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宇文成都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林清楓空洞的眼神,本想說出來的話卻又咽了回去,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伯父伯母或許真的被人救走了,我這便派人出城尋找。”
? ? ?? 相府前幾日亦是經歷了一番血戰,可這才短短幾天,竟清掃得看不到半點痕跡。后院的鮮花全部更換一新,花香隱隱、鳥語鶯鶯,仿佛一直都是太平盛世。東方的天際透出些許微光,太陽還會照常升起,發生的一切是多么的驚天動地,卻又是何等的微不足道。能看到冉冉升起的紅日,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 ? ?? 林清楓麻木地跟隨宇文成都來到正廳,老丞相宇文化及居中而坐,滿目凝重道:“清風啊,你的事本相早已知曉,你在京城可還有親人?”
? ? ?? “回丞相,清楓本北平府人氏,在京中并無親人。”
? ? ? “你與我兒成都自幼一起長大,情同手足,以后這相府就是你家。”
? ? ? 一股熱淚瞬間充斥了林清楓的眼眶,抽泣了一聲撩衣跪倒:“多謝丞相收留!”
? ? ?? “我定會將那群逆賊碎尸萬段。”宇文成都咬牙切齒道。
? ? ?? 林清楓每日望眼欲穿,他何嘗不想親自出城尋找父母的下落,但他知道宇文成都派了十幾支隊伍分散尋找,只有在府中才能最快得到消息。此后的每一天每都會站在相府門口等著尋找的隊伍回來,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日復一日,林清楓漸漸明白,這世間之事,自己最不愿意相信的,卻往往最為真實。
? ? ?? 瑯琊山下的春天似乎永遠也不會離去,終日鳥語花香,不知何為四季。一只小松鼠慵懶地趴在樹枝上,從來不為尋找食物而奔波。身后,一條青蛇緩緩爬來,經過松鼠身邊的時候松鼠睜開眼睛,和青蛇打了一聲招呼便又睡了過去。
? ? ?? 一眼清泉從石縫中涌出,匯成一條小溪,穿過山林向遠方流去。林間小路上跑來一輛馬車,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番寧靜。馬車緩緩停下,車夫回身向車內之人道:“公子,我們已經到了瑯琊山腳下,沿著這條小路爬到山頂就是醉翁亭了。”
? ? ?? “多謝。”段文熙跳下馬車,手中捧著一個沉香木盒。
? ? ?? 段凌霜緊跟著跳下馬車,付了車費便匆匆跟了上去。
? ? ?? 山不是很陡,一路上陽光明媚微風拂面,每一片樹葉都像是被精心洗滌過一般,一塵不染。可行路之人心中千斤重擔,哪里還有興致欣賞這沿路的風景,恨不得一口氣登上山頂。
? ? ?? 瑯琊山主峰高聳入云,舉日托天一般屹立在群山之中,即使在山下生活了一輩子的人也說不清此山究竟有多高。
? ? ? ? 丞相府的后院,林清楓找到宇文成都。
? ? ? “大哥,我要報仇!”
? ? ?? 宇文成都點點頭:“你能想明白,我很欣慰,可你打算如何報仇?”
? ? ?? “我……”
? ? ?? “以你現在的本事就算仇人站在面前你也報不了仇,那日殺人放火的只有七人,卻沖破了數百羽林軍。其中我認識的那人叫王伯當,乃京城的武狀元,你呢?”
? ? ?? 林清楓想到在鐘樓之上被那大漢一把扔出去的情景,實力相差何止是懸殊!
? ? ? 宇文成都一擺手,退去身邊仆人,帶林清楓來到后院的亭中。
? ? ? “你先答應我,今日我與你說的事情不要對任何人說起。”宇文成都嚴肅道。
? ? ? “我答應。”
? ? ? “兩年前,我爹秘密成立了一個組織,名為暗衛,初衷是暗中保護丞相府的安危。可如今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看似冠冕堂皇,張口天下閉口蒼生,實則陰險狡詐為了升官發財而不擇手段。更有甚者欺君罔上,拉幫結派妄圖謀朝篡位。當今朝野污濁不堪,故此我爹為保江山社稷,以暗衛之力清君側鎮朝綱。”
? ? ?? “你打算讓我加入暗衛?”林清楓問道。
? ? ?? “不錯,如今暗衛由我代管,訓練強度超乎常人,你若能吃得這苦中苦,練成一身本領才能報仇雪恨!”
? ? ? “大哥,我這條命都是撿的,吃點苦又算得了什么。”
? ? ?? “既然如此,你便是暗衛的一員了,代號天雀,從今往后,世間再無林清楓。”
? ? ?? “天雀……”林清楓默念了一遍這個代號。
? ? ?? “也好,從今往后我便是天雀!”
? ? ? ? “哥,我好冷啊。”段凌霜的嘴唇已經泛起了紫色,不停地抖動。
? ? ? ? 段文熙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了妹妹身上。
? ? ? ? “哥,那你……”
? ? ? ? “沒關系,很快就到了。”
? ? ?? 隨著二人越來越接近山頂,氣溫急劇下降,路面上的積雪越來越厚,兩人身上的衣服早已抵不住這嚴寒,步履愈發沉重,若是停下來必將凍死。
? ? ? ? 穿過了云層,陽光雖然明媚,卻感不到絲毫暖意,兩個人咬緊牙關與這刺骨的嚴寒相抗衡。山門在云霧間若因若現,段文熙每抬起一步都拼盡了全力,手中緊握著木盒,只為了心中那一絲希望。
? ? ? ? 踏入山門的那一刻,一股暖意撲面而來,極度透支的身體再也站立不得,癱倒在地上,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的感覺確實不怎么樣。
? ? ?? “到了!哥,我們到了!”
? ? ?? “到了……雨萍有救了……”段文熙的聲音有氣無力。
? ? ?? “你們兩個是來拜師的么?”
? ? ?? 段文熙這才發現一個七八歲的小童站在他們面前。
? ? ?? 段文熙站起身,吸了一口氣,不知是何緣故,周身的疲憊感似乎消去了不少了,躬身道:“這位仙童,在下并非前來拜師,而是請求醉翁仙人救吾妻一命。”
? ? ?? “如此便隨我來吧。”小童帶路將他們二人引入門派之中。
? ? ?? 醉翁亭坐落在瑯琊山頂的一片空地之上,走進山門方知這江湖第一門派絕非浪得虛名,單是這院子,大小便抵得上一個秦揚城了。
? ? ? ? 迎面是一尊女媧娘娘的石像,石像高達十丈有余,不知用哪種顏料染上的色彩,竟栩栩如生,若不是小童告知,真以為是女媧娘娘真身下凡。
? ? ?? 繞過石像又走了約有一里路便到了醉翁亭的大殿,殿門上方高懸一匾,匾上“道法自然”四個大字蒼勁有力、入木三分。踏入大殿那一刻,裊裊檀香沁人心脾,殿中一塵不染,仿佛空氣中的灰塵不敢在此處停留。
? ? ?? “二位請在此稍后片刻,我去稟報掌門。”小童轉身向門外走去。
? ? ?? “不必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 ? ?? 只見一位白衣老者出現在門口,五綹銀髯在微風中靜如止水。
? ? ?? “拜見掌門。”小童對老者躬身施禮。
? ? ?? 老者點了點頭,小童便退了出去。
? ? ?? “不知二位千辛萬苦來此有何貴干?”老者說話間已到了近前。
? ? ?? 段文熙肅然起敬,道:“在下段文熙,想必前輩應是醉翁仙人。”
? ? ?? “什么仙人不仙人的,不過是世人恭維罷了,公子不必客氣,能夠通過極寒結界到我門中便是二位與我派的緣分,有什么事但說無妨。”
? ? ?? “吾妻身受重傷,望前輩相救。”
? ? ?? “救人?人在何處?”
? ? ?? 段文熙打開手中的檀香木盒,一只白蜘蛛靜靜地趴在里面。
? ? ? “妖?”醉翁仙人問道。
? ? ?? 段文熙點點頭:“這便是吾妻。”
? ? ?? 醉翁仙人接過木盒,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白蜘蛛的背上。
? ? ?? “內膽尚在,性命無虞。”
? ? ?? “當真如此!多謝仙人!”段文熙喜出望外。
? ? ? “舉手之勞。”醉翁仙人抬起左手,輕輕掐了一下食指的第一指節,口中念念有詞。
? ? ?? 倏地,像是憑空出現一般,一個身著白衣的姑娘站在了大殿里。
? ? ? ? “弟子蕭月拜見師父。”
? ? ?? “月兒,帶兩位客人去后山,將這位公子手中的木盒放到瀑布下的石潭之中。”
? ? ?? “是。”蕭月道。
? ? ?? “后山瀑布下有四朵芙蓉花,是由上古年間的四位仙子所化,其靈氣充沛,可助令夫人恢復靈力。”醉翁仙人對段文熙道。
? ? ?? “文熙再次謝過前輩。”段文熙感激涕零道。
? ? ?? “還請二位隨蕭月去后山,待七七四十九日后令夫人便可恢復,不過要想回到人形,少則幾年,多則幾百年,就看她造化了。”醉翁仙人淡淡道,背著手走出大門。
? ? ? ? “二位請隨我來。” 蕭月的聲音很甜,對兩人輕輕一笑道。
? ? ? ? 繞過大殿便是通天臺,通天臺百丈見方,臺高三丈三,普通弟子平日里便是在此處練功。臺上有七十二根石柱,看不見頂端,仿佛要與靈霄寶殿相連。
? ? ?? 通天臺北邊是一道數十丈寬的山澗,將醉翁亭分為前山和后山,一座石橋連通前后,可奇怪的是這座橋并非為人準備,而是為了將后山的泉水引入前山。
? ? ?? “不知二位輕功如何?”蕭月停下腳步,面前便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 ? ?? 段凌霜搖搖頭,心道:這個距離恐怕就是清楓也無可奈何。
? ? ?? 蕭月見他二人面露難色不禁莞爾,道:“和你們開個玩笑,抓住我的衣袖便可。”蕭月打開雙臂,雪白的衣袖垂了下來。
? ? ?? 段文熙兄妹抓住蕭月的衣袖,只感覺身體猛地被一股力量托起,恍惚間再次看清眼前景物的時候已經到了對面。
? ? ?? 若說前山的院落與秦揚城相似,那這后山便如同長安一般大小。
? ? ?? 三個人行走了至少半個時辰才來到瀑布旁邊,前方是一個石潭,瀑布落入石潭之中,激起了萬千水花,陽光下映出七彩的光芒。水面上漂著四朵粉白色的芙蓉花,無論水面如何波動,這四朵芙蓉竟能一動不動、波瀾不驚。
? ? ? “請公子將木盒給我。”
? ? ?? 段文熙將手中緊握的沉香木盒交給蕭月。
? ? ?? 只見蕭月飛身躍進石潭,腳尖點在水面上,蹲下身將木盒放到四朵芙蓉的中間,并對木盒施了一個法術,使其不會沉入水中。
? ? ?? “好了,七七四十九日過后令夫人便可蘇醒,我帶二位回前山暫住些時日。”蕭月轉身回到岸邊,低頭看了看衣服,好像是在檢查有沒有沾上水跡。
? ? ? ?? 數著日子一天一天,段文熙簡直度日如年,每日坐在懸崖邊癡癡地望著對岸。
? ? ? ?? 段凌霜將飯菜端了過來,在段文熙身旁坐下。
? ? ? ? “哥,你看下面的云海,好美啊。”
? ? ? ? “是啊,若能平平淡淡地在這種地方安享一生該有多好。”
? ? ? ? “我倒不這么認為,人生還是應該轟轟烈烈才好!”
? ? ? ? 段文熙輕笑了一聲,自從來了醉翁亭得知雨萍很快便能蘇醒,心情自然好了許多,臉上的愁容漸漸散去。
? ? ?? “這話聽著耳熟,好像清楓也這么說過。”
? ? ? ? “啊……是嘛……”段凌霜聽到清楓這兩個字雙頰竟有些泛紅,還好在晚霞的光輝下不那么明顯。
? ? ?? “明天就是第四十九日了,若雨萍能醒過來,你便整理行裝回家去吧。”段文熙道。
? ? ?? “那你呢?”
? ? ?? “我陪著她。”
? ? ?? 暮去朝來又是一日。
? ? ?? 段凌霜推開房門,只見蕭月和段文熙正站在門口。
? ? ?? 蕭月一臉興奮的樣子,拍手道:“今天便是第四十九日了,好期待呀。”
? ? ?? 三人來到瀑布旁,只見木盒的蓋子被掀了起來。
? ? ?? “雨萍!”段文熙喊道。
? ? ?? 只聽見從木盒中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相公,是你嗎?”
? ? ?? “是我!是我!”段文熙喜極而泣,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
? ? ?? “相公……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丑……”
? ? ?? “怎么會呢……我家雨萍天下最美!”段文熙幾乎是哭著說出來的。
? ? ?? “太好了!”蕭月激動的喊了出來:“我救了她一命!”
? ? ?? “相公,這位是?”慕容雨萍問道。
? ? ?? “她是我們的恩人,蕭月。”段文熙道。
? ? ??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慕容雨萍道。
? ? ? ? “舉手之勞啦。”蕭月道。
? ? ? ? “凌霜,我留在這便可,你回家替我向爹娘問好。”
? ? ? ? “好,嫂子,安心修養讓我哥好好伺候伺候你。”
? ? ? ? “我送你下山。”段文熙道。
? ? ? ? 段凌霜搖搖頭,道:“此處靈力強大,或許可以催動紫云笛。”說罷從荷包里取出手指般大小的紫云笛,眨眼間紫光涌動,笛子變得足有一尺多長。
? ? ?? “這是什么法寶,好神奇啊!”蕭月湊到近前滿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像一個好奇的孩子。
? ? ?? “這可是個稀世法寶!”段凌霜從林清楓那里學到了些故弄玄虛的本事。言罷將笛口放到嘴邊,運丹田之氣至雙唇之間,笛聲清澈嘹亮。
? ? ?? 吹了半晌,逆鱗火鳳并沒有出現,看來即使有了醉翁亭靈力的加持,也無法達到喚出火鳳的功力。
? ? ?? “我能說句實話么?”蕭月嘟著嘴在一旁言道。
? ? ?? “蕭姑娘但說無妨。”段文熙道。
? ? ?? “吹的好難聽啊!”
? ? ?? 段凌霜表情頓時凝固,心道:沒見過這么不會說話的。心中雖有不悅但畢竟受人家恩情在先,便將紫云笛遞到蕭月面前,道:“還請蕭姑娘賜教。”
? ? ?? 蕭月倒也不客氣,接過笛子便吹了起來。這一口氣息下去,段凌霜心悅誠服,難怪被人家鄙視,的確是自愧不如。
? ? ?? 婉轉的笛聲,悠揚飄蕩、綿延回響,縈繞著無限的朦朧,緩緩飛升,宛如一幅入世的靈動詩篇,好似一曲出塵的玄妙天籟。
? ? ?? 不一會兒,一只小朱雀飛到了蕭月的身邊,嘰嘰喳喳的好像在與這笛聲相附和。
? ? ?? “喂!我在這!”段凌霜對著小朱雀喊道。可那火紅的小鳥似乎對段凌霜并不感興趣,依舊圍繞著蕭月飛來飛去。
? ? ?? 蕭月停下笛聲,笑道:“哈哈哈,你主人都生氣了,快去吧!”
? ? ?? 小朱雀戀戀不舍得離開了蕭月的身邊,落在地上,猛然間火光四射,搖身變成了巨大的逆鱗火鳳。
? ? ?? 段凌霜跳到火鳳的背上,對蕭月道:“姑娘果真是高人,多謝!”
? ? ?? “什么高人嘛……”蕭月低下頭拽著自己的衣袖道:“我從生下來到現在都沒下過山。”
? ? ?? “抱歉姑娘。”段文熙道。
? ? ?? “沒關系啦,反正我已經習慣了,段姐姐一路平安!”
? ? ? ? 蕭月朝著段凌霜揮了揮手,火鳳騰空而起。
? ? ?? “后會有期!”段凌霜對蕭月抱拳道。
? ? ?? “哥,我在家里等你。”
? ? ?? 須臾間,火鳳便消失在醉翁亭的上空。
? ? ?? 段文熙轉身對蕭月問道:“姑娘,敢問門派中可有什么我做的來的差事。”蕭月眨了眨眼睛,道:“看來你是要陪著她等到變回人形的那一天。”
? ? ?? 段文熙點點頭。
? ? ?? “那好吧,我去問問師父,正好我們都不愿意掃院子。”蕭月笑道。
? ? ?? 這一笑露出兩個酒窩,眼睛瞇成了一道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