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明凈的窗,窗楞兩邊開,一個少女,呆呆的躇在窗前,目光所及皆是祥和。
窗外的迎春花開得熱烈,白的白,紫的粉,一只蝴蝶來了又走了,留下迎春花艷艷地在風中搖擺。女孩定定地看著,把蝴蝶送了又送,它飛落花叢,飛過樹蔭,飛進鄰家的墻頭……
女孩立身,雙手關了窗戶。兩扇紙面的窗子靜靜地合著,任夜間飛過的鳥兒留下一個個拉長的鳥影,再伴著幾聲夜深的驚啼。寒露將臨,是夜只剩寥寥寂靜回響。直到破曉趕來,照得窗明幾凈,窗戶才又開始了它一天的期盼。
期盼著十指纖纖的開啟,期盼著杵窗仰臉的微笑,也期盼著一天天如水的日子……
可那天的中午,一切都突然變了。
開啟窗戶的是一個男人,他長得高大修長,絡腮兩邊,好似一棵驕橫的大樹立在它的身邊,它不喜歡。女孩呢?那個它夜夜翹首的女孩呢?那個因為它而讓自己愛上天明的少女呢?
不,她不會就此不見,可又能怎么樣呢?它只是一扇窗,一扇窗而已!
春華秋實,五個春秋流轉,它還在盼望著什么,但好像又不知道還有沒有盼到的可能。螢火蟲飛來了,帶著幽幽的綠光,好似一個暗夜的精靈,忽明忽暗,如同它的心情一般,閃爍不定,但總有光亮不滅。它一直陪伴著那只螢火蟲,直到黎明,尾部的光一點點散去,一縷縷熄滅。
春秋已過,它的窗面不再白亮,取而代之的是泛黃,那種只有歷經風霜才有的顏色。它早就從一個蓬勃少年來到了岌岌中年,是的,不是年輕,反倒坦然。心口的那個位置從未填滿,但也不再想來隱隱作痛,習慣了有它的缺憾,釋然了她離開的匆匆。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它的身子被吹出了大洞。吹出的破洞連著片片分裂的碎紙在風的得意下久久不愿與它分離,眷眷地飛來又飛去,它木木的痛著,忍著。風還在呼嘯,肆虐地卷著細雨啪啪打而來,沒有躲避,也無從躲避,仍由風雨戲謔……
突然,它想起了她,心口的位置多年后又一次隱隱作痛。也是這樣的夜晚,也是這般的風雨,那時年少,多么愛惜這皮囊,舍不得一點兒的侵襲,哪怕是一個雨點。
已是入夜,屋里的女孩伴著隱隱綽綽的燭光夜讀。風雨欲來,風使勁地撩撥著窗外的竹稍,呼呼做響,眼看著隨風飛來的雨點快要向自己砸來……一聲啟窗,一把折傘,護住了它周身風雨。
是她!
只見她挺立著腰肢,手里緊握住那把風雨中搖曳的傘,直到雨停,適才松手。雨水順著雨傘流下,淅瀝瀝打在她潔白的手腕上。只一聲驚雷,手腕青筋凸起,額頭緊鎖,那是害怕了,可那把雨傘卻仍舊握著。
雨停風止,窗外的竹葉偶有雨水滴答,少女收了傘,眉宇間舒展,不經意看向兩扇白凈的窗面,輕輕淺淺梨渦一笑。收身合上了窗,不久燭燈便也熄滅。
雨后的夜,月兒出來了,照得它的身體格外清亮,格外舒朗,它記住了女孩,也愛上了她的善良。哪怕它只是一扇窗,哪怕她只是為了一扇窗,多么小心翼翼的呵護,那么直至心頭的喜歡。
不求執子之手,只求是夜陪伴。
女孩愛書,亦喜靜。所以,每次風颯颯時它總繃直了身體,好讓窗面挺立,不發出一絲聲響。夜里,燭光照著看書的女孩,它默默為她擋去窗外的黑暗。女孩低頭頷首的身影印在墻上,而她的臉剛好投在它的身上。多大的驚喜,靜靜珍惜,寂寂感恩!
夜已闌珊,于微微月光下,它仿佛又看見了少女,她還是初見的模樣,一樣的清麗,一樣的嫻靜,好不溫柔!它最后一次立直了不再年輕的身子,想要為她擋住些許的風雨……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路過窗下的小孩撿起一片發黃的窗紙,它的上面赫然出現了一個心的印記。微風一吹,砰砰然似一顆心在跳動;風一止,又仿佛一顆畫心,無愛無恨。孩子把它折成了紙飛機,一段助跑,它悠悠然,飛向了那天的一邊。
天若有情天亦老,萬物若能言,定是人間相思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