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高中時期的我最值錢的就只有所謂的學習和尊嚴,可是這兩種東西,林逸那個人都給我毀了。因為長期和他斗智斗勇,我就那樣把學習華麗麗地落下了,或者也不是這個緣故,但那個時候總要拿個理由做借口,安撫自己的心。而尊嚴,則是我便變成了班里一次次的笑柄,好幾次上學,總是還到達教室門口,就接受著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然后就在這一堆矚目下,看到座位上那人的杰作。
下雨的時候,他會故意拿走我的傘,讓我在教室里等著雨停,他也等,然后坐在我后面各種吵鬧,但他有傘,等到雨停,他便笑呵呵的把傘還給我。一兩次后,我學乖了,即使多大的雨,我也一個勁地往前跑,他就在后面追,還給你,于是我勝利了。上體育課的時候,他會故意地解開我的鞋帶,我一跑就踩到了另一邊的鞋帶,摔個底朝天,他又是那副笑呵呵的面孔,“我不知道你竟然傻到鞋帶被解了都不知道。”上課的時候,老師喊上課,他便會在后面偷偷地抽走我的椅子,然后等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班級都沸騰了,我可憐巴巴地看著老師,可是老師只會裝作視而不見......諸如此類的事情還很多,所以我很討厭他,是的。
可是現在聽著他離開的消息,我竟然覺得很難過很難過,好像心底有什么東西裂開了一樣,我想我是太善良了,畢竟我們認識了那么多年,但是我沒有發現我的眼淚正如洪水一般往下掉。站在我面前的那個人搖著我,嘴巴在動,可是我一句都聽不到他講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家里的,只曉得我的頭昏昏沉沉,我是被人抱到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見那個人離開,我不禁按按自己的胸口,到底是有多討厭那個人,才會做這種咒他離開的夢。可是當我拿到手機,看著上面那個人的舊友發來的短信時,我才突然明白那哪里是夢。
那個人真的走了,真的離開了,高中時期我多討厭的人,總是帶著我的厭惡離開了。
午休的時候,我收到陸森的短信,他問我,能見一面嗎?我說好。
我很好奇他怎么也選擇留在了家鄉,我以為當初只有沒骨氣的我選擇了家鄉。他說我們在這邊開了一家工作室,是做新媒體運營的。我很好奇,他們是誰?
他說,和林逸。
我低下頭,只說,你們兩個真要好呢?
他許久沒有開口,而我竟然在心底期待著他下一句對我說,“哈哈哈,被我們騙了吧,林逸那小子果然算得準。”
可是時光仿佛凝結了,我也沒有等到那句話。
他只對我說,“你想知道他的故事嗎?”
我低下頭,現在的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不爭氣的眼淚,淚水把我的手弄濕了。他似乎看到了,拿出一把紙巾遞給我。
“我想你也是喜歡他的吧。”
我依舊不抬頭,只是說了句,“沒有。”
他沒有再說話,反而是我像發了瘋一樣,抬起頭,對著他說,“如果我說喜歡他,他現在肯定會突然跑出來,然后得瑟地嘲笑我,再一次被他騙了吧。”
他愣了,我想當時的我肯定特別狼狽。
“所以你,一直以為是玩笑,才不相信他嗎?”
“難道不是嗎?”我聽到我的聲音似乎已經有了抽泣。
“所以,畢業那天,你也是故意不去嗎?”
6
我錯愕,畢業那天,我故意不去哪里呢?我似乎沒有街道任何邀請。我依舊記得那天是個晴天,陽光是落日的余暉,我們像是一群被解放的囚犯,又是被陽光追逐的少年。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種東西,叫青春。走出校門的我們,頂著一股朝氣。
我們一起走出校門,回首,帶著不舍與解放。當時的我,在走出門口的時候,似乎感受到了某人的目光。是林逸,他站在校門口左側的那家小賣部前面,看著我,我讀不懂他的眸,但是我想都不想,便認為那個人怕是又是想找我的麻煩,又是我想著未來也不會有所聯系,于是朝那個人做了個鬼臉,轉身便快步離開。可是我那個人火速向我走進,我轉頭一看,那個人真的是跑著向我沖過來。我一時被嚇壞了,撒腿就跑。
我哪里跑得過那個人,很快就被他趕上,我被他堵在了學校旁邊的小巷子里。我一時覺得自己真的是傻到家了,竟然能選擇這么傻子的逃跑路線。他步步朝我走進,我步步后退,不覺已經整個人貼在了墻上。我在腦海里描繪了自己的一百種死法,可是轉念一想,覺得自己至少要反抗一下,以致于可以被貼上“視死如歸”之類的標簽,好歹也是一條好漢。
我不覺抬起頭,仰著臉,直視那個人的眼睛,“你想干什么?”
他躲過了我的眼神,把臉側到一旁,問我“你真的就這樣嗎?”
我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但是很快我便反應過來,他是想說我剛剛的態度,不覺地挺直了腰板,對著他說,“是啊,就這樣。怎么了嘛?”
他的氣息,我都能感受到,似乎是很無力一般。
許久,他退到一旁,之說了一句,“你走吧。”
我不曾想到自己竟然能夠這么快地全身而退,本想來個生死搏斗,寧死不屈之類的。但是理智很快就告訴我,逃跑趁現在,我扔下莫名其妙的他,撒腿就跑。在拐角處,撞到了陸森,他笑瞇瞇地看著我,我就知道這兩個人,不會有好心思。于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臉上的笑容頓時也沒有了,我越過他,一路小跑回家。
那天之后,我聽說他去了很遠的城市,我想反正跟我也無關,那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見面。
“所以,你沒有收到那封信嗎?”坐在對面的陸森一臉懷疑地看著我。
“什么信?”
“算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從包里拿出那封信,遞給他看,“是這封嗎?”
陸森用手接過,看了一眼,似乎不確定,又看了幾眼。“對,是這個。”又轉而抬頭看了看我,挑了挑眉,“你明明有收到。”
“上個月收到了。”我似乎猜到了什么,這封信應該是當年那封吧。
“上個月?”他一臉難以置信。
“對。”
“你想去看看他嗎?”林逸已經不在了,陸森似乎也不想去追究那封信的事情,只是突然問我這件事。
“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自己再想什么,我似乎在害怕,在逃避,“去吧。”
7
他是躺在故土的,很安靜,周圍的花草只是瑟瑟地作響。我想起當時的他那么叛逆,那么吵鬧,如此周遭卻這么安靜,他能習慣嗎?
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什么,也不曉得他見到我是怎樣的心情,我究竟該不該出現?
站了一會,一位婦人捧著一束鮮花走了過來,我知道那是他的母親,開家長會的時候,我曾經見過她。陸森迎上去,幫忙攙扶著她,“伯母,小心點。”她比我印象老了很多,神傷了不少,白發已經布滿了她半個頭頂,或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吧。
我跟著陸森喊伯母,他的母親看了我一眼,眼里突然多了幾滴晶瑩,朝我走了過來,握住我的手,“你是一竹吧。”
我撓了撓頭,那個人不會把欺負我的事情全跟他媽媽講了吧。
我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她眼里的淚珠終于憋不住了,滴滴地往下掉。
我連忙抽出自己的手,從包包里拿出紙巾,幫她擦眼淚。但是她哭得更洶涌了,她突然抱住我,“是我對不住你們。”
我有些莫名其妙,很想追問下去,但是她抽泣著,嘴里卻講不出什么,我只曉得我在他們家不是一個陌生人,從高中就這樣。
送他媽媽回家的時候,陸森對我說,那是他的房間,想去看看嗎?我沒有偷窺的愛好,也不想在他離開之后去知道生前的他,可是陸森說就看一眼吧。我實在不應該聽他的話,因為哭的人不單單只是他媽媽一個人了。
那是一個很整潔的房間,有著淡淡的日系風格,“干凈吧。”我回頭,他媽媽情緒已經平緩下來了,我點了點頭,“高中那會,他突然回來,說是要保持干凈,我以為他只是說說,他以前那房間.....”他媽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抽泣起來。我也想起了什么,當時他問我,“喜歡什么樣的人。”我回了他一個白眼,“我喜歡女生,房間整潔,像日系風格的女生。”他只是給我一個壞笑,我意識到這話題不能繼續,便回頭不理他。
他的桌子上,有一個相框,相框里不是照片,是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我很喜歡你,大學畢業后,和我結婚吧。”我認得,那是我的筆跡。那是我上課少女心發作,寫給偶像的,可是后來不見了,為此我擔心受怕,萬一被人看到,肯定會被嘲笑。原來是被他拿走了,只是我當時偶像的名字已經被剪掉了。
8
在他有限的二十五年,究竟是怎樣的,我很想知道,可是我又害怕知道。
陸森跟我說,那封信是被他媽媽藏起來的,怕影響學習,后來便隨著他的四年大學淡忘了,可是他媽媽沒想過,我這個平凡到骨子里的人竟讓她兒子牽掛了幾年。以致于在她兒子離開后,都是關于我的回憶。我拿出那封信,這是他媽媽在接近絕望時想到的唯一能為兒子做的。
末了,陸森問我,“如果當初你收到那封信,你會接受嗎?”
我笑了,“你看那個傻瓜,就算收到,寫得這么含蓄,很像約架,我怎么可能懂。”笑著笑著,我似乎哭了,還是天空下雨了。