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伍的時候,其實我并不怎么喜歡講話,班長非讓我表演節目,我就講了個笑話,超冷的笑話。我記得很清楚,除了我本人邊講邊笑,四處一片啞然,我幾乎快下不來臺。大姐大突然笑了,排長就讓她接著我后面去表演節目。
休息的時候,大姐大總喜歡坐在臺階發呆,安靜得像個綠蘿卜。我也喜歡她這樣安靜女子,后來才發現只是她郁悶得不想說講,而我還不知好歹的套近乎。我總喜歡悄悄地把藏了好久的糖塞到她手里,給她打掩護讓她趕快吃。
大姐大計算機專業本科畢業,來部隊打算提干,體能卻和我一樣差得沒話說,新訓完的那天其實提干夢就碎成渣了。我們不同班,但同排,排里總是拿我們比較,我倒是像年輕時候的她。沒錯,她老年癡呆,我少年癡呆。
我很喜歡“理所應當"這個詞,有點霸氣側漏的感覺。至少在交朋友這點上,我特別霸道,大姐大是我新訓的時候最好戰友,我理所應當就要對她好就要哄她開心。其他戰友都有啥老鄉情結,瞎搞些小團體,而我卻是認定了我們之間超越了班排的戰友的感情。
大姐大的手榴彈老投不遠,投完了我總感覺她要哭,我也投不遠,但我決對不會難過。我們一起投彈的時候,我其實力氣很大,我都假裝我領悟不了動作要領,把彈砸到前方幾米處,一副要炸死自己壯烈犧牲的趕腳。還是慶幸我沒投過實彈,不然全營都等著犧牲。大姐大站在我后面都笑了,然后我被班長罰匍匐整個跑道,在我們那個山溝溝的地方,除了操場有草,其余全是沙石。雖然我臉皮有點厚,但卻真的尷尬難堪得想哭。匍匐回原地以后,整個人都灰蓬蓬了,班長還不讓我動。操課完之后,大姐大就跑過來給我拍灰,恍惚之間我沒忍住哭得一塌糊涂。
到戰術加強周的時候,每個班都要派最后一名來比賽,因為軍事素質太差,我和大姐大又對上了。悲壯的臥倒以后,側身低姿匍匐爬到一半她就撞到我了,還好沒有帶槍,不然就真出事故了。排長問大姐大怎么爬歪了,她班長打趣的說她家在連云港,產蝦阿!蝦就是那個造型,蹭蹭就歪過去了。所有人都笑了,大姐大本來很悲壯的心情也只好苦笑了。操課快結束的時候全連帶槍匍匐前進抓不及格,爬過了的就去小值打飯,剩下的接著爬,一直到爬到及格為止。對,我們永遠是最后爬過線的low逼,還好還留有口飯吃。不到幾天,那片戰術地的草已經被我們爬禿,本來綠油油挺好看,一片黃顯得悲壯好突然。后來我們新訓的地方不帶新兵訓集了,變成了教導隊,一年也難得來幾回人,我們爬過的地方竟然寸草不生了。
總算是熬到新訓結束,可是我手榴彈還是不及格,大姐大也是差點及格。和我們一起訓的男兵有9月1號來的,很扎實的和我們一起訓到元旦之后,算起來我們竟有四個月的新兵營,來得最晚的女兵也有整整3個月。那天正好是男兵下連,女兵開始分專業集訓。我們分到一個班,第一次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沒有搞體能,安靜地坐在臺階上看日落,第一次覺得太陽下山的樣子好美。
我們都是那種四肢簡單,但頭腦還算比較發達的人,在專業學習上我們終于狠狠地甩了那些軍事大老粗一記耳光,為自己搬回一局。一個排房住8個人,規定100分考90以上的可以準點睡覺,沒過的就繼續罰抄,等待下一場考試。通常12點以前,我們排房也就大姐大和我是在床上躺著的。我們會一起去拿水壺打開水暖被子,一起站崗,一起小值打飯,也一起偷吃零食糖果。只有我們倆的時候,她會給我講小說,講好多她大學的故事。那個時候我講的笑話已經不那么冷,只是我會冷不丁冒出一句,語出驚人。
一個陰差陽錯給了我出去學習的機會,正好是專業結訓的前幾天。要走的前一天開了個軍人大會,我特么很傻逼以為大家要來送別我才搞這個會。當時大姐大剛下崗吃完飯就來開會了,正好做在我旁邊空缺的位子。我悄悄給她講著些不著邊際的稚語,她知道我要走以后,啥也沒說就一個勁地擦眼淚。后來我們一起回排房,她拿著卷衛生紙抱著我哭了一晚。
大清早她們還在搞專業訓練,我就開始收拾東西,大姐大打報告回排房上廁所。我知道她一定會來送我,就她一個人,我知道并沒有多少人會知道我,也沒有幾個人會記住我。一個短短擁抱,我把藏了半年的糖果全部塞給了她,雖然不多,也是我所有的家產了。上車的時候我沒哭,只是一直死死盯著她的身影,她給我敬了個禮,轉彎的一瞬間就再也看不到。后來聽我排長說大姐大在我出哨所的時候哭得快抽搐了。
在外學習的時候總是很輕松,能用到電話的時候我總是會打給她班長,問她下連去哪了。問到地址之后就開始寫信。很奇怪,我也就寫了5,6張紙寄,收發室的阿姨就說我的信超重,然后我買了好多信封,一封信要分3個寄,還要在信上標序號。一個月之后收到她的信,一張便簽紙寫得密密麻麻,多半也是牢騷吧,新兵的窘迫,下連的猛整,后來還畫了個圖,把我畫得很丑,我也接受了。
我記得她的腳特別小,要穿到220的鞋,我們原單位軍需倉庫是沒有的,但這里的洗衣店是個神奇的地方,想要啥軍用品都能搞得到。有次我胸標螺絲掉了一個,出個公差回來就摸不著胸標了,戰友帶我去洗衣店買,就見識到那個神一般存在的地方。洗衣店還可以幫忙寄包裹,但大姐大回信說最好不要寄,新兵收包裹會被猛整的。后來我萌生了在信里寄糖果巧克力的想法也在超重中掐死。有次去洗衣店縫褲子,發現還有特種兵臂章賣,特別好看,我也特別喜歡。本想著給大姐大也寄一個出去,又想到會超重,我竟奇葩的把臂章給畫下來了,自我感覺良好,至少比她畫的我要好看。
那個時候的我就已經習慣把日記寫成了段子,一個星期寫幾個有趣的,大概半個月就寄一次給大姐大。只是后來她的信越來越少,聽她說她專業還沒能獨立,變態的班長就不給寄信了。
終究我也下到了連隊,但我們不是一個連隊,隔得也不算太遠,步行也要半個小時。只奈何我重新學起新專業,不獨立也久久不能外出。過年的時候我家人來隊,也和她串通好,給她連隊打報告說她家人也來了。然后我爸媽分別去接了我們倆,下午的時候我爸媽要趕火車就走了。我們一起去了動物園,只有動物園用士兵證是不需要門票的。一路上我們話并不怎么多,可能是信寫得太多,見面就矯情得說不出來了。看完了飛禽又看猴子,她說那兩個猴子好可愛,相互逗來逗去的。確實,就像那年的我們,永遠不顧及別人的眼光,越笑越無邪。
后來的每次外出,能約她的時候都約,可能見面游玩再不會那么稚嫩,但在一起就十分美好。其實2年加起來出去的機會也屈指可數,退伍的前一個月她又調到了一個很遠的單位,我們在通話中扯扯淡也就一起退伍了。
我們再也沒見過,大姐大只用微信,我沒法知道她是否在線。后來看她朋友圈發動態就發消息給她,她順利地找到了工作,成為了一名女程序猿,還待字閨中。
未來理所應當我們都會成為萬千路人中的甲乙丙,但某一個瞬間的交集卻成為永恒,平凡卻不平庸的相遇。
傻俊說,君子之交淡如水,應該很平淡那種。靜的時候是一灘水,動的時候千層浪。
那個時候友情很廉價,糖卻來之不易。百般深情勝過千方算計,努力去討好總會有人稀罕。喜歡的時候那怕遠遠地看一眼你,看著你過得好,自己也會很好。
我故事講得不好,段子也不多,希望你喜歡,因為是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