚姻法》第三十二條準予離婚的情形,一個也沒有?這婚離的也太隨便了。算了,先給她立案再說吧。”
艾魚未發表任何的意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婚姻不過是人生的一部分,做什么樣的人生選擇由她自己決定,結果也由她自己承擔,這點沒人能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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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菲連門都沒敲,直沖沖的闖入艾魚的辦公室,憤怒的神色中夾雜著難以置信,一把抓住艾魚的胳膊,有些語無倫次:
“艾姐,你說他怎么這么過分!他竟然申請親子鑒定,他竟然懷疑孩子不是他的!他.....他....怎么可能不是他的,他.....”
說道最后,已然是滿臉的淚水。
艾魚把她安置到沙發上,然后打內線電話,麻煩糖糖送杯紅茶進來,又將桌上的紙巾遞給她。
然后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后面,拿了一根煙夾在手上,卻沒有點燃。
她看著有些崩潰的阿菲,沒有說話。直到阿菲自己開口:
“我們兩個是在星巴克認識的。那段時間,我就想找個人結婚,想要個可愛很萌的寶寶,但是只是想想,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那天我去星巴克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在吧臺等咖啡的時候,一眼看到了窗邊打電話的他。然后我告訴自己,就是他,我要讓他做我寶寶的父親!然后,我端著我的咖啡直接走到了他的桌前。”
阿菲抬頭看著艾魚笑了,笑的特別好看,她說:
“你不知道,艾姐,我膽子很大的,也做了很多大膽的事,從來不害怕。但那次,我緊張的手都冒汗了。”
艾魚看著眉眼彎彎的姑娘,也笑了,又漂亮又單純的女孩子做什么都是可愛的。
“我問他,有沒有結婚?沒有的話,可以跟我結婚嗎?”
年輕可愛的小姑娘,明眸皓齒,笑靨如花,寶石似的眼睛里閃著期待的光,甜美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邀請,估計沒有哪位男士能抵當得了吧。
“后來,我們有了孩子,我覺得我當初的目的達成了,我有了可愛的寶寶,那么小,可眼睛大大的,萌萌的,笑起來能把人甜化。”
說道孩子,那個滿身個性的小姑娘瞬間收起了所有的棱角,滿身柔和,眼里都是屬于一個成為母親的女性所獨有的榮光。
艾魚也想要個那樣的寶寶,母性對于女人來說從來都是與生俱來,總會在該冒出來的時候就冒出來,這與單身與否年齡大小沒有關系。
阿菲說著哭了,哭的很傷心:
“他怎么可以這樣,這么可愛的孩子,怎么會不是他的。他怎么可以懷疑呢?”
艾魚不說話,對于當事人的情緒,她向來都是用沉默來尊重。
? ? ? ? ? ? ? ? ? ? ? ? ? ④
艾魚跟阿菲的丈夫張乾約的是上午九點,但上午八點半,張乾就敲開了艾魚辦公室的門。
張乾目測一米八以上,身材削瘦,帶著一副金絲眼鏡,文質彬彬,很符合阿菲之前對他的描述。
或許是因為最近離婚的緣故,氣色不是很好,看起來有些消沉。
艾魚把辦公室備著的男士香煙推給他,被他擺手拒絕了。
“我不吸煙,謝謝。”
艾魚沒再相讓,自顧自從橄欖石煙盒里摸出一只CAPRI點上,直到第一口煙圈消失,她才開口:
“張先生,你對阿菲起訴你離婚一案,有什么想法?”
張乾沉默片刻,“沒有想法,她起訴,我應訴就是了。”
艾魚點點頭,“你不問她為什么離婚嗎?”
張乾語氣沒什么起伏:“她說她只想要個孩子,孩子有了,就該離婚了。”
吸了口煙,艾魚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你為什么會提出親子鑒定,你懷疑孩子不是你的嗎?”
張乾抬了抬眼鏡框,語調不再平平,反而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反問艾魚:
“她既然可以提出離婚,我為什么不可以申請親子鑒定,這是我的權利吧。”
艾大律師笑了。的確,這是每個公民的權利,善于行使自己的權利也是一種可貴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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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菲拒絕協商選擇鑒定機構,法院便指定了一家。
結果出來了,孩子是張乾的,張乾沒什么反應,好像早就知道。
法庭上,阿菲盯著對面被告席上的張乾,眼里填滿了怨恨。
她傷了張乾一次,張乾還了她一刀,好像沒什么不公平的。
至于兩人傷口誰大誰小,估計只有自己知道了。
張乾同意了離婚。
法庭辯論終結后,法官征詢張乾的意見:
“被告,你是否同意原告的離婚請求?”
張乾一直看著阿菲,沒有說話。
直到旁邊律師的提醒,張乾才開口,說了兩個字:
“同意。”聲音似乎帶著點沙啞。
艾魚轉頭看向阿菲,她的臉白皙無暇,眼淚從臉上一顆一顆滑落下來。
女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對于得償所愿,卻偏偏喜歡用眼淚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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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魚開完庭回到所里,幾個同事在討論自己的案子。
一個所里的女律師開玩笑:
“你說現在有些女的,有事沒事就離婚。社會上渣男那么多,離了再找個的話,誰能保證第二任能比原配強?還不如湊合著過,起碼是孩子的親爹。”
成功逗笑了一片人。
一個聲音干脆有力,是所里的老律師,五十多歲,所里律師都尊稱她一聲劉老師:
“哎,現在的年輕人啊,都拿感情太隨便了,拿婚姻當兒戲。我們那時候的婚姻,兩口子很少鬧別扭,就算真吵起來,也不會說離婚就離婚。你看現在的年輕人,說結就結,說離就離,上一秒還如膠似漆粘粘糊糊,轉眼間就宣稱夫妻感情徹底破裂,一刀兩斷。有的還能在法庭上撕扯咒罵,最后來個老死不相往來。以前有多恩愛,鬧得時候就有多諷刺。”
說著劉老師調轉槍頭,對辦公室幾個年輕律師開始教育:
“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別沒事作來作去,自己作的果,到頭來總會自己嘗。對自己負責點,對人生負責點,就有那么難嗎?”
糖糖同志湊到劉老師跟前撒嬌:“對對講的對,劉老師講的都對。一點都不難,我們絕對跟著劉老師的指示走!”
所里活寶也成功逗樂了一片人。
艾魚也笑了,搖搖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難嗎?艾魚不知道。點了根mild seven,數了數煙盒里的存貨,看來,又該買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