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見
林小碗拖著行李箱,走出火車站。坐了七八個小時的高鐵,著實有些累了。
她站在出站口外,剛想抬起頭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突然一道金色的陽光從西邊倏地沖射了過來,撞在她的臉上。明亮的光,刺得眼睛生疼,她下意識地松開右手去遮擋自己的眼睛。
糟糕,剛剛還在手上的拉桿行李箱失去束縛,不知怎地竟然自己滑行起來,而不遠處就是一個斜坡。“啊!”林小碗驚呼了一聲,眼看著箱子就要滑到斜坡上啦,她抬起腳就要去追。
“嗷!”還是林小碗的尖叫,她的高跟鞋一歪,腳崴著了,疼得蹲在地上。
突然,一個男人三步并作兩步地邁過去,一把握住了箱子上的拉桿,箱子原地轉了一個圈兒。他單腳著地,踮著另一只腳,修長的胳膊就那樣隨著箱子也轉了一個圈兒。隨后立在那兒,沖著林小碗夸張地長呼了一口氣。
那模樣,真是帥極了。林小碗看得目瞪口呆,全然忘了腳上的疼痛。
“飯碗!”這男人拉著箱子朝他走過來。
“啊?怎么會是你?”知道他站到她身旁,林小碗才確定這是范俊無疑。
范俊還是那樣,微微笑著:“真巧啊!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林小碗站起來,轉了轉腳踝,還好,好像沒大礙。
大飯桶,小飯碗
初二新學期開學第一天,上課鈴響了,班主任金老師走進教室,對大家說:“同學們,今天,咱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大家鼓掌歡迎。”同學們掌聲雷動,個個伸著腦袋看著門口。
一個小女孩兒怯生生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小女孩穿著一件白襯衫,外面套著一件紅色的背帶裙,同樣紅色的皮涼鞋,里面還穿著一雙白色的襪子。她低著頭,咬著嘴唇,十個手指頭跟較勁兒似的,交替著絞著。
“哎呀,真好看。”
“她從哪兒來?”
“叫什么名字啊?”
同學們都很興奮,在下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金老師用黑板擦拍了拍講臺,高聲示意大家:“安靜,安靜!”然后換了一副笑臉,看著新來的同學:“新同學,你給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
“我叫林小碗。”小女孩的聲音很低。
“什么?”后排有男生聽不清楚,心急了。
“我叫林小碗。”她又重復了一遍。
大家還是沒聽清,教室里一片嗡嗡聲。
“她叫林曉婉,春曉婉約嗎?”金老師大聲給同學們介紹。
“不,是大碗小碗的小碗。”小女孩這回聲音大了許多。
大家都聽到了,撲哧一聲全都笑了。還是那個男生:“哇,范俊,大飯桶,小飯碗啊。”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
后來,林小碗才知道,班里有個男生,叫范俊。因為學習不好,有一次金老師罵他:“我看你也別叫范俊了,你就叫飯桶吧。”于是,打那以后,大家就都叫他飯桶。當然,打那以后,大家也都叫她飯碗。
鐵范碗
那個年齡段的孩子,都流行配對,班里的男生女生,都被那些調皮的男生拉郎配,硬生生地湊成一對對的,每天起哄。林小碗就這樣很自然地成了范俊的小飯碗。
每天早上,如果范俊先到教室,就會有人大聲問:“飯桶,你們家飯碗呢?”然后就有人接著說:“飯桶你這樣不好吧,又讓飯碗在家刷碗。”范俊從來不生氣,跟著哈哈笑兩聲。當然,他也會笑別人。
等林小碗來了,就有人會說:“小飯碗,你又在家刷桶刷碗了吧?”林小碗臉皮薄,但是時間長了,也不理了。有時候,急了,遠遠地瞪那人一眼,自顧自地開始晨讀。
再后來,這幫皮孩子連兩人的孩子都給造出來了,名字就叫鐵范碗。唉,林小碗早都沒了脾氣。
當林小碗都不再抗議了,范俊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林小碗值日,范俊搶著擦黑板,放學后主動留下來幫她打掃衛生。背課文的時候,他不是林小碗這組的,但是死皮賴臉地也得拉著林小碗給他背。他還要抄林小碗的作業,可是林小碗不愿意。他想了一個辦法,非要認林小碗當師傅,然后就纏著師傅教徒弟做作業。隔三差五的,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塞給林小碗,說這是徒弟孝敬師傅的。
兩人就這樣,還真成了特別要好的朋友。至少林小碗是這樣想的。而且,別人見他倆這樣,似乎覺得他倆就是一對兒似的,也不起哄了。
中考風云
進了初三,范俊的個兒蹭地長到了一米八。在林小碗的幫助下,學習成績也跟長個兒似的,突飛猛漲,一下進入了班級前十名,跟林小碗不相上下。也是那一年,范俊突然懂事了似的,特別努力地學習,人也變得安靜了許多。
林小碗說過,一定要考上最好的高中,還要進重點班,這樣,將來就能考上一所重點大學。可是,大家都知道,那個重點班很難進。他們學校已經是當地數一數二的中學了,每年進重點班的人數也寥寥無幾。
第一學期期中考試后,金老師召開家長會,再一次向家長們介紹了中考升學的嚴峻性,對班上前十名的同學,尤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家長會上,金老師特別表揚了范俊:“范俊同學這兩年來成績取得了突飛猛進的進步,這與他的努力是分不開的,當然,他也得感謝林小碗同學無私的幫助。”
家長會結束以后,林小碗回到家,林媽媽一把把她拉到沙發上,問她和范俊怎么回事。林小碗以為媽媽以為她和范俊早戀,一再強調他倆只是好友關系,并且發誓絕對沒有早戀,他找她只是請教學習上的問題而已。
林媽媽連連擺手:“不是這回事兒,傻閨女。”林媽媽語重心長地跟她講升入重點班的重要性,特別強調一個班錄取的名額有限,范俊極有可能是她的競爭對手。
林小碗明白了媽媽的良苦用心。打那以后,遇到范俊再來跟她請教學習上的問題,她開始支支吾吾,有時候推說自己也不知道,有時候,給他講得含含糊糊的。到后來,索性就不怎么搭理范俊了。
這些,連老師和其他同學都感覺到了,范俊自然也感覺到了。于是,初三的最后兩個月,范俊也自覺地遠離了林小碗。
中考結束,老師公布分數,林小碗和范俊分數竟然一樣高,并列級部第二十名。那一年高中重點班給他們學校的招生名額是20人。
林媽媽在知道成績后,四下托人找關系,想要爭取這難得的最后一個名額。
中考前,大家約好了考試結束后一塊去海邊玩兒,林小碗也去了。可是,因為考試成績的事兒,她怎么也開心不起來。看到范俊也去了,林小碗更加安靜了。
聚會結束的時候,每個同學分到了一個禮物。回到家,林小碗發現她收到的是一個鐵桶僵尸的毛絨公仔,公仔上系著一張卡片,上面是她非常熟悉的筆跡:親愛的小碗,祝你幸福一生,快樂一生!
幾天后,林媽媽托去辦事的人打電話告訴林小碗,她被錄取了,絲毫沒有費勁,因為另一個男生并沒有報考那所高中。
人無再少年
“中考以后你去了哪兒?”林小碗輕輕地攪著面前的咖啡,看著范俊問道。
范俊笑了笑,那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初二他們剛相識那年:“我跟我媽說,我不想上高中了。然后我就上了高職。”
“這?我能冒昧地問一下嗎?”林小碗有點不好意思。
“哈哈,師傅,你這樣好有意思啊,一下就讓我想起當年你剛來的時候,站在講臺前面,低著頭,兩只手就在那絞啊絞啊……”范俊一邊說著,一邊低著頭,很夸張地兩只手裝著在那互相絞著。
“去你的!”林小碗羞得拍了一下桌子。“哎,說正經地,他們說當年你是為了我才放棄的,是不是真的?”
范俊不鬧了,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看了看林小碗,然后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像是在自言自語:“你都不知道當年那個穿著白襯衣,紅裙子和紅皮鞋的小女孩兒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